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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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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神盘位于微镜生泽乃上古神物,是幻寂镜像的第一层,有醉生梦死的功效,同时这里也是殷汜前生的幻寂识海。

识海内漂浮着斑驳灵光,夜幕垂帘下竟生出万千灵蝶盘旋于一座高大的巨树边。

聚灵树下正盘腿坐着一个男子,如墨的长发飘然散落在肩旁,原先被啃噬的面容如今也渐渐生长出了血肉,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然而满络的诅咒与他身上的金光对抗产生了抵触,以至于旧伤恶疾难缠亦难解。

他双手交叠坐息,周身灵力全部聚集到他的身上,就连青葱聚灵古树也在一息之间变作枯败之景。

而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少年同他坐着一样的动作,这不算是一张好看的脸,眼神呆滞加上满身的死气,放入人群中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要更普通了的。

“满络灵咒,幻寂命线,七刹流沟惨案,万骨塔镇魂……”男人往少年额心点了道红印“今后你便是我在人间里唯一的化身,替我入囚,夺蝶骨,仇杀醒恨。”

少年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无法接受灵力的传授。一只萤蝶悄悄落在他的手背,下一刻他突然睁开了眼,朝冰面吐了一口血。

他的目光依旧空洞,但聚灵树正在慢慢耗尽自己全部神力为他凝聚意识。

男人看了他许久,突然站起了身随即又把身上的黑袍褪去,只剩下一件里衣,半敞开的胸脯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红色古禁忌。

哪怕他走出了万骨塔,哪怕他走出了心魔,哪怕他回到了人间却依旧无法挣脱开这些上古禁忌。世人为他留下的仇恨印记太多,命线残留太多,即使出去不在一炷香内被祀线绞杀也会被禁忌吞没。

然后慢慢吞噬自己的鬼灵之力,最后抹去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与其坐以待毙,如今的他不入轮回,不惧天道。

“以吾化禁忌之身,迎尔入世。”

青年男子伸手轻点额头,一道魂印落入少年眉心,紧接着散发出微亮的金光,少年闷哼一声,额头开始布满了汗水,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直到最后一丝光芒渐渐褪散而去,他的呼吸才缓缓平息起浮,意识才逐渐回笼。

少年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但很快他的眼中出现了幻寂,昏迷过去之时好似听到一道沉重的叹息,像是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心上“从今往后起,你便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证明。”

白光如炬轻扫在脸庞,沉重的眼皮子突然被撩开了。殷汜刚刚睁开眼时仿佛自己还身处于梦中,他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后还仍然置身其中,唯余胸口传来炙热的疼痛感唤醒了他的记忆。

冰冷的触感在他的脸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触碰着,殷汜扭过头去才看见是一只白色的小蚌壳模样的羽毛棒在他的脸上刮擦着。虽然不太疼,但也泛起一片火辣辣。

只见拿着小羽毛棒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笑意的稚童,像是被大户人家娇生惯养般穿着打扮尽显殷贵。许是他看错,但再次投去视线,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那人见殷汜醒了后,眼睛突然一亮,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终于醒了?”

殷汜目光呆怔地看着对方,半晌没有出声。那副模样,好似没有回魂,又好似对于对方出现在这而感到惊诧。

对方随后忽然伸出手,歪着脑袋那双碧蓝的眼瞳好似泛着秋水,正径直对着殷汜讨要“我的蝶骨呢?”

什么蝶骨?

殷汜缓缓收回视线,脑海里记忆碎片断断续续,几翻挣扎后他终于放弃了“好像…弄丢了。”

小孩“……”

他沉默了一瞬问“丢哪了?”

殷汜神色纠结道“不知道。”

又是一阵的沉默。

“真丢了?”

