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秋妍从没发现，生得一副好嗓子，原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能力。
她说话底气十足，声音清亮悦耳，与还在那儿哭哭闹闹，与鸭子般叫个不停的老太形成鲜明对比，反而能叫人听进些许。
至少这一刻，谴责林冬骞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公安和群众都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林秋妍，却不再吵闹，都安静地等着林秋妍接下来的话。
林秋妍便护着林冬骞，再次大声道：“公安同志，你们执法机关应该是最讲究证据的，谁是谁非总要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吗？我弟弟是冤枉的，他没有打人，也没有卖老鼠肉，他更不是大伙儿口中的流氓、杀人犯！”
“哪来的小娘皮这么没规矩？你说他冤枉就冤枉了？你这意思就是老太婆我吹牛，我老伴这躺在地上笔挺挺的都是装的了？”老太闻言立刻哭嚷着反驳。
接着她悄悄瞪了眼林秋妍，不屑地呸了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姐弟俩都是黑心肝的，居然睁着眼说瞎话！冤枉你弟弟？你弟弟那流氓样像被冤枉的吗？你再看看我老伴，他眼下进气少出气多，到这会儿还没醒来，就是被你弟弟打成这样的！我告诉你，我老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那如果我有证据呢？”
老太太喜欢泼人脏水，林秋妍就得想法子把脏水给挡回去。
林秋妍握着小弟油乎乎的手以示安慰，接着面向公安和老头老太，有条有理地问：“大娘，您说大爷是被我弟弟打的，那请问我弟弟是打了大爷哪儿？怎么打的？伤口又在哪里？您既然这么担心大爷，为什么不尽快送医院，还要在这浪费时间等公安呢？”
“公安同志会酌情上医院给你们做笔录，我弟这么多热心群众看着，也没有跑的机会。大娘，您既然这么着急大爷的情况，怎么就本末倒置了呢？”
对啊！大爷是被打晕的，身上怎么可能没伤呢？
而且真要伤那么重就快送医院啊，耽搁这么久等公安来这不是耽误人治疗么？
公安和周围看热闹的反应过来，怀疑的眼神落在了老头老太身上，越发觉得老头面色红润的躺在那儿，和老太描述的情况严重不符。
有人就喊：“大娘，咱看大爷的脸色比咱还好，不像被打晕的啊！”
老太心里一咯噔，连忙扑在老头上方遮挡视线。
她眼珠滴溜一转，绞尽脑汁解释：“你、你别乱说话蛊惑人！就是你弟弟打的，大家伙刚才都看见了，你弟弟趁乱锤了我老头胸口几拳，还抓着我老伴胳膊推他，然后我老头就倒地不起了！你说除了是你弟弟把他给锤坏的，还能有谁？”
“我们不上医院就是怕你们跑了，狗崽子狡猾得很，大伙儿都是老实人哪里看得住他？我就要等公安来要一个说法！要你们赔钱！”
“要说法可以，但您得先将问题回答清楚了。您说锤了胸口几拳到底是几拳？还推了一把，那是推了导致大爷晕倒的，还是锤的？”林秋妍面容恬静，语气却隐隐带着威慑力。
老太和躺在地上装死的老头听了都莫名一抖。
琢磨这小娘皮反复问这些小细节，难道她真有什么证据，是在给他们下套等他们钻？
但老俩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又仔细一想，林秋妍嘴里说的什么证据，哪里可能会有？
他们虽然暗里盯着林冬骞很久了，可今天就是一场临时起意的碰瓷，所有的话都是他们编造的，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细节，林秋妍又怎么可能拿得出证据？
况且老太赖过好几户人家，公安都拿她没辙。只要她咬死了抹黑，给林秋妍这小娘皮也泼几把脏水，那就算有什么狗屁证据谁又会信她？
老太太瘪瘪嘴，撇去心里的不安再次得意起来。
接着她脑袋一扬，起身使出一指禅，对着林秋妍咄咄逼人，想要再把这水给搅混了！
