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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千佛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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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阳跟着李婉姝在城中来回找了好几个时辰,现下正立在北林巷一处两层商肆面前。

这座商肆阁楼上几个锦衣娘子正在点灯笼。灯笼点完,内堂也正式开始营业了。

只见十几名华服女子鱼贯而出,摇着五彩披帛站在门口开始揽客。商肆门口挂了幅木牌,用规整的楷书写着“鹊楼”,下面是一行看不懂的西域文字。

李婉姝左右看了一眼,便径直朝巷子里走去。余阳在后面拉住其胳膊,面带尴尬道:“李大娘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勾栏之地。”她干脆回应。

“此地于大娘子不甚方便,由在下进去搜寻更为妥帖。”

“嗯?”李婉姝似笑非笑看向余阳,看得后者有些尴尬手足无措,最后连忙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郎君进得,为何我进不得。”李婉姝嘴角一扬,在一众美姬的簇拥下,进到内堂,徒留一黝黑男子僵直站在巷口,手握佩刀,颇有些心虚地四处打量。

李婉姝进到内堂才发现此座商肆内里与外表简直天上地下。

此阁楼外观朴素,内里却是一幅繁华精致做派:内堂正中有一覆盆形高台,雕栏围绕,柱头均为鎏金牡丹雕花;高台中央亦为一株巨型朱红牡丹花像;穹窿藻井是复杂的花草纹和狮兽纹,线条精致色彩绚丽;堂中安置十来副高足楠木桌,桌上摆置高足银杯,杯身錾刻连珠对鹿纹,案桌四周是黄铜灯树,眼下正点满蜡烛,将堂中照得通亮。

这是颇下了些血本啊。

李婉姝暗自惊叹,面上故作淡定选了正中一处大圆桌坐下。她前脚刚落座,后脚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来人进来均是一怔,随后带着嘲讽笑意三五成群往周边落座吃酒。仅半柱香时间,内堂几乎满座。

“娘子是第一次来鹊楼吧?”身旁一锦衣女子半捂嘴角,笑着道,“要不,奴家先与娘子介绍介绍鹊楼美酒?”

“不必了,叫你们掌事的过来。”

周围女子面面相觑,相互递了眼色。方才的锦衣女子缓缓道,“召侍掌事娘子嘛,陪酒需五贯钱起。”女子比出五个手指,手指白皙纤细,指尖丹蔻鲜艳欲滴。

李婉姝二话不说从锦袋中掏出一粒小指大白玉珠子丢进食盘。玉珠滴溜溜在银盘里转了几圈最后打着旋儿停留在正中央的双鱼图案之中。锦衣娘子见势将披帛挥了挥道:“哎哟,小娘子豪气,奴家这就唤掌事娘子过来。”

不一会儿,阁楼阶梯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儿声,一女子头梳惊鸿髻,薄金簪花镶嵌红绿宝石,十分招摇踏步而下。

她两颊斜红飞扫入鬓,粗阔娥眉中间一朵巨大的彩雀花钿几乎占满额头,脚踝系银铃,身上穿的是金花间色裙,葡萄纹圆领衫,外面罩着红底团花纹褙子,脖子上是一圈镶满宝石珍珠的项链,价值不菲。

待她走近,李婉姝发现她五官较寻常女子要深邃些,眼睛大而修长,眉尾有颗红色的圆痣在灯火摇曳中异常醒目。但红痣的存在并不影响她的容貌,倒是平添了几分风韵。

娘子们之间总是有着奇怪的攀比欲。

李婉姝觉得此女子美则美矣,但似乎某些地方有点违和,又说不上来。她换了个姿势正经端坐,将脖子伸直,下巴微抬,道:“你就是掌事娘子?”

面前的美娇娘笑吟吟道:“正是奴家。小娘子这么英俊,不知今日是来约会哪位姐妹的呢?”

周边郎君们纷纷侧目,娘子们听懂了也直捂嘴偷笑。

李婉姝扫视一周,沉住气道:“我今日不为吃酒,乃是寻人。”

“不知道小娘子要找谁呢?但凡来我们这的郎君,都是找人呢。”

周围又响起一阵嘲笑。

李婉姝强忍住怒气道:“今日有没有牙人送来一个小娘子?大约十来岁,圆脸,大眼睛,穿鹅黄衫子。”

“圆脸大眼睛的美姬不少,但十来岁的就没有。娘子不妨考虑考虑十八岁的?或者,娘子对我们鹊楼感兴趣么?奴家这楼里可正缺娘子这样的可人儿呢!”

“哈哈哈哈哈。。。。。”堂中开始有人高声起哄。

李婉姝拍案而起,沉声吼道:“大周律,不得私自掳良人贩卖!我看这鹊楼,私下交易了不少良人,需移交官府搜查!”

