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陆晨悦就对自己的发挥失常有所预料，但尘埃真正落定之时，心情总归会无比沉重，更不用说她还是唯一一个掉队的人。

“谢谢学长，谢谢大家。”她将散落的鬓发拢到耳后，“时候还早，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不上去坐了。多一点时间准备笔试，才能多一分机会跟大家一起去北大。”

沈以暄和她抱了抱：“我相信你。”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她们一同分担着少女的不安和迷惘。沈以暄甚至不敢为自己的成功而开心，她怕不经意间就伤害了挚友的自尊。一起进入元培学院，在35楼度过本科四年是她们共同的理想，可陆晨悦今年最多只能通过强基计划实现进入北大的愿望，再无就读于元培的机会。

“沈同学考得怎么样？”张涛压低了声音去向薛珅打听。

“你已经算是我的对家了，所以……”薛珅笑得漂亮又狡黠，“无可奉告。”转头换了副友好和善的面孔去鼓励陆晨悦几句，和她道别之后，就要带着剩下的三名学生乘电梯上楼去了。

张涛一时语塞，林羽又在此刻忽然叫他：“张涛学长……张涛学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跟薛珅学长先去见见北大的老师，也麻烦你代我向姜凡学长赔个不是。”

薛珅原本已经走出去了几步远，听见林羽的声音，马上又折返回来：“小林同学倒是拎得清楚，弃暗投明了。”分明是在称赞林羽的选择，却把目光牢牢钉在了张涛身上。

张涛第一次意识到，薛珅这人居然如此幼稚，他的所作所为或许并不是戏弄，而是真的对自己给姜凡送功劳这件事耿耿于怀。

可张涛对一切都是如此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一如三年前的他无法考入人大的理科试验班，此刻的他也不能阻止林羽转投北大的怀抱。而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无可救药地偏爱着姜凡。

他叹了声气，不打算再出言争取：“你去吧，林羽。姜凡这边我来解释……如果之后清华联系你了，你也可以考虑要不要再和他们聊聊。”

“谢谢张涛学长，你人真是太好了！”临走之前，林羽又和张涛握了握手，“季帆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薛珅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而他凝视着天才转身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早已习惯了与他四目相对、唇齿相融、肌肤相贴，却忘记了他在他的少年时代里总是一道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背影。

薛珅的保送去向可谓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居然是元培……我以为你会去北大的数院或者图灵班，毕竟你是数学和信息双科国集选手啊。”每当听到或者说出“双科国集选手”这几个字的时候，张涛都不免会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太癫了。

都不是，只是薛珅太强了。

在浙江这样的竞赛大省，一个超级中学内部同时出现几名不同学科竞赛的国集成员并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同一个学生在同一年入选了两门学科竞赛的国家集训队就相当罕见了。

作为高中入学以来位次就没有过任何浮动的第一名，薛珅完全可以凭借高考成绩进入国内的任何一所大学，根本不需要依靠竞赛获取降分。所以学科竞赛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学有余力的挑战——既然在高一就已经完全掌握了高中课本的所有内容，那就去学点更有难度的知识。

他最先尝试的是数学竞赛，尽管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时间和精力进行备考，但高二那年他仍然入选了省队，并在第33届全国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CMO）里获得了银牌。

姜凡当时远赴重庆参加了第34届CPhO，与薛珅的动机截然不同，他走上学科竞赛之路全凭对物理的一腔热爱。十六岁的姜凡在这一年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枚物竞金牌，却以2.2分，六名之差与国家集训队失之交臂。虽然并没有直接获得保送清北的资格，但作为金牌获奖者之一，他可以与其签订“高考分数达到一本线即可录取”的协议。这对绝大多数竞赛选手来说已经足够了，从今往后便可以光荣退役，专心准备高考。

但姜凡没有，他收起那枚沉甸甸的金牌，开始备战第35届CPhO。彼时的张涛刚转入尖子班半个学期，受了他许多关照，也因此与物理结下了一段夹杂着爱恨情仇的不解之缘。

比起姜凡的志在必得，薛珅显然缺乏些许目标感和信念感。但无论如何，第33届CMO的银牌都违背了他完美主义的信条——不仅要做得好，还要做到最好。于是他也开始以一种更为用心的态度踏上了学科竞赛之旅，直到数学竞赛的知识点和题目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富有吸引力，他又转而去攻克信息竞赛了。他初中时出于兴趣参加过不少编程课程和比赛，有基础在，上手很快。信竞与数竞之间又具有组合和数论这两大重叠的模块，跨度也不算太大。

在五大学科竞赛之中，信息学竞赛是相对而言最冷门的一个，绝大多数中学都无法提供相应的教学训练资源。陈希在参加化学竞赛之余也对信息竞赛颇感兴趣，薛珅还跟他在一个校外信竞教练的门下共同学习过一段时间。

张涛曾经产生过这样的疑惑：“你们三个为什么都不搞生物竞赛啊？”

“就算不学生竞，指导你也完全够用了。”姜凡眉头一皱，圈出了他生物练习册上的一道错题，“离首考也没多久了，你的生物还是要再用心一点，不然怎么把它放掉？”

陈希闻声凑了过来：“生物竞赛？你是指那个全国高中生记忆力大赛吗？”张涛连忙捂上他的嘴，并扫视班级一圈，观察生竞选手们的脸色，好在应该是没人注意到陈希刚才大放的厥词。

薛珅转过身，手肘撑在张涛桌上，单手托腮望着他：“生竞需要背的知识比较多，比起数竞和物竞，它没那么侧重于对思维能力的考察，难度略低一些……对我来说不够好玩。”

一圈下来，张涛完全丧失了和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继续沟通的欲望。

—TBC—

又是小涛在尖子班被打击的一天呢……

在这里介绍一下浙江省近些年实行的高考制度：1月可以先考一次英语和三门选考科目，这次考试被称为首考。如果对某一门或几门满意，6月高考时就不用再考，俗称“放掉”，只考语文数学和首考时不太满意的科目。这就是为什么小凡哥让小涛“首考时把生物放掉”，因为要尽可能减轻他之后的压力（他这年的选科考试是在11月和4月）。

至于薛珅的“同年双国集选手”设定，倒也不算开挂，因为近些年来真的有这种大佬，而且还不止一个。其中一位大佬最终还被迫在两门科目中放弃一门，进入了另一门学科的国家队，去为国争光了……只能说现实比小说还要魔幻，我编都不敢这么编。

下一章姜凡就正式出场了，我算了算，更新的日期应该会是8.1。那就八月见了，小凡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