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包包已经是满头问号，但这边的医者倒是十分爽快地用炭笔在条子上签了字。

林穹沧倒也没急着走，而是站在这医者旁边，一边看他采的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这些药的药性，看上去倒是十分好学的样子。

“医者，昨日你讲了两味药，今日再接着讲讲呗。”

那医者倒也脾气好，真的一边吃饭，一边指着旁边的草药讲了起来。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倒也相得。

那医者吃好了饭，便将碗筷都收拾好了，止住了话头，要继续采药。

林穹沧倒是很自然地拿上了医者放在旁边的食盒，就要往回走。

“小姑娘，不必劳烦了，这食盒轻，回头我自己带回去吧。”

林穹沧声音轻快：“您教我认了草药，就是带回去的费用了。您既然付了‘费用’，我怎么好不干活呢？”

话音刚落，便一个闪身，不知往何处去了。

那医者只好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这小孩！”

林穹沧回到城里，将食盒和条子递给了那医者的夫人。

夫人看了一眼条子，抿嘴笑了笑，对林穹沧道了谢，又从兜里掏出了两文钱递给了林穹沧。

林穹沧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揣进兜兜里，向那夫人抱了抱拳：“陈夫人，那我明日还是午间来您这取食盒？”

陈夫人点点头：“有劳了。”

……

包包跟了林穹沧一天，发现她接的活杂七杂八——

——从帮东家叫孩子回家吃饭，到把西家上树的猫送回主人怀里；从帮府衙捕快捉拿逃窜的窃贼，到帮老人给铺子里的做工的孩子递口信……林穹沧就没有不接的活！

偌大一个梧桐城，总有人需要传递些东西，也总有人来闹事，比如……

“接活啦，跑腿送口信啦！”林穹沧刚刚派完一个送口信的单子，收了一文钱，“送人送东西啦！”

“姑娘，你有没有法子在一刻钟内送我到城外！”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拦住了在街上吆喝的林穹沧。

此处离城门还有半个城的距离，一般人驾马车疾驰也要一刻钟。

这人肌肉虬结，看上去是极为不好惹的样子，倒像是来找茬的。

这让偷偷跟在后面的包包也捏了一把汗：沙雕这人虽然狗了点，但是目前毕竟也是自己一伙的……

林穹沧故作为难：“大哥，时间太急了，还有您这体型，也不太好送啊……”

那大汉哼笑一声：“送了么，也不过如此，还说是使命必达呢？”

林穹沧倒也没有生气，露出一副“你这就不懂事儿”了的表情。

“大哥，送了么哪会送不了呢，咱这就是委婉地告诉您，那是另外的价钱啊！”林穹沧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搓了搓，向大汉挤了挤眼睛。

包包：他爹的，沙雕这也太勇了。

这大哥直接甩了一锭银子给林穹沧：“若是超过了时间，那你就别在这梧桐城混了！”

林穹沧一个闪身，稳稳地接住银子，摸了摸，顿时眉开眼笑，声音里都是喜气洋洋：“嗨，大哥，真是太客气了！送了么，使命必达啊！”

“就是速度太快，大哥你多多担待哈！”

还没等那大哥反应过来，林穹沧直接把那大哥扛在了肩膀上，以扛沙袋的姿势，火速开始出发。

两点之间，必然是直线最短——于是林穹沧直接飞檐走壁，力求走最近的路线。

城里再次刮过一阵龙卷风，这次，小院里不仅有老太太呷茶，还多了一个老头子。

这两人头发皆是全白，无一杂色，一个品茗，一个看书，都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小院里，已经开了梅花，一簇簇的，散着幽香。

看到以蓝色布巾遮面的林穹沧从自家院墙上再次蹿过去，老太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四平八稳地又呷了一口茶。

“年轻，真有活力啊！”

“这年轻人叫什么名字？”老头看了一眼扛着大汉还健步如飞的林穹沧，转头问道。

“唔……不太清楚……听别人说叫‘沙雕’，也有人说叫‘送了么’。”

