“你怎么能这样说实习生呢？”办公室里，April的直系上级Cathy坐在办公椅上，皱着眉头说道。她穿着得体且合身的黑色西装，脖子上戴着的满绿翡翠项链格外醒目。

“我怎么了？”刚出差回来的April一脸不解，顺手将行李箱放在一边，仿佛用眼神在说，为什么要耽误自己工作的时间。

“你是不是跟人家实习生说，如果干不了活，毕业了就找个男人嫁了？”Cathy看着April，质问道，顺手拿出手机，翻到社交媒体界面。

“我说的是事实，对于承受不了任何工作压力的人，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嫁个‘好男人’吗？这是可行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吗？”看着推文内容，April仿佛在认真咨询，在这样情况下，是否有更好的处理方案。

“…好好好，你以后注意一下言辞，大不了直接辞退嘛，我知道你也是好心，Jesus，我竟然开始和你共情，理解你这样做是出于好意。”Cathy无奈地回答。

“因为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师傅。”April说道，报以职业微笑。

“好，你去忙吧，不用太担心网上的贴子，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Cathy扶着额头，挥手示意让April回去工作。

在可控范围内，Cathy对她这个徒弟的容忍度是极高的，的确是自己一路带着她从实习生做到现在的经理。徒弟什么性格，师傅最清楚。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教出来的人，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影子吗，Cathy也只能认了。

“还有一件事情。”April走到办公室门前，转身说道。

“什么事？”

“实习生名额空了一个出来，我需要一个新的助理，希望您可以批一下。”April解释到。

“好的没问题。诶对了，你自己面试啊，我就不参与了，免得你又不满意。”Cathy补充着，没有抬头。

“交给我就好，师傅。”

交谈结束后，April走出办公室，公共办公区域瞬间恢复安静，她知道大家在讨论着什么。只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对这些无聊的事情如此上头，八卦、谣言、无能狂怒，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愚蠢的行为。

回到工位，April打开电脑，开始整合前期桌面研究的成果。做好任务分工后，那烦人的上午终于结束，她拿着早上在超市买好的盒饭，一个人坐到用餐区域，开始自己的休息时间。

戴上耳机，正准备按下播放键时，April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后，发现是Elsa的一张笑脸正在朝自己贴近。她回以微笑，眼神示意让Elsa坐自己旁边的空位。

Elsa是April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一定层面上，可以算得上是在公司唯一的朋友。她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也曾一起在Z公司做实习生，然后一起转正。虽然后来被分到了不同的业务条线，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公司总有人传她们俩的绯闻，但对此，April毫不在意，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义务去向不相关的人解释私事。

“诶，听说你又闯祸啦？”Elsa嬉皮笑脸地问道，一点也没有怕的样子。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April冷冷回答。

“好啦好啦，不要不开心啊，我听说你老大为了帮你把这事儿挡下来，花了不少力气。”Elsa说道。

“是吗？那是我低估了现在社交媒体的影响了，这说不定可以是我现在客户的一个突破点。”April若有所思地说着。

“天啊，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只想着你的项目，你这个可怕的工作狂！”Elsa皱着眉头，表达着不理解。

“难道你不想吗？反思一下为什么第6年了还没有升经理。”April开玩笑到，她也知道Elsa并不会因为这样而生气。

“喂！某经理要打压我了是不是，我看你这个鸡腿也是别吃了，我帮你吃了吧！”Elsa故作生气回答，将筷子伸向April的饭盒。

“好的，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吃的话。”April回答，将身体后仰，让出空位。

“天啊，我真是没办法跟你这个木头沟通。”Elsa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地笑着说，见气氛沉默后，又缓和到：“好啦好啦，快跟我讲讲你这次出差的事~”

“商业机密。”April严肃地回答。在工作时，她总是一脸厌世的样子，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就是，工作期间，就应该有工作的状态。

“好的经理，哦不，木头工作狂。”Elsa笑嘻嘻地回答。

与April截然不同的是，Elsa总是带着笑脸，对谁都保持友好。当然，除了电脑屏幕之外。对于Elsa而言，工作只是赚钱的一种方式罢了，能升职最好，升不了，能自食其力也不错，没必要强求什么。

当然，April也并非一直与外界保持距离，除开Elsa之外，她也有其他的朋友。即便在不同的行业做着不同的工作，他们依然会找机会聚餐，不定期保持着联系，聊聊现状，说说生活。对于April来说，朋友当然是温暖的存在，但并非必需品。遇到合得来的，自然可以彼此认同和靠近，没有的话，也不必强求，感情也一样。

