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举着那赤金步摇蹦蹦跳跳的走在街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顾景辞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不是吧采薇——你多少帮我拿一些啊——快沉死我了——”顾景辞手中提满了东西，锦绣坊的衣裳、潘记糕点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这是他第一次大手大脚的花钱。

采薇继续向前走似是没有听到一般，顾景辞叹了口气只好放弃让采薇拿糖葫芦的想法，内心暗暗想到“我是不是最近太惯着她了？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

等回到王府后墙，采薇才肯大发慈悲的帮顾景辞分担了些物品，顾景辞将采薇托起让其先回府后，自己再跳到墙檐上翻身下去。

回到言幽阁后，顾景辞将房门锁死，与采薇一起享用买回来的吃食，二人皆坐在桌旁大快朵颐。

顾景辞在府中鲜少能吃的这么好，这么多，往日如果能有人记得府中还有一个他，他便谢天谢地了。

采薇的吃相与顾景辞相比之下，可显的好多了，自她入言幽阁后，顾景辞从未在任何地方亏待过她，他宁愿自己节省点也要给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最好的物件。

更何况采薇并没有经历过像顾景辞这般恨不得三天饿九顿的时候。

说到底，她也挺心疼顾景辞，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平王强压了莫须有的罪名，还偏偏没有任何怨言。

如若换成是她，她也许早就疯了。

明政殿

一道沉稳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来“你自己处理好你府中的事，莫要让朕听到有辱我皇室威严的话。”

高坐龙椅上的那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剪裁十分得体，九龙冕旒使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凤目微挑，懒懒散散的用手支撑着头，虽看似散漫，但身上那股独属于帝王的威严之气却让人不可忽视。

顾嵘坐在下方，品了口上好的龙井，随意点了点头“知道了，他不敢惹出什么乱子来。”

顾峥突然嗤笑一声，顾嵘眼眸微抬斜视着他，似是在问“你笑什么？”

“皇兄——当年那破事你总不能彻底忘干净了吧？那红袖娘子虽出身卑贱，是烟花之地的人，你纳她为妾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种事在京中并不少见。”

顾嵘连个正眼都没分给顾峥，但眉眼间已有不耐，他最厌恶别人与他提及这件事，声音不悦，“所以呢？”

顾峥看着顾嵘态度的转变觉得好笑，可能是感到无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菩提珠，二人谁也没有看谁。

他装没有听到顾嵘的话，继续道：“原本一切都无所谓，但她错就错在让那说书人张文散布你抛妻弃子、欺贫慕荣的言论，你知道的，对我而言声誉有多重要。”

说到最后一句时，顾峥的眼色一暗，连着把玩菩提珠的左手都青筋暴起。

顾峥与顾嵘皆出自裕皇贵妃，年龄相差不过八岁，裕皇贵妃是太后侄女，被太后强塞给了闲安帝，太后一直把持朝政，本就惹得闲安帝不满，但当年年仅二十有一的他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顺了太后的意，独宠裕皇贵妃。

