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站立在道路两边，湖泊延伸出的河道从两列人之间流淌着指向更远的地方。

三只小船整齐的排列，每个上面都有一个摆渡人和一个坐着的人类。

被控制身体的夏油杰视线只能在道路蜿蜒处看到前方两个船只的模样，前方两人都是女生，栗色的长发与红色的蝴蝶结在两旁灯笼提供的光源下格外显眼，正是花菱美枝和谷口杏子两人。

低矮窄小的船稳稳的前行，两侧的水面晕开鱼游过的痕迹，从船边传来鱼撞击船侧的声响。

随着时间流逝，天空逐渐出现金色的流光，河岸的人影逐渐消失，水下的游鱼也不见身影，温暖舒适的感觉降临在每个船上的客人身上，夏油杰也忍不住放松了心神。

花雨神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夏油杰的手背，让他从轻松的感觉中惊醒，四周不知不觉已经是平坦的地面，花菱美枝和谷口杏子都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星星点点的金色从她们身体中析出，自己的身体中也有光点往外冒，连带着咒力都在减少。

金色的光点彼此汇集，宛若金色的游鱼摇曳着汇入头顶黑色空中金色的河流。

夏油杰站起身，狐信使踏着从虚空中涌出的暗影快速环住夏油杰，奇妙的感觉顿时消散。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地上倒着许多人。他急忙跑过去检查，花菱美枝和谷口杏子都没有大碍，放出的咒灵护住她们身周后，便没有金色光点从她们身上出现。

距离她们很近的地方是旅行团的众人，同样没有大碍，稍远一些的是一个女性，已经失去了呼吸，只是看她红润的面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个名字出现在夏油杰的脑海中——桃井瑞纪，一个月前失踪的人，也是这次任务的起始。

更远处是一具具同样面容安详的尸体，只是看上去都十分苍老，身上也没有腐烂的迹象。

与天空中金色河流对应的黑色河流静静流淌，远处不断有金色光点飞入空中，只是看不到源头。黑色的水中游动的鱼不断跃出水面，黑灰色的鳞片和纯黑的眼睛，看上去却并不可怕。

夏油杰在黑河两边的岸上走动观察，从死去的人们的穿着上看，不少并非现代的服饰，手上的茧可以看出是经常劳作的痕迹，各个年龄段和两种性别都有，男人和女人、幼童和老人，少年和青年……只是为什么最接近桃井瑞纪的都是老人呢？

想到村中的那些年轻的面容，夏油杰想到了一个略显可悲的结论。

村子过于封闭，也不愿意接受时代的改变，没有新生命的诞生，导致整个村子不得不走到毁灭的边缘，此时一直从村中“采购”芦苇的人提出了一个好主意，能够让村子拥有永恒的生命的主意。

于是村民们主动成为了这个能够掠夺生机的咒灵的一部分，对外交易着人类和自然的生命力。

一个老人手中的手札证实了他的猜想，纸上那些普通的文字仿佛也变得僵硬。芦畔村周围荒凉的现状与村内郁郁葱葱的芦苇的对比过于鲜明，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奇怪。

河中的黑鱼跃出水面发出声响，吸引了夏油杰的注意力，他沉思着在河边蹲下，灰黑色的鱼拥挤在一起的样子称不上好看，但却没有感知到可以称之为“恶意”的感觉。

他犹豫着把手放到了黑色的河水上，随着手指浸入水中，点点金光亮起，照亮了水中的鱼——此前在船两侧划出水纹的也是它们，只是在光芒的照耀下看着有些透明，并不像刚才看到得那样几乎与黑色的水融为一体的样子。

一条异常透明的鱼上前轻轻碰了碰夏油杰的手指，是比水更凉的触感。它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没过多久就化为水的一部分，它体内仅剩最后几颗金色光点闪烁着离开水面，汇入上空的金色河流。

另一头，在湖边观察过湖水的五条悟拿出手机拨通了夜蛾的电话，将情况说明后，又联系了千纱监督，再给京都的父亲通了电话，最后才开始思考怎么处理眼前这个大湖。

暴力攻击也不知道边界该在哪里，知情的人又被这个奇怪的咒灵带走，五条悟想到那个能够培育绿色芦苇的井，以最快速度赶去把它取了过来。井的里侧篆刻着符文一样的纹路，越接近湖就越发沉重，六眼所能看到的景色中，不断有生气在它们之间来回流动，让原本失去咒力的井又“活”了起来。

五条悟思索着用无下限术式压迫向井，主要功能中不包括防御的符文立刻出现了裂痕，破碎的符文无法维持原本的功能，大量的生命力从中泄出，涌向四周的地面。

夏油杰寻找着离开的办法，猛地看向空中突然出现的漩涡，金色河流和黑色河流无法抵抗地被抽向逐渐扩大的漩涡，河中的鱼也簇拥一般聚集在他旁边的水域之中拼命向着漩涡的方向游动着。

两条河流被迫汇集，扭曲着化作条长着利齿的巨鱼，挣扎着试图躲避漩涡。

发现环在身边的咒灵们也无法控制地被漩涡吸引，夏油杰心念一动，花雨神撑着红色的花朵从虚空中出现，护着他冲向巨鱼的方向，身周的咒灵们也一同放出各自的攻击，将刚刚成型的巨鱼完全撞入了漩涡。