“年轻人，名字还挺别致。【注1】”老头捋着胡须，感慨道。

……

这边，经过林穹沧的飞檐走壁和上蹿下跳，那大汉终于在差一息就满一刻钟的时候，被送到了城外。

“您的送了么已经准时送达！”林穹沧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句，“请及时为您的派送员沙雕做出评价。”

林穹沧将那大汉扔在了地上，那大汉已经被颠簸得翻了白眼，一被扔下来，就赶紧爬到了旁边的草丛里，吐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包包倒是还好，毕竟她是蜂鸟，飞得快属于天赋技能了。

“差评……呕……我要打差评！”

“不好意思，本店只有一个派送员，没办法开除，”林穹沧厚脸皮道，“差评无效，欢迎您的再次光顾哦亲亲。”

那大汉一边吐，一边被气得翻白眼。

包包看到这找茬的大汉被整治地有苦说不出，不由身心舒畅。

沙雕这人，虽然平常真的很狗，但是既然不是只对自己狗，那她就平衡了，心态也好了（？）

“大哥，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林穹沧“关切”地帮大汉拍了两下背。

说是拍两下，其实跟重锤出击没什么两样。

大汉：送了么派送员，恐怖如斯……

在城里蹿了一天，林穹沧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得意洋洋地跨回了城里，买了许多的肉和菜，又买了花肥，回到了葫芦楼。

包包见识了林穹沧的本事，倒也没那么抵触她了。

用完晚饭，包包蹭到了林穹沧的旁边，默默地盯了她半晌，深呼吸了好几次。

林穹沧：？

“哇，你不会今天跟了我一天跟出感情了吧？”实际上，林穹沧早就发现了包包，不过是由着她跟着罢了，并且在内心认定自己在进行新员工培训。

说真的，哪里有鸟，不去觅食，一天到晚跟着自己飞呢。

“你别过来哦，我手上的包子可是我的，别以为你叫包包我就会把包子给你！”

包包脸色又青又绿，神色变化。

林穹沧反倒起了好奇心，她慢慢凑近包包，好奇道：“你是在练川剧变脸吗？”

话音刚落，包包攥起了拳头，竟像是下定决心的样子。

她大喊道：“请教我赚钱！姑！奶！奶！”

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概括来说就是“虽然我不想这样，但是为生活所迫只能这样，人生真是充满无奈啊”的样子。

林穹沧：“？”

她愣住了，嘴巴含着刚咬的肉馅，半天没动弹。

姐姐，你这样像是叫我姑奶奶么，你这恶狠狠的，是想向我发射阿瓦达索命咒吧？【注2】

院子里的妖精们愣住了。

咱就是说，沙雕和蜂鸟还是亲戚关系哈？

葫芦楼三楼打开窗看热闹的吴桐也混乱了。

究竟是沙雕不是人类？还是包包不是鸟？

院子里，突然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整个世界安静了三息。

还是林穹沧反应快，她把嘴里的包子顶到了一边的牙床上，“嘿嘿”笑道：“嗨呀，还是暴露了我和包包的亲戚关系，其实吧，我是包包的远房姑奶奶。”

院里的妖精们不疑其他，纷纷涌过来观察两人。

“两个人都是鸟嘛，沾亲带故不新鲜！”这是“懂王”菜鸡的发言——就好像刚才懵掉的妖精里没有他一样。

“包包为俺弄吃的，就是俺的衣食父母，”熊妖的逻辑非常强大，“既然沙雕是我的衣食父母的姑奶奶，那就是俺大熊的姑太奶奶！”

大熊的话获得了不少的赞同，林穹沧喜提一院子的侄太孙女和侄太孙子。

林穹沧：谢谢，人赢麻了。（笑看人生.jpg）

……

既然受了一声姑奶奶，林穹沧还是非常有身为长辈（？）的责任感的。

于是，她将包包拉到了院子的角落，真心实意地开始传授赚钱秘籍。

“侄孙女啊，”林穹沧叹息一声，“本姑奶奶现在就将赚钱秘籍传授于你。”

“好的姑奶奶！”

包包跨过了最开始的心理障碍，脸皮也得到了迅速的成长——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妖的道德不能滑坡，这一滑坡就是一辈子。

