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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纪清和·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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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晴

我今天又看见那个小女孩了。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打绺的头发,身上只有一件分辨不出颜色的上衣,光着黑乎乎的腿和脚,坐在窗前。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亮,每次看见我时,总带着一些期冀的光。

我想我知道她眼里的光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没有胆量去确认。

如果我靠近她,她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呢?

7月14日,小雨

她今天还是坐在窗前,穿着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衣服,只是脸上青了一小块。

看见我的时候,她又像是看见了希望的火种,小脸贴到窗户上,鼻子都挤扁了,有点可爱,也有点可笑。

我会救她吗?

我能救她吗?

*

纪清和坐在审讯室里,垂着眼睛。

无论万诚在她的耳边说什么,在她的眼前做什么,她都听不见,看不到。

她全心全意的在心里背诵她从前写的日记。

就像从前,在奶奶家莫名其妙的挨打的时候,她为了能让这段挨打的时间好过一些,她就会在心里播放她偷看过的连环画,或者背诵过的课文。

播完了,背完了,奶奶还是没有停止打她,她就再来一遍。

*

9月20日,晴

她还在窗前,可是她满头满脸都是血。

她对我说她快要死了,想要在死后能洗一个澡。还问我如果现在给她捐钱治病,算不算买她?

我跑到银行取了一千块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买她的钱,但是我想我必须带走她,不然她真的会死的。

9月22日,阴天

她没有死,谢天谢地,她活下来了。

我告诉她我们有可能会被发现,如果以后遇到警察问她,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她就要按照我前天日记里写的那么说。

她会听我的,她也会记住的。

应该吧。

*

审讯室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纪清和不知道这是万诚没有注意,还是某种审讯的手段。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冻得她直发抖。

可是她还是没有说话,她也不能说话。

纪清和很清楚自己会被询问什么,毕竟事情变成这样,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

8月31日,暴雨

我不喜欢她身边那个叫做周心雨的朋友,尽管我知道她已经十岁,是该有自己朋友的年纪了,可是我还是不喜欢她的朋友。

每一次她邀请周心雨来家里,我都会假装很热情的招待,但心里希望她的朋友能快些走。

为什么要结交别的朋友呢?

她只有我一个人不可以吗?

9月1日,晴

昨天的问题,今天已经获得了我想要的答案。

她很敏锐的,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睡觉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周心雨。我说没有。当然要说没有。如果时刻都束缚着她,她一时是会觉得我在意她,但时间长了,她会烦。

我懂,因为我爸爸妈妈就是这样。

我要多想想办法,让她能够一直喜欢我。

*

“那封信,是不是你寄到万家的?”

万诚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纪清和的眼皮也还是没有抬起来。

她已经把她的日记背诵到纪南亭十三岁了。

那是很好的一年。

纪南亭与她难分难舍,只是她在纪南亭的眼中看出与众不同的情愫。

那不同于女儿看母亲,也不同于妹妹看姐姐,那像是——不可言说的某种隐秘的情愫。

纪清和从来没有想过纪南亭会对她生出类似的情感来。

她为升上新初中的纪南亭换了手机,原先的旧手机就自己偷偷使用了。

那本日记本也被她趁纪南亭不在家时偷偷的烧了干净,所以其他人就看不见那些日记,也不知道她有几篇没有在心里背诵的日记是怎么写的。

*

7月16日,晴

厂子里的同事们闲来无聊时聊天,我听见她们说孩子对母亲的依恋有多么的难分难舍。

‘孩子是不会抛弃母亲的。’同事这么说。

我认为她说的很对,因此今天在经过她家之前,我把包上小吊坠的绳子松开了一些,等到路过她家时,正好落到了她的窗口。

我借着这个机会认识了她。

7月19日,阵雨

她让我买走她,但我知道这不行。

可说实话,除此之外,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其它的办法能把她带走。

如果深夜偷偷把她抱走,第二天早上她的父母醒来一定会报警。到时候警察发现她在我的家里,那么就说不清楚了。

所以我告诉她,我做不到。

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吗?

其实也不是。

和掉落吊坠在她的窗前一样,我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母亲十月怀胎,历经巨大的痛楚生下孩子,我也想要等到属于我和她的‘瓜熟蒂落’,只有这样,她才会把我记得深刻。

9月21日,晴

原来她认为,我掉落的吊坠是不小心,把她从家里救出来也是无奈之举。

我很诧异,同样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有不同的记忆。

但是这样的记忆对我来说正好,她果然把我看得很重要。

我说你昨天应该听见了,我求了你爸爸很久,你爸爸才答应把你一千块钱卖给我,还答应以后再也不来找你,那么我们以后就不能回去了,你也不能说以前的经历,不管谁问都不能说。

她很乖,答应的很痛快。

可是我很害怕。

虽然昨天买她是出于权宜之计,她真的快要死了,但是我仍然觉得这不太对。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回头路,我也不去想这些。

毕竟我需要她,我需要一个不会抛弃我的人。

(这篇日记在写到这里的当时就被纪清和撕掉。)

*

万诚不会知道那封信是谁寄出的。

根本原因是人类都有常识盲区,万诚根本不会猜到。

纪清和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养育纪南亭多年的经验让她知道,纪南亭现在在外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么相爱的她们,怎么会做出让对方分开的可能性?

