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尧特意用轮椅推着龚晓桐上门，美其名曰家人大团聚。

谢阳和在切菜，乔荞自告奋勇去开门，被门外人惊了一跳，立刻掉头往厨房跑。

“她也来了，那个邻居。我没打招呼。”

谢叔叔是懂反咬一口的，无底线纵容她“没礼貌”，把小盆交给她，轻声安抚：“是他们不打招呼就上门无礼在先，你帮我洗菜，我去处理。”

圣女果而已，简单好洗。她认真干活，没一会，他回来了。

“我们这里的菜不合她口味，回去了。景尧留下吃个饭。”

她安心了，她实在不想跟他的长辈待一起——他母亲特别瘦，基本不笑，还喜欢盯着她看，跟这样的人共处，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她更不喜欢他父亲，眉毛浓得刻意，眼角嘴角都下垂，眼神不善，很像随时要发指令毁灭地球的大反派。

他没提过后者，难道是出了意外？

她一走神，就把这个问出了口。

“再婚了，跟那位，就在事情发生后不久。他的原话是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奔向自由，奔向幸福。”

骚操作一波接一波。

“你跟她说这些干嘛！”谢景尧站在厨房门口，不满地抗议。

乔荞立刻挨到谢阳和身旁，回头怼他：“谁问你了？”

“你！算了，出来聊两句。”

“没空，我做饭呢！”

谢景尧没好气地嚷：“就你？你会做什么？”

变态叔叔果然帮腔：“她能帮很多忙，你不会可以不做，少来打扰。”

谢景尧咬牙切齿求：“勤劳的乔荞小姐，能不能拨冗……”

“不能！”

谢景尧只能留在门口聊：“为什么丹宁他们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不熟。”

“我找你很久了，加你几次……”

乔荞不想如他的愿，摇头说：“没空，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谢阳和洗手，盛出一小碗牛腩煲，用勺子小心翼翼翻动，散散热再给她。

谢景尧看了心口泛酸，继续挑刺：“说好的干活呢？”

没人理他。

乔荞把碗接过来，吹吹再送入口，点头说：“可以了，我来关。”

真是帮了个大忙呢：按键关掉电砂锅。

但人家很快就用事实证明她能做的不仅仅是这点：拿碗筷，找饭勺，端盘子，利索到让他无力反驳，熟练到让他嫉妒。他只能酸溜溜地说：“你的人生目标不会是家庭主妇吧？我记得你说将来要当大艺术家的。”

乔荞用一个横破天际的白眼回答了他，见他还有废话要说，就加大马力开怼：“你又是什么称霸世界的成功人士？哪来的资格评价家庭主妇，家庭主妇厉害着呢，什么都会。就你，赚过一分钱，做过一顿饭吗？”

他无言以对，只能挑刺：“干嘛我说一句，你就要顶一句？”

“嫌你烦，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餐桌不大，原本可以三人各占一方，她偏不，把椅子拖到谢阳和旁边，跟他同一战线，对阵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

“老谢，她都24了，用不着你帮她……”

老谢不高兴了，放下剔出来的签子，严肃警告：“我很老吗？”

捧哏接道：“一点都不。”

谢景尧不服气，故意唱反调：“喊叔叔更显老。”

又没人理他，他们在讨论下次烤鳗鱼刷几次酱更好。

一顿饭吃得憋憋屈屈，临走的时候，他才想起一个大问题，回头问正在取外套的谢阳和：“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这些菜不是很麻烦吗？”

乔荞继续当代言人：“学的呗。叔叔辛苦做了饭，你吃了三大碗，说句谢谢招待不会少你一块肉。”

谢景尧尴尬，干巴巴地问：“你们上哪去？”

“散步，购物，不带小孩。”

这小孩是在讽刺他，还是真有个小孩？

他们往车库走，他也跟上。他们上了谢阳和的车，他上自己的。

大众途观L，宝马X5，价格差两倍。

以前满脑子吃喝玩乐，现在多少长了点脑子，会思考，会算账。以谢阳和的能力，把财产全部转移走，弄出一大摊债务留给他们，不是难事。

他不仅看明白了账目，也懂了谢阳和的艰难。他想道歉，可是他习惯了享受这个叔叔的好，每次一到人跟前，就忍不住心酸，拉不下脸来说服软的话。

那时候，谢阳和为什么不好好解释，为什么要把他打发走，为什么宁愿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他们分割清楚？