一直以来，April从未对谁动过心，虽然有很多人追求，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无比困扰。面对追求，她要么礼貌拒绝，要么置之不理。对于实在纠缠不清的，她会直接用滴水不漏的逻辑与对方辩论，直至对面哑口无言。

（公司楼下）

“April，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你喜欢Taylor Swift，那她也要跟你在一起吗？”

“人家只是喜欢你啊，为什么要这么凶呢？我每天都给你买咖啡了不是吗？”

“原来是你干的，下次别这么做了，我每天扔起来很麻烦。”

“呜呜呜……”

“…”

随后便是April的一脸不解，和头也不回的离开。

Elsa曾多次目睹这类盛况，她也曾对此感到不理解，但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April的行为逻辑。存在即合理，也许对于April而言，这只是一种快速解决问题的方式罢了。

结束与Elsa的午餐后，April回到工位，做好下一周的计划。她需要珍惜下周的工作时间，因为下下周又要出差。咨询工作就是这样，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住着五星级酒店，但每天只能睡5个小时。

想到这里，April忽然想起她面试过的很多大学生，他们总是在回答“为什么选择咨询？”这个问题的时候侃侃而谈，仿佛在描述一个美好的天堂，那里光鲜亮丽、富丽堂皇…但绝大多数的他们，在工作不到一周后便知晓了这围墙里的另一面，就开始要退缩，仿佛曾经的热爱是那么的一文不值。这一点一直让April很无奈，偶尔竟会产生“现在的小孩子啊…”诸如此类，老者一般的想法，忽而感慨，自己也许早已过了那个做梦的年纪。

当天下午，April安排了一个内部会议，借着现有信息完成了初次头脑风暴，并做好了任务分工和之后两周的工作安排。会议很顺利，这也预示着第一阶段工作的结束。

组员们在一周的出差后显露出明显的疲惫，于是April宣布，今天大家可以提前下班。

“HAPPY FIRDAY！”

随着欢呼，April也关掉电脑和显示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回到家已是一身疲惫，家还是老样子，只是一周不见，让人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April放好行李，梳洗好后，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杯，倒入她最喜欢的生啤，一口下去，仿佛一周的疲惫消失殆尽。小酌微醺之后，她看向了角落里的吉他，就像看见自己的老朋友那样。对她来说，也许只有拿起吉他的时候，才真是生活的瞬间。

April一直都很喜欢音乐，她会在出差间隙、出行路上，拿着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创作。偶尔先写词再作曲，偶尔反着来，她不清楚自己写的歌是否好听，但对于她而言，这总归是放松灵魂的好方法。

为此，April在大学时就开始运营自己的社交账号：A-Minor。她从不在网络上露脸，只是在上面放一些demo，更新频率也不确定。比如今年工作很忙，她就已经快半年没有更新过。但即便如此，April还是收获了不少忠实的粉丝。

几杯啤酒下肚，April拿起吉他，翻开上次出差写的歌词开始谱曲。几番尝试后，她打开手机录下视频，稍作剪辑后，便上传到Ins主页。

“也许该乐观一点

孤独是自由的另一面

黑夜是白天的边界

而不是终点

度过了才能有明天

…”

很快，她收到了一条留言，来自粉丝“B+Plus”：啊啊啊，好久不见，你终于又发新作品了！！开心！！！支持！！

放好吉他后，April回复到：谢谢你的支持（笑脸）。

随后，她顺手点开对方主页，翻看着前两张照片，那是关于学校风景的图片。基于本能的熟悉，April一眼认出了这是自己的母校。“世界真小”，她不禁感慨，本想往下翻，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个快见过一万遍的人：高高瘦瘦的身体顶着微卷的长发，配着自然而温和的笑容，左手戴着木质手串，身穿黄色休闲服。她透着刚洗完澡后的清香，白里透红的皮肤显得格外干净。从这个人身上，你不太看得到悲观的、灰色的东西。好像她从来都是快乐的，而这快乐，又会在套上职业装后被完全磨灭，仿佛和电脑背后的黑框眼镜完全是两个人。两种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身体里存在，在上班与下班的间隔里自由切换。

Elsa拎着两大袋零食站在门口，准确来说，是一袋零食和一袋酒，笑嘻嘻地看着April，似乎并没有不请自来的意思。

“你…有什么事情？”April皱着眉头，表达着不解。

“今天是HAPPY FRIDAY，我来找你喝酒呀~”Elsa打趣地说道。

“还没跟客户喝够吗，好不容易周末了，又要喝？”April问道，转身留出空位，示意让朋友进门。

Elsa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空杯说：“是吗？那是啥？”说罢便把手里重物扔给April，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去，随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着说道：“我们今天看个电影好吗？”

