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呼啸,香樟树的叶子被吹的呼呼作响,殿内烛光明亮,顾嵘站在顾峥三步远的地方单手递给了他国玺。
顾嵘左手拿剑,剑指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太监,剑尖还有未流净的血液。
那国玺在他手上仿佛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被他随意拿在手中。
顾峥眼神晦暗,他盯着顾嵘手中的国玺,似是饥饿以久的豺狼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虔诚般接过了顾嵘手中的国玺。
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殿内,伏尸遍地,血迹替代了金丝织成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散的铁锈味,犹如一座人间炼狱。
顾嵘知道他阻止不了早已被仇恨蒙住双眼的顾峥,所以他不与他争。
反正他志不在皇位,当个有事上阵杀敌,无事风花雪月的王爷就很不错。
顾峥一步一步,踏着殿内的尸体一步一步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皇位,一只手捂着脸发疯似的狂笑不止,顾嵘瞥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条丝绸手绢将剑上的血迹擦净,将剑甩入剑鞘,拂袖离开,徒留疯癫的顾峥在殿内冲着国玺发疯似的笑。
时光流转,白马过隙,如今早已称帝的顾峥变得沉稳许多,他与顾嵘心照不宣,都不再提当年之事。
顾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语气缓和了些“你想坐皇位定有你自己的意图,我信你能治理好大魏,你做的不错。”
自乾宁元年,顾峥即位后,大魏国库充盈,天降祥瑞,黎民安居乐业,普天之下再无战事,原本雄踞西北的几支游牧部落也被彻底打散。
顾峥向来不喜留下祸患,以至于那几支游牧部落上至老妇下至孩童全都无一幸免。
顾嵘曾告诫过他不要如此滥杀无辜,却被顾峥一句“倘若有朝一日,拉喀达打进中原,屠杀我朝民众,我不信他会比我心软。”硬生生怼了回去。
顾峥似是在邀功,语气中都透露出不容分说的骄傲“那是,我仁政爱民,苛捐杂税也没有,比先皇不知好了有多少,这天底下哪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坐着位置。”
顾嵘无奈点了点头,随意附和着“是是是,你最合适了。”
天色渐晚,顾嵘起身回府,顾峥也没做过多挽留,招呼了殿外的海公公安置好马车送顾嵘回府后,自己也去歇息。
顾峥在文武百官眼里什么都好,独独就是不充实后宫,不绵延子嗣,自他即位以来,后宫就是个摆设,空无一人。
如果说他国皇帝的后宫是百花齐放春满园,那顾峥的就好比是万花衰败秋萧瑟。
顾峥自己倒是不着急,可文武百官却因此事操碎了心,又是借着上奏奏折的缘由与他商讨完国事后,突然在衣袖里取出准备已久的高门贵女画像给他看,又是在邻国进献美人时将那美人留下,恨不得亲自带顾峥到花楼里逛一圈,虽说见不得人,但也好过国无后继。
顾峥被这些事扰的头疼,每逢这些时候,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些找不到一点瑕疵的画像总能被他挑出毛病来,又是太瘦又是太矮再不就是太高。
总之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至于邻国进献的美人也都被他以水土不服的名义全都送了回去。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别人家的百官都担心自己的君主沉迷美色不思朝政,到他这来就成赶鸭子上架了?
他这样洁身自好难道不好吗?
那些百官在他眼里活像催生的老妈子。
他才正值壮年,急什么啊……
傍晚的风有些急,又恰下起了磅礴大雨,顾嵘回到府后先去了汤池,沐浴完唤人召应如是前来替他更衣。
泉室与明德殿离得并不远,其间也有回廊相连,并不会使雨水淋湿应如是。
顾嵘当初为了更好疗养应如是的身子才修建了这屋子。
他知晓应如是体寒,便听循陈妙手的话,日日陪她在汤池里泡药浴。
因此应如是的身子也改善了许多。
应如是原以准备睡下,听得顾嵘传召,只微微一笑穿好衣裳,并无叫醒在偏殿早已熟睡的碧蕊,独自前去泉室。
纤纤玉指推门而入,看到顾嵘散着头发还在汤池中泡着,嘴角含笑,拿起门边架子上的红色发带跪坐在顾嵘身后,轻轻给他扎好了一个低马尾。
声音不同于常日里的端庄,此刻娇媚近妖,听的人浑身酥麻,“王爷,你找我?”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落在屋檐上或落在池塘里,虽然天气已骤然回暖,但因为雨天带来的冷风还是冰凉入骨。
顾景辞在雨夜睡的格外安稳,可能是因为在他幼时只有雨天顾承昱才不会来欺负他。
向来锦衣玉食的大公子怎会冒着被雨淋湿的麻烦来捉弄他而获得那一时的乐趣呢?
