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持有的神格是交换。我来这里的时候，这个副本是死亡率最高的几个高阶副本之一，违反人设即开始僵死，每15-23小时随机交换角色。我当时作为玩家的等级能力是“以色焕生”，通过吸取色彩维持生机，撑到了通关时限，但是被当时的BOSS——旧神强留住，]女人面上的神情始终平静，但仍然是一种属于人类的平静，而非乌昭首夜见祂降临在朱莉身上时那一种面具般的漠然，[祂试图夺走我的能力，我故意极大违反规则，触发“即时交换”，反而夺走了祂的能力。你为什么叫醒我?]

乌昭望着她，毫不遮掩地兴高采烈地大笑起来，眼眶里漆黑的眼珠分裂出更多的瞳仁，她的声音生动而富有人情：“因为我喜欢你——我们两个居然能在这里相逢，这是多么大的缘分！来交个朋友、互相帮些小忙怎么样?

——你用什么名字?”

女人轻微歪了歪头，终于也抿出一点浅浅的笑纹：“祁轻鸿，我叫祁轻鸿。你呢?”

“我是乌昭。很高兴遇见你！”

朱迪斯大步流星地绕过了转角，还有一点轻微的喘。

安娜正和另一个背对着这个方向的女孩围着圆桌坐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犬齿都露出来。那女孩看起来和安娜年纪相仿，坐姿挺拔，一头雪一般的白发，衬着凉亭辽寂的深蓝的漆色，显出一种静谧的出尘。

她是谁?

这个问题隐约浮起的一瞬，就在朱迪斯的意识里倏忽融化消失，她在原地停了一下，为自己忽然的失神蹙眉，就看见乌昭站起来，向她幅度很大地挥手，活泼得不得了：“朱迪斯，这边这边！”

朱迪斯看向乌昭，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微笑，她的声音轻快：“来了来了！”

浓重的暮色淹没了一切的颜色，广阔的天地间只余这一种厚重的深黄。

朱迪斯又一次从走神里惊醒过来。

她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个下午过得些许潦草，似乎有很多次猛然回神的印象，却无论如何无法记起究竟是从哪些想法中抽离，一贯绸缎般平滑连续的记忆似乎完满流畅，却又好像缀满了细碎的裂隙。

安娜快活地把一顶花冠戴到她头顶，按着她的肩膀移远一些打量一下，很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这个颜色果然很衬你的眼睛！”

伊安坐在旁边，庄重地点了点头。

她们围坐在凉亭里，面前的圆桌上摆了许多色彩明亮的花枝与各式各样绿调的长叶，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些花枝编成的小玩意儿，不知谁把兔子玩偶单独放了一角，它面前那些花饰做得最好，尤其是一顶线条和色彩都完美得恰到好处的花冠，几乎像一尊艺术品。

这样光彩绚丽到流光溢彩的花在这里是很少见的，她们是从哪里拿来的这么多来着……

朱迪斯又一次从走神里惊醒过来。

安娜不知道刚和对面的伊安说了什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暮色在她面孔上涂抹出浓重的光影与色调。朱迪斯长长打了个哈欠，伸展一下背脊，在挟着花香的傍晚的轻风里感到一种几乎称得上是幸福的平静，像是刚从极甜蜜的梦里醒过来，仍能感到那一种温暖的余韵。

安娜跟着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冷白尖锐的犬齿，朱迪斯伸手拨弄一下她面前一只毛茸茸的草编小狗：“安娜，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要错过晚饭啦。”

“好喔，”安娜说，伸着懒腰站起来，把脊椎节节抻直，然后伸手过去和伊安握了握手：“……那就说好啦。”她的声音让朱迪斯想到餍足困倦的猫科动物，并为这联想很感到可爱地笑了一下。

“嗯，”伊安回答，朱迪斯无意识地垂眼看她手腕上那只漆黑厚重的镯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显出一种纯粹的漆黑，连暮色都无法点染分毫，“这些花你们不带走吗？”

“口袋会把它们压扁的，那也太可惜了，”安娜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抱着朱迪斯的手臂，倚着她又打了个哈欠，“拜托你为我们保管下啦，我们带走这一顶花冠就好。”

朱迪斯自然而然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头上戴着的花冠，手指划过绸缎般的花瓣和略微粗糙的柔软的叶片。

“好，再见。”

“再见再见！”

安娜走起路来也还是倚着朱迪斯，抱着她的手臂，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样子，像头困得晕头转向的小狗。走出几步，朱迪斯叹了口气：“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好吧。”

