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高速往年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想通了是一回事，下定决心是一回事，真的说出来那又是另一回事。
做人真难，想做个毫无顾忌的人更难。往年无声地叹气，手上动作迅速地帮许肆调整导航目的地。
“距离目标18.3公里，预计用时31分钟。”往年把那串显眼的数字读出声。堵在路口时导航不断重复“xx地图持续为您导航”，往年一气之下把它关掉了。
许肆看他一眼，往年忙道：“我记住路了，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右转就可以。”
许肆没说什么，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订的酒店离七十二奇楼很近，今天下午想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
七十二七楼是z市标志性的文化景点，夜间经济相当发达。
“直接去吧，我坐车不累的。”往年打了个哈欠，“你要不要休息？不然我们晚点再去吧，我看他们说那里晚上比较好看。待会我们先在附近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去酒店收拾一下。”
“可以。”车流挪动了一些，两人恰好赶上绿灯的最后几秒过了那个车流量巨大的十字路口。
“没想到这里的交通也没比首都好多少啊。”往年忍不住感叹。
“z市现在是旅游旺季，这里距离几个知名景点都不远，大多数旅游的人都会选在这附近入住。”许肆边开车边解释。
往年点点头，“有道理。”
把车停进酒店地下车库时已经接近一点，往年拉出自己的行李箱，腾出相当充裕的空间，把许肆的衣服也塞进去。
那手法相当暴力，许肆在一旁看着没有插手。
把行李箱塞满后往年合上箱子，满意地看了一眼许肆，“怎么样？”
“做的不错。”许肆抽开拉杆，推着行李箱往前走。往年追上去，“我来推吧。”许肆没让他争过拉杆箱的控制权，而是看他一眼，把手里的车钥匙扔给他，“你拿这个。”
于是往年心安理得地双手捧着车钥匙跟在许肆身后。
昨天在服务区将就住了一晚，这会儿进到许肆订的酒店，往年怎么看怎么满意。等电梯的时候他随口问道：“这的价格怎么样？”
许肆看他一眼，说了个数字，往年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这次我真得感谢你替我省钱了。”往年心有余悸，这样的价格要是订两间住上八九天，他累死累活大半个月都得白干。就算只看在钱的面子上，只订一间也是对他好。
更何况——电梯门打开，许肆推着箱子进去，往年按下“15”楼层。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往年透过电梯光滑的墙壁反光映照出自己和许肆的身影，他右手拿着车钥匙，左手又不自觉的覆在右手上，无意识摩挲那枚戒指。
“许肆。”
“嗯？”
“你——”话到嘴边，往年又有些说不出口了。什么突然变卦，说好是朋友结果才一天又要求人家做男朋友的……不然明天再说吧？或者等个好时机，总得给许肆一点准备吧……
“……算了，没什么。我们上去点外卖吧？我不想出门吃饭。”
许肆说：“好，听你的。”
走在大厅和酒店的过道时还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直到进了房间，往年才不禁感叹道钱花的值。
许肆订的是套房，两厅一卫一室，往年估摸一算能有昨晚住的房间三倍大。而且不同于普通的酒店冷淡苍白的装修，这套房间普遍用树藤和原木的颜色装修，不少家具借鉴了植物的外形，整个房间显得沉稳不乏生机。
往年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台上，往前走了几步，瞬间被客厅那张树桩型的茶几吸引地移不开眼。
看上去材料有些粗糙，用手摸着触感却十分光滑细腻。往年一脸惊讶，“这种茶几原本是真的树吗？”
许肆放下行李箱，也走过在茶几前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在边缘处感受一番，细细观察几秒，“应该是用原木材料加工而成，不像是原始的树桩。”
往年忍不住敲了敲那茶几，回声有些空旷，他愣了愣，看了半天才发现茶几底下居然还有两个放东西的抽屉，只是外形看起来十分隐蔽。
“真好看。”往年在茶几旁转了几圈，直到许肆叫他去换拖鞋他才意犹未尽地走去门口。
鞋柜里的两双拖鞋看起来很家常，一黑一白，黑色稍大一些。
往年眉毛顿时挑起来，不可置信道：“是我没住过这种好酒店？怎么这里的拖鞋看起来都很不一般。”
许肆看着他，眼中盛满无奈，朝他身后一指，往年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许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行李箱打开了。
“拖鞋是我出发前去超市买的。”
往年：……
原来许肆才是稀罕的宝贝。
往年套上拖鞋，试走了两步，“不大不小，刚刚好。”
