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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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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郭的葬礼到场的人不多,除了巫成、黄蜀兴及大牛和牛婶外只来了零零散散的七八个人,其他人都忌惮着,生怕自己会被鬼魂给勾走,所以不肯来。

“真是一群白眼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大牛恨恨道,“也不知道一个个的是做了多少亏心事,这么怕鬼敲门去!”

巫成拍了拍大牛的背:“算了,他们不来也好,省得假惺惺地来了我还得费心招待。”

大牛扶着巫成走出院外,只见朝阳已经在山顶冒出了头,刀山沐浴在金辉下,熠熠发光。

“小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大牛心里颇为担忧,看得见的时候攀个刀山都差点没命,更别提现在看不见的了,巫成心里也清楚,只要他登上去了,大概率就是死路一条。

可他还是得去做,这次不是为了任何人,就只是为了迈过自己心里的那个坎。

巫成点点头,随着大牛的脚步朝着刀山走去。黄蜀兴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薄棺,里面装着灵翊的身体。

黄蜀兴和大牛帮着把薄棺束到了巫成的背上,巫成试了试,觉得重量倒还能接受。

“你们回去吧,不用守着我,我自己往上爬就是了,要是真摔死了再帮我过来收个尸。”巫成说道。

大牛连忙往地上啐了两口:“别说这种话,你什么也别管,就往上走吧,兄弟们尽力从底下接着你。”

大牛早就在地上备好了十来床棉被,这都是拿当初巫成给他的那块银子买的。当初巫成用被子接下了黄蜀兴,今天大牛也学着他的样子,和其他几人搭好被子,在刀山下等着接他。

黄蜀兴只有一只手,帮不上忙,只能替巫成往脚上和手上抹着面粉。

“小成,千万小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面粉尽数倒在巫成的手心里使劲揉搓着,眼睛里满是担心。

巫成应了一声,搂住他拍了两下:“黄叔,你之前说你两个姑娘都不在了,也无家可回。我这次要是回不来了,家里的院子就归你了,你替我们好好打理,好好生活。”

黄蜀兴摇摇头,也拍了拍巫成的后背:“不说这话,叔做好饭等你回来,咱爷俩好好地喝一盅!”

“成。”巫成勉强挑起嘴角笑了笑。

刀山屹立在这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薄利的刀刃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代人的血,巫成背着那个薄薄的棺材,在黄蜀兴和大牛的搀扶下踩上了第一层刀阶。

他摩挲着、试探着,一步一步动作缓慢却又极其坚定地向上爬去。

很快,巫成发现看不见也挺好的,看不见就不会害怕,更不会觉得前路漫漫。

他只管闷头往上爬就是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

也不知道爬到了第几阶,脚底下嗡嗡的人声彻底消失不见,巫成倏而感到一股暖流将他包裹起来,就像从浅海走向深海时,海水温度的陡然变化一般,他身边的气温也改变了。

巫成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攀刀山的时候他分明没有这样的感觉。

可按时间估计,他不可能已经爬到了比上次更高的位置,负重前行就不说了,他现在还看不见,几乎是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攀爬速度肯定比之前慢了不少。

“应当是春风吧。”巫成想,“这天果然比数九天要舒服多了。”

靠在刀阶上歇息片刻,巫成摒除杂念,又开始向上爬去。然而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巫成便有些力不从心,双手双脚都开始发麻,伸手迈腿都颇为吃力,手心脚心被划出不少口子,背上也浮满了虚汗。

这棺材虽然尽力做得轻薄了,可到底还是有些重量,再加上棺材里装的是灵翊的尸身,与先前的魂魄不同,粗略算来现在大概有一百来斤的东西压在巫成的肩上,着实让他举步维艰。

鲜血将手心弄得滑腻无比,先前抹上的白面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相应的,巫成也得用十二分的力握住刀阶才能将自己挂在刀梯上,可这么一来,就更让他觉得疲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觉得气短无比。

巫成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往上再走也走不了几阶,可眼下他下刀梯的体力还是有的,只要边歇边走,是有机会下去的。

可他咬咬牙,终究还是往上伸出了胳膊。

他早在迈出第一步时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怎么可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巫成背着灵翊继续往上爬着,他的手臂在止不住地颤抖。因为握不稳刀梯,巫成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身子送上去,一条腿半抬不抬地挂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片即将离树的叶子,仅靠一只手的力量把自己挂在刀山上。

巫成知道,这个时候最忌心浮气躁,于是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收回手,踩实了脚,尽力压下自己心中的害怕和急躁,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既然死亡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放开手去做就是了,能多爬一阶更好,不能的话自己也尽力了,将来若有机会能再见着灵翊和灵郭,也不会被他们埋怨。

想到这儿,巫成忽然被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给逗笑了,他低骂了一声“幼稚“,再次朝着上一层阶梯伸出了手。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握住那根刀阶准备借力上攀时,那柄砍刀竟然“咔”的一声折断了。