理亏，心虚，可是……谢阳和应该像以前那样，自动翻篇，包容他们啊！

一家人，不该这样生分的。

他想找她帮忙在中间说和，可是一看到他们亲密，嘴巴就失控，到处乱拐——他辛苦找了她几年，谢阳和只字不提。谢阳和以前对他无微不至，现在这种好，全转移给了她。

他们都不想理他，总是当他不存在，或者直接怒怼。

混蛋！

谢阳和帮他买了房子，可房子是房子，家是家，他没地方去，只好又跑俱乐部。

前台接过卡，笑着提醒他：“鲍小姐也在，A区的短网训练室。”

“谢谢。我订个对练场。”

“好的，请稍等。”

鲍星晨喜欢订一号，一进入A区就能看到她。

为了避免出现大小臂，她在练习时特别注重双反，天长日久地这样练，姿态特别优美。她确实是很优秀的女性，可是谢阳和也确实有权利不吃回头草。

鲍星晨看到了他，抬手示意。发球机停了，她拿到毛巾，站在原地擦汗，等他走过去。

谢景尧盯着她的球拍，问：“累吗，一起玩会吧？”

鲍星晨拿起包，收好东西，背上它，径直朝休息区走，很疲倦地说：“不太舒服，下次吧。你过去找他了？”

谢景尧点了两杯咖啡，坐下后，垂着头说：“一起吃了个饭。你知道吗，他会做饭，六道菜，难度大，水平高。连鳗鱼这样的恶心玩意都会处理。”

鲍星晨有点意外，但很快想通，帮着解释：“他动手能力强，学什么都快，只要他感兴趣，上手就是精通。”

谢景尧想起谢阳和对她的评价，抬起头，突兀地说：“他把谢家剩下那些东西都留给了我，自己开破车，家里小到连客房都没有。自己学做饭，大概是因为请不起阿姨。”

鲍星晨扬眉，笑着说：“那是表象，你不要担心他。”

“不是。他戴两百多的小米手环，穿国产运动鞋，家里什么名牌都没有。”

以前无论是正装鞋还是休闲鞋，通通杰尼亚，现在鞋架上全是小百中百的国货。

鲍星晨没在意这些，只问：“他住哪？”

“科技园，可能是租的房子。”

鲍星晨面露困惑，谢景尧牢牢地盯着她。她察觉后，勉强笑笑，为难地说：“你知道的，发生过那样的事，哪怕有证据证明清白，最后总少不了闲言闲语，对他的发展有限制。”

“你是说他没办法创业，也没办法找个体面的工作，因为外人都防着他，担心他是漏网的杀人犯？”

鲍星晨扬眉，摇头说：“大公司大格局，应该不会那样，但确实没有看到他这几年有什么正式的计划。我想跟他合作，接旧改，他出方案，我来负责其它事务。不瞒你说，我手里有些资源能用上。房地产没落，大批设计院解散，谁都想赶紧抢块肉在手。我们能想到的好处，别人也能想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给他的计划书，没下文。”

“他排斥过去，你，我，还有亲戚朋友，通通不想联系。你有几分把握？旧改的事。”

“只要你能说服他。”

有可能吗？

以前的话，百分百。现在？百分之一吧。

他早就不是谢阳和心里挂念的人了。

他们在说谢阳和，谢阳和也在和乔荞说他：“诺礼科技的收购案搁浅，还有裁员计划，他应该进不了。”

“那不会还要你养吧？”

谢阳和轻笑，认真解释：“不用，以后他对他自己负责。小心！”

他拉她避开跑偏的共享单车，事发突然，她反应慢一拍，失去平衡，撞在了他身上。他半抱住她扶稳了。

为了玩手机而单手骑车的小年轻摔翻在地，担心车子出什么问题要赔钱，很没素质地迁怒别人，骂了句“没长眼啊”。

乔荞立刻回头怼：“是没你多，千眼菩提！”

这是什么玩意？

被骂的人有点懵，想找事，自己这身高也就勉强跟她相当，后边还有个大高个正瞪着他呢。

溜了溜了。

谢阳和撤回手，她想：如果可以追求他就好了，可惜不成功就成人——陌生人。

舍不得。

“不是坏东西，可以用来雕刻的果子，文玩一类，盘起来很解压，玉化后很漂亮。”

他笑，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更紧张了，耍流氓的话又脱口而出：“笑起来更帅！”

他点头，帮她调整外套的帽子，柔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