“噗————”

湖泊上大片的绿色芦苇丛涌现出黑色的水，喷泉一般好似绽放在空中的黑色花朵，落在芦苇上时却又化作透明的水。

金黑巨鱼回头冲向紧跟着离开漩涡的夏油杰，不到一个呼吸，夏油杰召出的最大体型咒灵将其吞入腹中，下一刻咒灵从内部被破开，飞灰一般被吹散在空中，有着狰狞牙齿的巨鱼袭向还在空中的夏油杰。

“悟！”

夏油杰踩着暗影借力，一脚踢飞了直冲向他的大鱼，暗影和花雨神共同卷住他往远处拖去。

“术式顺转——苍。”

只有两人能够看到的蓝色光芒亮起，裹挟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将大鱼击穿。

涌出的水混着许多东西落在芦苇丛中，被力量滋养着的芦苇霎时枯萎，只留一个澄明宛如镜子的大湖，落入其中的人被夏油杰使役的低级咒灵拖到岸边，陆续呛咳着醒来。

“千鹤！”被巨大声响惊到的七森赶来，脚步仓皇地奔向地面上狼狈的栗发好友。

“杏子，你没事吧！”住川跪在地上，拥着一脸茫然的女友。

“直接祓除了，这个咒灵不需要吸收吗？”五条悟蹲在看上去有些无奈的人面前晃着手。

“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咒灵都吃得下去。”夏油杰抓住伸在面前的手，借力站起身：“而且原本该消失的地脉痕迹还保留着，祓除后的力量可以恢复一点周围的环境。”

“烂好人。”五条悟冷哼一声，“这里又没有人在了。”

“这个村子的人，怕是早就将自己融入咒灵转化成纯粹的生机了，还不如人偶的东西竟然差点骗过我的眼睛。”五条悟不满道。

“从结果上看，也不算骗过？”夏油杰笑着说。

“哼。”

夏油杰低头看向依旧澄净的湖面，那些黑色的水与透明的鱼一下就融入湖中，那些有些透明的鱼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却给不出答案……或许是以前村中人的灵魂试图阻止也说不定。

“喂——”

千纱监督在车上探出脑袋大喊：“你们还好吗——五条同学——夏油同学——”

“都好——”夏油杰把湿发捋到后面。

“我们OK——有——吃的——吗——”五条悟大声问。

那些醒来的人刚从呛水的痛苦中解脱，又开始了呕吐，已死之人随意提供的食物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化的东西。

“希望千纱带的食物清淡点。”五条悟胳膊搭在夏油杰肩头唉声叹气：“高专出差饭都不给吃饱，剥削未成年啊。”

“让夜蛾老师敲总监部一笔吧，”夏油杰摸着下巴作沉思状，递过一本手札：“来自咒灵空间？的伴手礼。”

五条悟愣了一下，单手握拳顶在额头上大笑起来：“喂，你性格真不错，我欣赏。”

“我可不想被你这么说。”

“还有，那可不是‘咒灵空间’，是一个未成形的领域……”

“毛巾，毛巾。”两个一次性毛巾落在两颗颜色不同的脑袋上。

“我又没淋水。”五条悟抓下毛巾，抱怨下一秒就被千纱监督递过来的大餐盒堵住了嘴。

“多谢。”夏油杰擦拭着头发，看着后续来收尾的后勤人员跟医护人员，有种终于结束的放松感，其实仔细算来只过了不到三天，但他还是觉得异常疲倦。

救护车有序地带走狼狈的旅游团成员，夏油杰和五条悟也上了千纱监督的车。

“夜蛾先生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对涉案高层进行了抓捕调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世家跟总监部这样合作，‘窗’那边也清除了一部分人，我已经把新的联系列表发给你们了。”

千纱监督从后视镜看了眼吃东西的两个未成年，芦畔村咒灵顶多是二级，但由于它的特殊性，内部已经将其划分为一级咒灵，这两个孩子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对以后咒术界来说实在是一件好事。

“你在咒灵领域里做了什么，掉出来的除了旅行团的人还有一些老人？还落进湖里就不见了。”五条悟凑在刚打理好湿发的同学旁边问。

“什么都没做，”夏油杰叹了口气，从对方的糕点小盒子里摸出一块看上去不那么甜的咬下一半，“那些老人是以前的村民，芦畔村应该没有火葬、水葬、土葬之类的，直接把寿命将近或是事故生病等的人喂给咒灵，尸体没法被吸收就留下……领域里会有活物吗？”

“不会，领域是由纯咒力构建的。”五条悟说。

“那些黑鱼……会是死去的人的灵魂吗？”夏油杰对于人的灵魂一类的传闻不太相信，但那些鱼在船边游动撞击现在想来像是在试图阻止渡船。

“说不定哦。”五条悟没有看猛地转向自己同伴，“‘灵魂说’在咒术界都一直没有定论，选你想要相信的。”

夏油杰沉默吃下另一半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