这是巫成从没有料想到的结果。

许是年月太久无人修缮,铁锈肆意侵袭了刀身,岁月蚀空了刀心,只稍一受力便承受不住崩断了。

巫成像只断翼的鸟儿一样应声掉落,他甚至连惊恐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摆出,整个人便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是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的缘故还是事故来得太快,巫成甚至都没有感觉害怕,迷茫而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结局。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袭来,只一瞬间,他的手臂忽然被人牢牢拽住,整个身子也立马轻盈起来,仿佛被一面空气墙给托了起来。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只听得头上忽然传来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徒孙,你可让我好等啊。”

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巫成再次感受到了那股自上吹来的冷风。这次,那风柔柔地拂过巫成的双眼,只一眨眼的功夫,巫成便感到眼前一阵清明。

一直挡在眼前的阴翳不见了,他的右眼虽仍然看不真切,迷迷糊糊像是得了高度近视,可他的左眼竟然能清晰地看清四周的景象。

只见云端赫然出现了一个明洞,金澄澄的云翳缓缓漂浮在四周,而在那个洞中,一个白须老者和一个短发老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小成。”

是灵郭!那个短发老人竟然是灵郭!

巫成愣在那里,半天才悠悠道了句“师父”,眼泪紧跟而落。

“师父!”突然,巫成大哭起来,他坐在那里像个孩子一样痛哭着,这段时间的压抑、悲伤、痛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几乎把他的击垮。

白须老者把巫成带到身边,灵郭蹲下身,慈爱地替他揩去颊边的泪水:“你做得很好,师父为你骄傲。”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那位白须老者:“师祖,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孩子很不错的。”

“好啊,有天赋又有胆识,的确是个好苗子啊。”白须老者大赞,他手心里托着那只带有血痕的鬼眼。

一见这眼睛巫成才反应过来,是郭袅硬塞给他的这只眼帮了他一次,若是没有这鬼眼替他挡了一刀,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让他复明。

巫成看着白须老者,忽然正身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个头:“徒孙巫成拜见太师祖。”

巫成垂着脑袋,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原来太师祖真的攀上了刀山,而师父也如他所说真的成了神仙。

可这一切都太过美满,梦幻的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重重击碎,现实会给巫成当头一棒:这就是个梦,你已经死了,跌下刀山摔死了。

巫成抬起头,正想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梦,肩头忽然一轻,原来是盛着灵翊的那具薄棺便被灵郭给取了下来。

只见灵郭小心翼翼地打开棺盖,满眼不舍地望着灵翊的尸体。

一见着灵郭的神情,巫成心脏便又绞痛起来,强烈的愧疚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师父,对不起,我没能把灵翊带过来。”

灵郭摇摇头,目光长久地落在灵翊的脸上:“已经很好了,能再见她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巫成取下那个缚灵袋递给灵郭:“这是黄杵师替我抢下来的灵翊的一缕魂魄,师父,留给您保管吧。”

说着,他起身正要将那个布袋递给灵郭,可太师祖却忽然插话道:“你是说这里装着灵翊的魂魄吗?”

巫成点点头:“只有很小的一缕。”

可尽管如此,灵郭的脸上还是露出一抹喜色。

“有魂就好啊,只要还有魂在,我们就能把她养起来。”灵郭说着,将巫成紧紧搂进怀里,“小成,谢谢你,你竟然真的把灵翊给我带回来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灵郭便已经泣不成声。

巫成上了刀山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来,双洚村的人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成神了?无人知晓,从那天起他便如当年的太师祖一样只活在了人们的猜测中。

实际上,巫成的确是成了神了。他成为了新一任的勾簿判官,太师祖为开路将军,师父成了灵官,逢年过节村子里请神时他们都会下凡,巫成就跷腿坐在神台上,托腮看着眼前欢聚的村民。

“师父,你说他们为什么怕鬼?”巫成问。

“人之常情罢了,未必就是心里有鬼。”灵郭道,“一切还是要看他们怎么做。”

巫成叹了口气,看着傩堂里意气风发的黄蜀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黄杵师也可以了,如今成了断掌仙师,荣华富贵都有了啊。你看看咱们那院子,被他收拾得多气派。”

灵郭也笑起来:“是啊,也是他自己争气。对了,大牛她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吧,你叫灵翊去照看着,千万别出差错。”

巫成点点头:“放心吧,早就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灵翊的魂魄虽然被太师祖给养了起来,可她的魂魄到底跟常人的有些差别,并不能正常投胎。索性,傩母直接将她指成了引路仙子,专给投胎的生灵带路。

巫成抬起头,又望向不远处的刀山,那里没有再被用红布封起来,而是就这么大开着,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灵郭对此倒颇有不满,几次埋怨黄蜀兴这事儿做得不好,说非要挑一天入梦与他说道说道。

可巫成却摇摇头,淡然一笑:

“各人有各命,种什么因食什么果,你就由他们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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