太后一党把持朝政多年，早已形成利益紧牵的庞大关系网，自太后当年被天泰帝独宠后，外戚专权就一发不可收拾，当天泰帝意识到事情严重时早已为时已晚，最后只能含恨而终。

闲安帝用了整整十七年才彻底除尽太后党羽，一条白绫赐死了太后，独掌大权。

闲安帝不愿同任何与太后有联系的人相处，一旨“皇恩”将裕皇贵妃打入冷宫，废为庶人，在其死后才念着往昔情分才追封为皇贵妃并恢复其封号。

顾峥年少时一直与裕皇贵妃相处，即使裕皇贵妃被打入冷宫后也日日翻墙进去找她，他亲眼目睹了裕皇贵妃是怎么被往日里因她而被闲安帝冷落许久的妃嫔欺辱的场景。

他少年心气想冲上去为裕皇贵妃报仇，幸而被顾嵘拦住才得以没有犯下大错。

顾嵘与他不同，顾嵘自幼便被太后亲自抚养，太后认为裕皇贵妃有了子嗣后会因为慈母心性临阵倒戈从而坏了自己垂帘听政的美梦。

所以顾嵘极少有机会见到生母，在裕皇贵妃被独宠的第三年，闲安帝故意宠幸了贴身侍女，明摆着要与太后对着干。

太后自然不可能顺了闲安帝的意，用□□宫闱的罪名杖杀了那名侍女，见裕皇贵妃还没能彻底得到帝心，她更不放心把顾嵘交出去。

为了使裕皇贵妃固宠，太后私下请了青楼教习暗地里教裕皇贵妃媚术，裕皇贵妃毕竟是世家贵女，她本就不愿入宫，更不想学下流之术。

太后早就知道裕皇贵妃会这么想，所以故意用同意母子相见为奖赏逼迫裕皇贵妃去学，爱子心切，裕皇贵妃咬咬牙还是答应了。

闲安帝随着年龄增长，知道与太后对着干不是办法，便明面上顺从太后，暗地里悄悄蛰伏，培养自己的势力。

在裕皇贵妃诞下顾峥的第八年冬，三十八岁的闲安帝终于还给天下一个清平，寒门学子与低品官员总算看到出头之日。

顾峥当年被太后大发慈悲留给裕皇贵妃抚养，太后认为裕皇贵妃被独宠多年，顾嵘在自己的教导下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已无后顾之忧，觉得是该给裕皇贵妃、她的亲侄女些赏赐，她的次子便养在她膝下吧。

怀上顾峥后，顾嵘和裕皇贵妃终于可以日日相见，八年未见，裕皇贵妃对顾嵘有诉不尽的思念，可顾嵘在太后的教导下则略带薄情，对裕皇贵妃的嘘寒问暖冷脸相对，裕皇贵妃又用了八年时间教给顾嵘什么是爱、怎么去爱。

裕皇贵妃有无可挑剔的倾城之貌，只可惜心思单纯，在太后邀她入宫时，她只认为是姑母来找她叙旧，在得知要嫁给闲安帝时还以为是姑母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她在宫外有心上人，她不想入宫，她与太后说过，可太后却告诉她天底下最好的儿郎是皇帝，入了宫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裕皇贵妃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她明确说出自己的想法结果惹恼了太后，太后第一次凶她，她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在太后拿出家族前程压到她身上时，她也只能妥协。

出嫁那年她才十四岁，十五岁诞下顾嵘，二十三岁诞下顾峥，三十一岁进入冷宫，入宫十七载，放弃心上人，为了家族成为太后与闲安帝相互利用的棋子。

她单纯但不蠢，她温柔但不柔弱，虽然顾嵘仍被太后养在身边，但好在可以日日见面，她虽身不由己，但依旧尽自己所能为顾峥撑起安宁宫的一片天，让他能无忧无虑过完童年，不去趟乱成一团的浑水。

光阴流转，顾峥至今都忘不了其余皇子是如何嘲讽他为余孽之子时的样子。

他恨啊，他怎能不恨！

再后来，他与当时最受宠的六皇子发生争执，顾嵘为护他，公然顶撞了闲安帝，使得与太子之位再无缘分。

顾峥待闲安帝病危之时与顾嵘合力篡位，不顾顾嵘阻拦，绞杀其余五位皇子和四位公主，软禁闲安帝直至他驾崩。

对外声称是互相残杀，他与顾嵘乃清君侧，因为没有人证物证，所以即便民间有所质疑也很快被压下去。

这件事只有他与顾嵘知晓，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平头百姓皆不知这则皇室秘辛。

因为年少时的遭遇与后来发生的事皆使他注重自身的声誉。

“你就不怕你府里的那个小家伙把你杀了？”顾峥挑眉看着顾嵘。

顾嵘冷笑：“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顾峥，你是得有多看不起我？”

顾峥带好手中的菩提珠缓缓起身，语气慵懒，“当然不是，这不是叫皇兄你防患于未然嘛——”

“都当皇帝了还是没个正行。”顾嵘冷睨他一眼加，声音冷漠，仿佛顾景辞在他眼里与一介废人无二。

顾峥吊儿郎当的坐到顾嵘旁边，语气玩味，“再说了，这皇位还不是你不想坐才让我坐的吗？”

顾嵘向来不喜处理琐碎的杂事，相比高坐明堂，他更愿策马疆场。

当年软禁闲安帝后，顾嵘直接将国玺递给了顾峥，没有丝毫想登上皇位的意思，“我知道你想登基称帝，我不与你争，可这国，你必须上心，万不可再与往日一样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