他的脸上带着震惊,而殷汜神色恹恹,完全看不出他是不是装的,最后只抛下一句“忘了。”

那小孩眯着眼死死盯着殷汜,突然抬手拿出一只玉铃,就像是下一刻要砸死对方一样。

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淡然自若,两人视线交错,噼里啪啦的火光仿佛再也藏不住。

然而殷汜只觉得眼睛一疼捂着胸口闷哼一声,脑海里闪过一个红色的画面,他意念浮动如同捉住一块浮木抓挠了那副画面。

这好似是一个迎亲图,但画面有些诡异。

偌大的宅子深陷于火海,深闺院落有一道穿着喜服看不出是男子还是女子的一手人撩开红盖头,它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蝶状的骨头,随后一阵阴风起,对方身边忽然站着许多纸人,下一刻那些纸人抬头带着惨淡的笑容看着自己。那人身后渐渐被火海吞没,火海之上是被命线捆缚的鬼魂。

玉崇铃离殷汜不到一寸,他忽然开口说“我好像知道在哪里了。”

小孩停住了手,慢吞吞将铃收回来,“说。”

记忆之海慢慢回溯,如同有人牵引,一点一滴的拉近距离,春漪古城,沽祚桥……最后浮灵光点轻轻落在一处牌匾。

“俞宅。”

“俞宅?”稚童呢喃出声,一只长签被他把玩在手心,“中沂,春漪古城,俞家。”话刚落,他突然笑了一声,眸光深邃幽深道“既然是上天注定,那你就陪我走这一遭吧。”

也不知对方信了多少,但这是殷汜从已知的记忆里拆分出来的,不过还有一个镜象他没有说。

他在这个少数“镜迹”看见了俞家的每个人的合像,大大小小站在一起约摸有几十人。这副镜面像很诡异,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尤其是站在最中间的,被女人牵着的少年没有面容。

“赶紧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入囚。”稚童转过身去,顺手将玉崇铃系在腰间,宽大的灵袍下一晃,两枚子铃摇曳出一片清脆。

隐灵俞家,深根春漪。但早在百年前便不再让人踏足,这座古宅方圆十里不留人烟,每逢夜里都会传来幽怨的琵琶声,甚至离得最近的也能在傍晚听见敲锣打鼓迎亲声。自古以来春漪本便是一个巨大的灵囚,可俞家却在这个灵囚中滋生了另一个囚体。

“多谢命祀大人出手相救,但我此行还有其他事,恐怕无法与大人同行。”

稚童离去的脚步突然停滞,忽然想到什么随即转过身朝殷汜看去。

却见殷汜下了床向他双手作揖道谢,哪怕病气入身面容疲惫至极,他依旧仍然遵规守矩,保持着“世家道规”那一套。

“忘了问,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少年收起动作慢慢站直身,垂落在额前的鬓发遮住了他的眉目投下了一片阴影,他刚想开口回答时不知道为何却难以启齿。

最后他停顿了片刻才说“我叫,殷汜。”

“殷汜?”稚童笑了笑,双手环抱着胸好整以暇的点头“你倒是说说,你要去做什么。”

殷汜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回答了他的话“命祀大人不久前对剑阁下令,钦点我彻查流落春漪的鲛烛之事,您……忘了吗?”

“鲛烛之事?”稚童轻愣了一会,他抿唇不语,突然抬手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殷汜面前,点点聚白灵光探入他的体内。

殷汜不太理解对方为何突然为他输送灵力,想要挣扎时稚童抓住了他的手,“别动。”

殷汜顿时冷静下来。

一缕金光从体内朝面前之人刺来,“为何…为何会有…”稚童神色倏然变了,掌心瞬间被一股年久的剑气刺伤。

鲜红的血刹那间布满他的脸,他像是疯了一样忽然大笑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慢慢流下。

殷汜静静的看着他,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惭愧,或许两者都有,他或许从未见过那位始终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流下眼泪吧。

“命祀……”他低着头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话未落就被对方打断了,轻浮的语气在耳边响起“从前你不是很喜欢唤我朔萦哥哥吗,怎么现在倒跟我生分了。”

“……”

殷汜静默了一会,那泪珠滑落脸颊那一刻好似也划过了他的心。他忽然记起了他们最先初遇的时候,那人不似这般模样,但依旧穿着那件极为显眼的绫绡绛玉袍,坐在剑阁云顶端,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底下所有匍匐在地的人。

而他也是其中之一。

供奉命祀之神,需以人鱼烛与拘魂骨,当年拘魂骨是以入最为凶险的灵囚夺取杀死灵囚之主用拘魂术拔骨。想要拘魂骨便要进入灵囚,但一入囚又得冒着何其凶险的压力。所以当年剑阁堂老的人下令,若能在年尽之初,绛雪祀年内拿到拘魂骨便能够获得入剑阁的比试。