顾承昱又不是傻子。
采薇准备好吃食后,轻轻推开顾景辞卧房的门,缓步走近顾景辞将他唤醒。
顾景辞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显然不愿醒来,他又向左翻身想继续睡回笼觉。
采薇无奈只好将顾景辞的衣裳挂好后又折回来,将右手放在顾景辞的肩膀上把他摇醒。
顾景辞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头发上的呆毛丝毫没有榻下去的意思,顾景辞也没在意,起身走到衣架前,睡意浅了些。
衣架上还是那件应如是送他的衣裳,即使采薇已经将衣裳上的毛领摘下,这件衣裳也不能继续在阳春天穿。
采薇也在为此发愁,顾景辞的衣服本就屈指可数,能看的衣服更是寥寥无几,总不能让顾景辞穿着缝缝补补的衣裳去国子监吧。
顾景辞虽自己不在意这些,但他知道不能给平王府丢脸,他扶着头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再穿几天吧,顶多出点汗。”
顾景辞将衣裳取下,换好后与采薇一起在王府的后门偷偷上了等待已久的马车。
顾嵘今日破天荒没去早朝,应如是也没有同往日一样焚香览书,府中昨日当差的下人将此事传的神乎其神。
“昨儿夜里我路过泉室,那里面的烛光不知怎的全都暗了,过了一会儿又突然间全亮了……”
“我昨日巡逻的时候还看见王妃只披了个大氅就进了泉室。”
“你们这都不行,我昨日还……”
“你们是嫌命太长吗?敢在背后议论主子!”碧蕊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碧蕊的出现可吓坏了几人,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侍卫上前开口,“碧蕊姑娘,我们几个可没有编排主子的意思,还请姑娘莫要告诉王妃。”
“是啊是啊。”后面一众人等都赶忙随声附和,有的人惊恐,有的人谄媚。
碧蕊双手换胸,轻哼一声“今日之事我权当没看见,若是再乱嚼舌根,小心——”
碧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那帮人连连点头。
“那还愣着做什么呀?都很闲是吗?”
众人闻言皆各自散去。
顾承昱在前门没有见着顾景辞的身影,以为他睡过了头,挑起嘴角,嘲讽似的笑了笑。
身边小斯问他要不要去叫一叫顾景辞,顾承昱冷睨他一眼 “叫他作甚,既如此,便让我那好弟弟多睡一会儿吧。”
他恨不得顾景辞多出些差子。
说罢,长腿一跃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采薇换上男装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害怕自己不小心暴露身份。
顾景辞给她做了一路上的心理疏导,他刚走到马车旁,霍休离便将丝绸所织的帘子掀起,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你怎么才来?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略带撒娇的语气,听的顾景辞半边身子发麻。
顾景辞撇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没看见旁边还有个人啊?”
采薇娇小的身子被顾景辞挡的严严实实,她在顾景辞身后探出头尴尬的朝霍休离打了个招呼。
霍休离瞪大眼睛,似是觉得丢人,吓得咳嗽了几声,红着脖颈坐回马车内,只将声音传出“快,快上来吧,不然一会儿就迟到了。”
顾景辞在心里偷笑,霍休离什么时候担心过迟到?他巴不得不去国子监呢。
顾景辞扭头对采薇道:“好啦,我们快上去吧,他人挺好的,你不用太过拘束,放松就行。”顾景辞觉得遗漏了些什么,俯身靠在采薇耳边,低声补充“他不是什么认礼数的人。”
采薇点了点头,但红的滴血的耳朵早已出卖了她,刚才霍休离与顾景辞的对话暂先不谈,她还是第一次独自与两个男生坐一辆马车,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但因为顾景辞的存在,她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深呼吸后跟在顾景辞后面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