老太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推了一把两把有区别吗？我老伴就躺这儿到现在还没个苏醒迹象，这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的！你还说有什么证据，你快拿出来啊，怎么不拿了？啊……我知道了，你根本没证据，你问这么多问题是想扯开话题不给咱赔钱吧？！你弟弟打人卖老鼠肉，你就睁着眼说瞎话要帮你弟弟开脱！你和你弟弟一个样就是想害死我家老头子！”
“小娘皮，不要脸，我看这几个狗崽子也不是你什么弟弟，而是情弟弟吧？长得这么不安分平时肯定没少勾引男人，还撒谎说有什么证据，你这种人的话能信嘛！”
“大伙儿，大伙儿听我说，她就是个水性杨花、喜欢勾引男人的破鞋，她撒谎成性，她就是想害……”
——“到底是我在撒谎还是你在撒谎！”林秋妍打断老太的话质问。
老太太骂得唾沫横飞，要不是有公安拦着，她那指头就要和先前一样直戳林秋妍脑门了！
三半大小子看了气得眼都红了，林冬骞真恨不得把老太的嘴打烂，打得她满地找牙，让她这辈子都骂不了人！
陈书鹤的面色也很不好看，阴沉沉像是有戾气在他体内滋长，他想着干脆把两个老东西打成残废一起去公安局好了，只要进了公安局，他有一千种办法让这对老夫妻再也出不来。
可林秋妍不让他动手，面对老太太的辱骂，她就算心里有火也始终护在小子们身前不让寸步！
林秋妍提声道：“你说大爷胸口被我弟锤了几拳，可大爷胸前的衣衫干净平整，根本不像经过口角被人拉扯过的样子。你说大爷被我弟抓着手臂推了一把，可大爷衬衫两边的袖套上除了些油点子，哪里有我弟的手印？我弟大早上出摊卖油条，中午卖烤串，那手上的油根本没时间清洗，他真要碰过大爷，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
“我是不是真的有证据另说，光我问的几个关键问题你都回答得模糊不清！还颠倒黑白又想泼我脏水，坏我名节，你是什么居心？到底是我想害人，还是你！”
其实都不用公安查看老头，老头的情况一目了然。
老太现在也恨不能把老头薅起来扇他一顿！
戴袖套，一天到晚戴着袖套，在家种地戴袖套，出来卖烤串也要戴，他没有袖套是会死吗？
而且这袖套还是拿旧了的白衫做的，虽然有点泛黄，可有没有油污还是能看得很清楚，老太即便想遮掩也没用，大家伙老早就明白了！
公安和周围的人看老太的目光瞬间变了。原来老太不去医院是因为心虚！她还恶毒地泼脏水，想坏人名声！
林冬骞和胖子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林冬骞压抑着情绪哑声问：“我碰都没碰到你老伴，你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就因为生意上的龃龉，你就要这样冤枉我？”
“胡说八道！我根本没有冤枉你！我年纪大了，刚刚只是记错了，你不是推了我老伴，你是打了我老伴脑袋把他打晕的！对，你一拳头下去我老伴哪里受得住，这不就当场晕了吗！我就是记错了！”老太咬死了不承认，哭哭啼啼着装可怜，又换了说法想把林冬骞的罪名坐实了！
林秋妍深吸一口气，冷冷盯着老太太道：“方才信誓旦旦说锤胸口的是你，现在说打了脑袋才晕的也是你，大娘，你只要一句记性不好就能给人定各种各样的罪名，可真是方便。”
“既然如此，那就让公安同志查看下大爷的情况，当场取证吧！取了证验指纹、验DNA，不论我弟弟打了大爷哪里，到底是锤了胸口还是脑袋，现在公安都能查出来！公安局是实事求是的执法机关，我相信公安同志肯定能还我弟弟清白！”
DNA听说过，但DNA还没有用于刑侦的案例。指纹鉴定也并没有在华国各地普及开。
所以两个公安闻言都愣了下。
不过年轻的公安看过不少资料，他很快反应过来，帮衬着林秋妍道：“对啊大娘，咱们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咱也不能因为您的单方面证词就给人定罪，您说是吧？但您放心，咱们现在的技术进步很大，只要这小同志碰过您老伴一根毫毛，我们就能查出来，绝对给您一个公平公正的说法！”
什么！碰过毛都能查出来？可她老头是装的啊！