警方或许,不,是一定会发现她对纪南亭的畸形的占有欲和爱,因此她们就更不会,也更没有理由取怀疑那封信的主人是现在坐在审讯室里,摇摇欲坠的纪清和。

为什么要寄信呢。

纪清和自己也想不明白,寄信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如果纪南亭的亲生父母来带走了纪南亭,那么纪清和就一无所有了。

她不会寄信。

人类都是有常识盲区的。

*

11月17日,小雪

我几乎可以笃定她再也不会离开我。

一是因为她已经十六岁,性格渐渐开始定性,二是因为她时时刻刻都黏着我,去哪里都要和我一起。

可我说‘几乎’,是因为她才十六岁,是因为她时时刻刻都黏着我。

这两项双刃剑,既是优势,又是劣势。

她确实在长大,但也确实还小;她确实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但长时间的相处也确实容易让人腻烦。

不过没有关系,她是我养大的,我知道要怎么做。

9月4日,晴

摔破花瓶假装受伤,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是和从前我用的其他方法一样,不能多用。

多用了之后,人就会产生疲劳,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情绪。

我必须要想一个更好的办法,最好能够给她一个翻天覆地的重创,在她痛的不堪一击的时候还能选择我,那么我想,我就再也不会失去她了。

(这条备忘录在写完后即被删除。)

*

纪清和踏出了审讯室。

两天没有看见太阳,她本能地眯起眼睛来。但是在看见纪南亭向她扑过来之后,她忍着痛睁大眼睛,拥住了她。

纪清和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没事了,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

纪南亭的头窝在她的肩窝里,“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但我还是好害怕。”

“我不会走呀。”纪清和看见那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在警局门口停下,她便补上了一句,“除非是你要离开我。”

纪南亭没有回头,因此有些不明所以。

她的第一句话被下车的沈悦怡和纪清和同时听见:“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会。”

纪清和对着沈悦怡微笑。

*

8月10日,晴

她马上要十八周岁了,日子过的好快。

这几天她一直背着我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但是我能猜到。

8月12日,晴

她十八周岁了。

和我想的一样,她这几天背着我在做的事情就是暗中准备对我的表白。

她说她爱我,很爱很爱。她又说她知道从前她还小,我不会接受。可现在她已经成年了,她问我愿意吗?

“我们本来就不是母女。”她说。

我向她微笑,答应她今年的生日礼物可以随便选。除此之外,我还会多送她一份。

她很开心。

8月18日,晴

她不见了,我猜她肯定又去河里游泳了。

夏天的时候,她最喜欢做这种事情,我去找找她。

我的礼物大概也快要到了。

*

纪清和躺在床上,纪南亭关门的声音响起后,她便从床上坐起来,重新穿上拖鞋。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被动了位置,纪清和抿着嘴笑了一下,重新回到床上。

她或许可以放心了。

阳光透过纪南亭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钻进来,落到她的鼻梁上,不过也或许还要等一等,万一有变故。

纪南亭很快从晋喜酒店回来,她告诉纪清和,沈悦怡和万友谅想让她回川市待几天。

纪清和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纪南亭磕磕绊绊的讨好。

其实她想说纪南亭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年去过川市,你爸爸妈妈在你身边路过了两次,她们都没有认出你。

可是最后纪清和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将自己修剪好的花枝放下,回了卧室。

*

修剪花枝是很简单,又不简单的事情。

因为我需要分辨哪一条枝叶会影响花朵的生长,哪一条枝叶又能给花朵提供她需要的足够多的营养。

只有分辨清楚了,修剪花枝才会变成容易的,打发时间的小事。

而三色堇这种花,它很小,没有什么花枝可供人修剪,只是需要把它们搭配的漂亮,再配上低廉的价格,总是能很轻松的卖出去。

可是我想要一朵这世上最漂亮的三色堇,那么我就要付出其他人认为是很无聊的,浪费时间的,没有必要,不合常理的功夫。

我悉心养育她:浇水,施肥,修剪不必要的枝叶。

可最重要的还是等待。

等待三色堇自己从种子变成花朵,等待三色堇自己绽放。

*

纪清和目送着纪南亭坐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她渐行渐远,纪清和在路边慢慢的蹲了下来。她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但是没有哭。

等待是很重要的。

和从前等待爸爸,等待妈妈,等待奶奶还有外婆都不相同,这一回纪清和的等待并不忐忑,也没有焦虑。

*

我知道我养育三色堇的路上,每一步都做对了。

我按时浇水,及时施肥,修剪的也是正确的花枝。

我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闻到熟悉的三色堇的淡淡花香。

我听到她的声音,她说:“我不是说过了,不许偷偷哭吗?”

我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珠要落未落,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把我拥入怀中。

她已经完全收下了我的礼物,也已经度过重创。

我现在可以确定,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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