“NO！今天有斯诺克大师赛！”April拿过遥控板，表示拒绝。

“不要！要看电影！待客之道，待客之道！”Elsa故作生气，但更像是在撒娇。

“好啊，要看就看恐怖片，看《招魂》，客人要听主人的。”April回应，她当然知道Elsa不会答应，毕竟Elsa最怕的就是这些妖魔鬼怪了。

就算是看动画片，Elsa也会直接跳过带恐怖情节的部分，所以她总是带着串佛珠。对她而言，这是比任何事物都管用的保护伞。

“好好好，主人！”Elsa调侃着，瘫坐在沙发上，失去了一开始的兴奋。

见状，April缓和到：“今天是决赛，如果打完还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陪你看电影。”说罢，顺手将冰啤酒递给Elsa。

“好！”沙发上的Elsa终于又露出了标志性笑容，她总是这样，就算偶尔生气，只要稍微给点甜头，就能立马恢复正常。

而April对这位朋友也并非一直如此“苛刻”，Elsa是屈指可数的，在她这里有“特权”的人。生活里，只要遇到棘手的事情，她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对方，一起想办法处理，工作中亦是如此。即使是闹矛盾的时候，只要任意一方有需要，她们便可以默契地一致对外，这是她们多年的相处模式。

今天的比赛很好看，April喜欢的选手打得格外精彩，每当他打出一个好球，April都激动到鼓掌，而这兴奋在该选手完成一杆147后，彻底被点燃。

April站起身鼓掌，带着认真和兴奋对旁边的Elsa说道：“这就是斯诺克，虽然变化莫测，但总有机会可以拿满分，太棒了！”情绪中的她似乎也并没有真的想寻求认同，说罢便继续对着电视鼓掌。

Elsa看不懂球赛，在她眼里，这只是一堆彩球撞来撞去的无聊游戏。看着眼前兴奋的April，她虽没有办法感受到同样的喜悦，但心里却涌出了某种说不出的冲动。

那是一种混乱的情绪在作祟，她为见到April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而感到开心，因为她知道，这是亲近关系的产物，同时，她又为自己而感到难过，因为太了解眼前的这个人，所以她清楚地知道，April对自己，并没有超出朋友之外的其他情感。

对April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变化的呢？其实Elsa自己也说不清楚，也可能是一直喜欢，但最近才慢慢认清，也可能是在最近的时间里，自己才开始慢慢喜欢上这位老友，至于契机是什么，她也并不明白。或许有种莫名的直觉在告诉自己，如果再不把握，就真的不会有机会了。所以不论怎样，她都想试着去表达，因为不去做，就不会有可能。

虽然工作了6年都没当上经理，但Elsa有着咨询人的职业素养，她为表白做了非常谨慎的规划，场景、说辞、语调，如果可以的话，呼吸也要控制好，不要显得太卑微，也不要显得急不可耐，要保持高雅。如果被接受了，那就太开心了，开心到可以当场哭出来，但如果被拒绝了，那一定就不要哭，要控制情绪，因为很丢脸。当然，如果April敢像对之前那些人那样对自己的话，那也可以适当发脾气，她甚至想好了如何发火，比如说些“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敢这样对老娘！”之类的气话…

想到这些，她却又胆小起来，只能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本指望可以消除余温，却不觉已面色渐红。

“看来今天是没时间看电影了，我们改天看好吗？”April看了看时间，转身对Elsa说道。

“喂，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April？”Elsa带着满脸潮红问道。她清楚这是介于微醺和酩酊大醉的中间阶段，这个阶段的人，本质上头脑十分清醒，但总带着莫名其妙的勇敢。

“我…蛮开心的啊，奥沙利文赢了。”April认真回复到，她看出了一些不妥，但又不敢肆意下判断。

“天啊…”Elsa皱着眉微弱地回应，本想拉着April的衣角说个清楚，但身体却在下一秒失去支撑，顺势倒在了沙发上，带着通红的脸呼呼大睡。

“诶，Elsa…你…”

从来都高高在上的April，此时却大气也不敢多喘。她回卧室拿出枕头和被单，帮这位喝醉的老友安顿好后，便独自回卧室休息。

这一夜对于April来说很漫长，她看着倒在床边的吉他，感觉有太多话在嘴边，但又难以开口，只能慢慢睡去…

斯诺克、佛珠、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