老太“啊呜”一声就哭嚎起来！哭得比刚才还大声，还要惊天动地！
她彻底慌了，慌得不晓得该怎么办！
但老太就算再心慌，也知道她这把年纪了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所以她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死不承认自己冤枉了人，只在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大伙儿猜到真相后开始都很气愤，也很同情林冬骞几个的遭遇，都在帮着林冬骞斥责老太太。
可老太太哭爹喊娘地抹眼泪，想想她这么大年纪为了家里孙子出来摆摊，虽然行事不端但也有不容易的地方。大伙儿骂着骂着就有些于心不忍，转而开始劝林秋妍和林冬骞，让他俩别追究了。
“小同志，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你们看大娘这把年纪了，这么做肯定有苦衷的。”
“是啊，说起来就是场误会，你们几个年轻人也没啥损失，就别和年纪大的计较了，心胸开阔点，去把大娘扶起来低个头说和吧！”
“大爷大娘年纪大了能有什么错，不过就是心急了点说错了话，小同志你们没啥损失，大爷却是真吓坏了。要不你们给大娘陪点钱，咱这事就算了结了！”
做坏事真的没成本，只要装个可怜就能反转口碑道德绑架。
老太眼里精光一闪，一边哭一边点头，好似她前面的咄咄逼人就是一时糊涂，她才是那个最无辜之人。
而老公安见林冬骞几个黑着脸不吭声，看样子是还想追究。
可他们想追究，老公安并不想在太阳底下继续耗。本来这种纠纷有个泼老太就很难掰扯清楚，好不容易人老太不闹了，小伙子也不快点顺坡下，还一副愤懑不平要讨公道的表情，也太不懂事了。
老公安和年轻公安不一样，他不想自己的工作量无故增加，便有些不耐烦地踱步到林秋妍跟前，轻描淡写道：“小姑娘，我看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这大娘都七十多了，年纪大的人都脆，碰不起。这要是把她逼急了出了什么好歹，你弟弟就……”
——“如果今天被泼脏水的是您！或者是您的家人、儿女，您还能这么轻易的要求我弟弟原谅吗？！”
林秋妍的冷静再也装不下去了，她都要被这些说风凉话的给气坏了！
她想到梦里小弟被冤枉，想到那些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肯作证的人。而周围这群看热闹的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在场的很多也是家中有儿女和孙辈的，如果今天被泼脏水的人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还能这样作壁上观，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吗！
渐渐的，林秋妍眼眶都红了，她抬起头看着两位公安隐含悲腔地说：“我弟弟只有17岁，如果今天大娘得逞了，他就毁了！他将一辈子背负不属于他的罪名抬不起头，去哪儿都会遭受不公的待遇！卖老鼠肉、流氓、杀人犯，多么恶毒的罪名！你们知道我弟弟会为此被多少人唾骂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看似心善帮着大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砍在我弟弟身上的刀！所以我不会原谅她，不但不原谅，我还要告她！”
“根据华国法律，以卑劣的手段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情节严重的可给予刑事处分！公安同志，我要告大娘诽谤侮辱我和我弟弟，请公安同志依法为我们姐弟主持公道！”
林秋妍宏亮的声音有力地叩在人们心头，令他们脸上布满了心虚惭愧之色。
同时人群里的某个人。
这人本来躲着在起哄，怕被发现，她快速隐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