剑阁的比试不是普通的一场比试,不管是偏门还是主家,只要谁拿到拘魂骨奉上,便能够有这一争少祀的机会。

他记得那年他才十二,没有任何天资灵脉,没有强大的外祖家,用一把破剑,以凡人之躯拼个油尽灯枯。

拘魂骨踩着灵囚之主,踏出那一条血路,哪怕中途被恶意打压,同门欺凌,互相残杀。他依旧在绛雪祀年里背着那个比他还要高的拘魂骨爬上剑阁,道门数人朝他围攻,自己浑身是血甚至在刹那间悟出了剑意攻破了三层道御。

才得来这个机会,闯入正殿,献拘魂骨。

神高居殿台之上,眼神睥睨而下看着他,苍雪般孤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视线好像突然黑了下来。

我叫什么……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周围人好像看的目光都带着仇恨,后来才知道那一年的拘魂骨只有他一人被献上了。剑伤肆意在身上凌掠,而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

晕倒前他像是闻到了一股清冷的松雪香味,但前调又像是他在院里种过的萤生花。

醒来之时,浑身上下的伤也早也被纱布包扎好了,他突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看着下意识回望过去。

也是他第一次凝望神。

那副自惭形秽的容貌映入他的眼帘,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见不到第二个如他眼前般的人了。以至于当初他下意识说的那一句“漂亮哥哥,你是命祀大人身边的人吗?”

小孩子的眼神总是藏不住心事,何况是能拿到剑阁比试的资格“你知道……我的拘魂骨,命祀大人有没有收下?”

那位漂亮哥哥只是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一开始还期待的眼神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黯淡了下去。就在自己打算放弃之时,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头,上方传来一阵轻笑,“你的体内好像没有灵力波动,不如告诉漂亮哥哥,你是怎么做到,我就告诉你你想要的结果。如何?”

小人儿面色微冷,抿了抿唇“我自己悟出来的。”

“不应该啊?”那双漂亮的眸子中透露出一丝疑惑“那你可知剑心难悟,倘若悟不出来……”

“我知道,死而已。”他心已了然,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执着“身份低微,家人遭罪,所以我在赌,入灵囚,生死一线悟剑意,我亦在赌,不赌,今后处境生不如死,赌,生死即出,八卦回炉,诸金不换,生死我亦不惧。”

此刻倔强是他前行之路,一路过关斩将,也是他这今后的不舍,不悔。

“小小年纪竟然能想那么多,好吧,你赢了。”那人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把剑,此剑身泛着银白的光芒,长剑凌厉,剑气肆意。移魂错位,扭转乾坤。

“你的拘魂骨我很喜欢,你的回答,我也很喜欢,所以我决定赠你一把剑。”

“此为凌虚一剑,至于能不能与它共鸣,使出那招人剑合一,一剑定乾坤的威力还得靠你自己了。”他伸手将剑拿到对方的面前,绛红的身影如火,碧蓝的眼瞳又似水,水火交融就像是这人的脾气一样,看似温和,实际总是喜欢笑着捉弄。

果然,小人没敢接,倒是世家教导的规矩让他立即爬起身来,慌乱的向他行礼。但对于所赐之物却是如何都不敢想。

“叫声好听的,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小人对于好听一词不太能理解,头依旧低着甚至连看都不敢看。

“命祀主家姓裴,字朔萦。”

冰冷的剑意被古纹剑鞘合起,此刻正北对方拿在手心,下一刻长剑鞘托起了对方的下巴“我所行全凭心意,不如,你唤我一句朔萦哥哥,这把剑就送给你,如何?”

对方突然低下头,垂落肩头的玉铃发出微小的铃声,那双碧蓝的眼睛仿佛泛着秋水能够将人融化进去。

此刻自己好像也陷入了那一汪春水,脑海中滞然一顿空白,尤其是对方靠近时自己的心跳,很快就把玉铃声盖过了。

他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声“朔萦……哥哥…”

“真乖。”

自此之后,他再也改不掉这个称呼。说是私心也好,说是习惯也好,直到后来出了些事,他就在也没有喊过了。

此时恍然若世,即便不知道对方为何以稚童状态出现,且还救了他,但再让他喊出那句哥哥,还是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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