许肆也穿上拖鞋，“说明你的脚没有再长。”说完看了一眼往年的头顶，轻笑一声：“身高倒是长了一些。”
往年踮起脚，平视许肆，嚣张道：“你小心点，说不定我还能长。”
许肆笑了笑没理他，走到行李箱旁边招呼往年过去，“把你要洗的衣服拿出来，这里有洗衣机和烘干机，晚上出去之前就能穿。”
意思是自己只管拿出来就好了，之后的事许肆会做，对吧？往年赶紧乖乖地蹲下身扒拉自己带来的衣服。
许肆抱着一堆衣服走之前让往年赶紧点外卖，往年点头说好。
迅速点好外卖后往年直奔卧室——一张大到可以躺四个他一起睡觉的床映入眼帘，往年“啧”一声，走过去掀开被子左看右看，怎么都不满意。
大，太大了。按照昨天他们两个人那样的躺法，他就算斜着睡也别想碰到边缘处的许肆，他气的拎起一个枕头泄愤似的拍打床，把蓬松的被子拍的“啪啪”作响。
“你……”门口突然冒出的许肆看着屋内的场景，眼中有一丝怪异，“你衣服里有东西，我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了。”
“哦。”往年动作愣在原地，他跪在床上，双手抓着枕头的两角，回过头看许肆，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他把手里的枕头放回原位，安抚性地抹了两把，然后穿上拖鞋下床站直，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有点灰，我拍拍。”
许肆似乎是被他逗笑了，嘴角轻微勾起，那张看起来有些冷冽的面孔顿时柔软不少，“那麻烦你把另一个枕头和被子都拍拍，我们晚上可是要睡的，不能太多灰。”
“哦，好，包在我身上。”
许肆走后，往年一秒瘫倒在床上，而后又狠狠拍了几下那个枕头。
破枕头，破床，还有自己这张什么话都不敢说的破嘴。
往年无言望天——花板。
看了两秒发现头顶上这吊灯也很有讲究，往年又坐起身研究起吊灯的构造。
许肆在外面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时不时进出卧室，往年便一直瘫在床上看许肆进进出出。
“许肆，我觉得你很有做管家的潜质。”
许肆把不用洗的衣服挂进衣柜里，随口回他：“考虑以后雇佣我吗？”许肆还穿着那件贴身的衬衫，他的手臂随着手上挂衣服的动作时不时显示出蓬勃的力量，腰部更是因为抬手的动作和黑色布料显得紧而窄。
“不考虑。”往年无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迅速移开目光，“你不合适。”
许肆问：“怎么突然又不合适了？”
会勾引主人的管家。可怕，太可怕。
往年从床上爬起来，一溜烟就跑出卧室，“不知道。外卖怎么还没到，我都饿了。”他跑去客厅里拿自己的手机看外卖信息，刚好即将送达，于是理所当然地跑到门口换鞋。
许肆从卧室出来看到他要出门的样子，疑惑道：“你去哪里？”
“去楼下取外卖啊。”
许肆走过去一把拉住马上冲出门的往年，“可以让机器人送上来。”
“这里有送外卖的机器人？”往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肆，正常人提前做攻略会做这么细致？
“嗯，这是我外公名下的连锁酒店，我在首都住的就是这家，他们已经普及了智能化服务。”许肆拉着往年的手腕把一脸震惊的他拉回来几步，低头示意他换鞋。
往年愣愣地换好鞋。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很多年前的土包子一样。
来首都上大学的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首都的生活，可是认识了刘教授，或者说认识刘培之后、以及毕业后去刘培的公司工作，见到了那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人和事，他才意识到自己从前所认识的世界根本没有触及到刘培那种人的生活。
在刘培的宴会上看见许肆，他并没有反应过来那代表什么，可随着刚才许肆的那一句话，顿时如同平地惊雷般狠狠砸在他心头。
他在首都马上整整六年了，因为认识刘家父子两人才堪堪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边缘，他越是待的久越意识到那个圈子根本不是自己能挤进去的。可许肆……居然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他还在上大学，说不定他完全不在意那意味着什么，可偏偏，他就处在这两个世界的交汇点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
他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里是……你外公？连锁酒店？”
“嗯，不过我外公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并不由他管理。”许肆认真地看着他，“所以酒店的钱还是要付的。”
往年：……
往年：哦。
“谢谢你提醒，等最后一天我一次性把钱转你。”
“嗯。”许肆微微一笑，“项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