朱迪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安娜作势要咬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收回手，笑着背对着她蹲下：“喏，上来吧。”

小孩子暖和的手臂环过她宽阔而结实的肩膀，安娜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小小地吸气：“……好香。”

“是花的香气吧。”朱迪斯随口应话，两只手搭住她的膝弯起身，大步流星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她没意识到自己走得很快，像是在下意识地逃离什么。

伊安的目光遥遥地追随着她们的背影。

朱迪斯选了最近的路线，一路迎着暮光稳定而迅捷地前进，两侧淹没在暮色中的花海在风里寂静地沙沙作响，不断向后退去。

安娜听起来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但是还不肯睡觉，凑在朱迪斯耳边嘟嘟哝哝地说话。

“朱迪斯。”

“嗯。”

“朱迪斯。”

“嗯。”

“朱——迪斯。”

“我在啦。”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你才不是，”安娜咯咯地笑，“你爱我。”

朱迪斯也笑：“嗯，我爱你。”

“哼哼，我开心了，我要送给你一个愿望。”安娜把下巴压在朱迪斯的颈窝里，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她的声音轻微地模糊不清，“你想要什么?”

朱迪斯仰头看天边重叠厚重的暮霭，今天的太阳即将熄灭时最后落下的光。

四面寂然空阔，而安娜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清晰可闻。

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困倦的孩子气的声音。

她的家。

这实在是一个诱人吐露心迹的时刻。

“……我想要一个你能挺胸抬头活着的世界。”朱迪斯低低地说。

安娜像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她的声音在风里愈发模糊，不再是清亮的孩童音色，而更像一种迷幻的、朦胧的轻响与低鸣，“这真是一个好愿望，”人类语言的音节渐次流淌出来，“我答应你。”

四合的暮色下，少女在阔大的草野里大步流星地向前，背上伏着她年少的妹妹。

她们身后涌动着巨大的，缠绕着的，奔涌不息的漆黑。

乌昭伏在朱迪斯的背上睡着了。

[乌昭，醒醒，醒醒！]

女人焦急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地传递过来。

乌昭皱起脸，下意识想要发动威慑。

[……乌昭！]

祂猛然睁开眼睛。

弗里茨笑吟吟的碧绿的眼睛低望着她，很可惜地把悬在她面孔上的手收回去了。

乌昭从被子里扑腾起来，她一次用尽了超过一定量的力量，还没睡够，好不容易坐起来，就开始在被子和枕头里发呆，眼睛又渐渐合下去。

维维安坐在她床边，听起来有点忧心忡忡：“安娜，你还好吗?有没有头晕?”

弗里茨很善于捕捉机会地又把手探过来，贴在她额头上：“没有发烧。”

她的手又暖和又有力，乌昭干脆把脸压在她手心里，瓮声瓮气地：“我没生病……下午玩过头了，困。”

乔治亚立刻竖起耳朵：“你去哪里玩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弗里茨两只手都贴过来，开始捏乌昭的脸，乌昭作势要咬她，弗里茨笑眯眯地完全不后撤，也不知道是笃定她不会咬，还是随便她咬，乌昭鼓着脸用下巴砸她手心：“我和朱迪斯绕着修道院玩了一大圈，在最南边的花田那里待了好久。”

“你可以出去?”阿尔文带点费解的声音。

“朱迪斯把我捞出去了。”乌昭长长打一个哈欠，眼睛里都蒙上一层泪膜，终于下定决心睁开眼睛。

坐在她床另一边的瓦莱利伸手把弗里茨的手拍走，那双海蓝的眼睛望着她，蓝得很温柔。

乌昭随手抓了抓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再打一个哈欠：“哈……大家怎么都来了?”

“你一整个下午不见人影，又没去吃晚饭，我们一起吃完饭之后，就来一起看看你怎么样，顺便给你讲讲我们下午的收获。”乔治亚倒坐在从窗边搬来的椅子里，两腿伸直，鞋尖活泼地晃来晃去，“餐厅不让外带，我们还在说怎么给你捎点东西过来，结果朱迪斯都准备好了——你姐姐真是有点东西。”

她指了指床头的柜子，那里放了一个颇大的餐碟，上面罩了保温的圆罩，质地像是水晶。

乌昭不饿但馋，立刻抖擞精神两眼发亮地扑过去，坐在床头掀开那盖子——一整碟雪白的笼包，热雾和鲜香一起蒸腾出来。

伊安＝雁＝轻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