“赚钱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发挥自己的特别之处，你有什么特别之处？”林穹沧问道。

包包沉吟片刻：“我是蜂鸟……我特别能飞！我还会倒着飞！记性也很好！”

“唔，不错，可以送轻便的东西。”林穹沧赞许道，“记性好，东西就不会送错，还能带口信。咱们的业务可以进行一点拓展——”

包包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这不是理想在她的眼中闪烁，是铜板的光辉。

“——但我不打算让你干这个。”林穹沧欠揍地话锋一转，翘着的脚嘚嘚瑟瑟地晃了两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株蒲公英在手上玩来玩去。

“那我该干什么？”包包有点着急了，她握住林穹沧的手腕，把她往更偏僻的地方偷偷地带了过去。

她悄悄地往四周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塞了两个铜板在林穹沧手上，忸怩道：“我知道少，但我也就这点积蓄了……”

其实林穹沧没打算收她钱的，就是想吊一下她胃口，但是钱都被塞到手上了……

咱就是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林穹沧非常顺手地把两个铜板塞进了自己的兜兜里。

“我是被那吴桐老妖精给坑了，得赚钱养你们葫芦楼的妖精们，你又是为什么？”林穹沧好奇道。

“不许骂吴先生！”包包反应有点激烈，她生气地喘了两口气，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睛，轻声道：“吴先生病了，我想攒钱救治他。”

说吴桐病了，林穹沧是相信的。

每次跟吴桐说话，他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两句话咳嗽两声。

不过她以为是因为到了冬天，现在又没有政府请环卫工人为树包上一圈圈的麻绳做冬衣，吴桐感冒了……

她还特意买了点花肥，作为病人的探病礼物在葫芦楼周边撒了点，帮助吴桐茁壮成长……

不过从包包的反应里，她倒是嗅出了点与众不同的气息，但她暂时不打算戳穿。

“你知道吴桐已经千把岁了吧？这把年纪虚弱是很正常的。”

“我知道……是他把我们捡回来，照顾我们，我们都希望他能够多活一些时间……”包包顿了一下，说话却从一开始的有点磕巴，变得十分流利，看得出在心里盘算了很久。

“而且他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没有能力自保，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如果他在脱壳前能够看到我们自理，他应该也会放心。”

脱壳，就是妖精死亡的另一种说法，但这种死亡并非真正意义的死亡，而是其妖精精元从躯壳中脱出，重新变为本体的幼年期。

在变回幼年期后，这个妖精也就是普通的动物或者植物了。至于其是否能重新长出灵识，是否能安然成长，这都是另外的事情了。

包包跟林穹沧一开始见到的时候一样，还是一副小屁孩的样子。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其实有几分不搭调的好笑，但林穹沧却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可恶，”林穹沧和包包针锋相对惯了，突然看到这小孩的猛女柔情，有点吃不消，“可恶，诡计多端的妖精，让我心软，好让我告诉你赚钱的方法。”

“更可恶的是，你成功了！”林穹沧猛地一吹气，把手上捻着的蒲公英吹散了。

蒲公英的“小白伞”们乘着风，飘飘摇摇地往外面飞去。

林穹沧拍了拍手，把手上的杆子往草丛里一丢，向包包挑了一下眉毛：“走吧，我来教你怎么赚钱——”

“先说好，我不赚亏心钱。”包包警惕道。

“你放心，你姑奶奶是那种人么？”林穹沧把手盖到包包的脑袋上，非常自然地揉了揉。

“我看挺像。”包包不服道。

“咱们呐，第一步，先训练怎么逃命吧。”

包包：？

这是正经行当要学的东西吗？

没等包包反应过来，一道剑气直直地向她劈了过来。

“沙雕，你不讲武德！！！！”

【注1】网络用语。

【注2】来自哈利波特的杀戮咒，阿瓦达索命（Avada Kedavra）。

包包：这是正经行当要学的东西吗？

林穹沧：嗯……怎么不是呢？（狗头叼花.jpg）

包包：“沙雕，你不讲武德！！！！”

林穹沧：我连道德都没有，你跟我讲武德？（狗头叼花.jpg）

包包卒。

下章换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