“哟!娘子安的这罪名倒不小呢!”那美姬拂了拂云锦披帛,朗声道,“娘子是何身份,可有官府搜查令啊?!我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搜查的呢。”随即抬手起势,欲要召来护卫轰人。

“我说寻人,掌事娘子便百般阻挠东拉西扯,若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何故?!”李婉姝不落口风,紧逼问道。

美娇娘嗤笑一声道:“鹊楼在这沙州城中也有好些年光景了,郎君们均知我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何可隐瞒的。倒是小娘子你,堪堪就往我正堂中间落座,我看你才是来找茬的!”

“官府正在隔壁几条巷子搜寻,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到时候由不得你说了算!”

那云娘听闻官府即将搜寻至此,面上颜色轻微变了变,唤来三个护卫将李婉姝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上前捏住李婉姝手臂就要往外拉。李婉姝也不示弱,反手旋开逃脱,同时将腰间马鞭抽出,欲往护卫身上招呼。但无奈身为女子的她,体型与彪形大汉相比无异鹰兔。

只见大汉抬手拦截住马鞭,眨眼间宽厚手掌就要往李婉姝脸上呼去!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一黑衣胡人被丢进内堂,右手被人扭断,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哀嚎。

大汉被这一景象惊到,手中动作一滞,待看清地上的胡人乃是护卫兄弟之一,迅速反手将李婉姝箍于怀中,一手掐住其脖子。

李婉姝被这强大的力道控制住,转眼就面上涨红。

“哪个田舍奴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鹊楼闹事!”云娘尖着嗓子叫起来,将巷里巷外的百姓吸引过来。十几个黑衣护卫蜂拥而出,将正堂围成一个半圆。

一黝黑健硕男子推开人群疾步走近,腰间按着刀柄,剑眉入鬓,面若寒霜。

“在下就是官府!”男子冷着脸高声喝道。

周遭吃酒客被这带刀郎君的气势惊到,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今日是否有牙人送人过来?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随便来个人就自称官府,奴在沙州经营多年,可从未见过如此横行霸道的官府郎君!”云娘朝着周遭尖声喊道,“诸位街坊快来看看啊,这里有歹人闹事,欺负弱女子!”

巷外经过的商队、百姓闻声纷纷赶来看热闹,北林巷很快就被人群围成了铁桶。众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有不怕事的,就大声帮腔,指责官府仗势欺人。

男子哪管周遭碎语,抽出横刀直指彪型大汉咽喉。他的刀通体寒光带着轻微铮鸣,刀身首部有一方寸大小錾刻印鉴,云娘离得近,识得是“少府监造”几字,心中一凛。

余阳目光犀利,一字一句道:“司刑寺查案!州府官员来了也得听令。你个狗奴有何资格在此叫嚣!还不速速放人!”

彪型大汉听得是司刑寺官员,眼神有些动容,不由自主瞟向旁边的云娘。

云娘面上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她整理披帛,向余阳施礼道:“官爷容禀,奴家做的是正经买卖,沙州城内大半人皆知,便是名岸府赵团德赵将军,也是到过云娘这吃酒的。”

赵团德此人余阳在宫中略有耳闻,他原是南衙右威卫下属一名不见经传的将士,因护卫太子返洛阳得到升迁,后参与灵州之战获了军功擢升折冲府都尉,出关守名岸府。云娘抬出赵团德,一来借东宫人情压司刑寺一筹,二来此地毗邻西域,强龙不压地头蛇。

谁知眼前的黝黑男子并不为所动,刀尖挺进半分,将大汉脖颈抵出一道凹陷,只需再用半分力,便能见血光。

这时一青衣侍女悄悄来到云娘身旁,耳语两句。云娘眸子微动,语调缓和下来:“官爷莫怒,是奴家有错在先,不该对小娘子出言戏谑。胡儿,还不放了这位小娘子!”

彪形大汉得了令,推开李婉姝。李婉姝摸着脖颈深呼吸几口,胸口喘着,狠狠瞪了一眼云娘。后者随即赔笑道:“得罪了,胡儿天生大力气,下手不分轻重,奴家也很难管教。”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哪有半分赎罪的意思。

谁知突然轰隆一声,胡儿应声倒地。他身形过于壮硕,如山倾倒,差点就把地上青砖砸个大坑。

众人惊呼。

而始作俑者不是眼前的黝黑男子又是哪个!

余阳威势不减,一脚朝胡儿胸口踹去,力道如雷!云娘作势要上前理论,余阳刀尖一横,转头就劈在云娘眼前一寸!

“小小奴婢也敢仗势欺人!还不跪下谢罪!”

刀刃近在咫尺,云娘咬牙隐忍,缓缓弯曲双膝,指甲将手指抠出了血痕,眼中充满狠戾。

周围噤若寒蝉。

余阳未发声,云娘就一直跪着。

满场的沉寂随着两名青衣衙役的到来终于被打破。

只见来人喘着粗气道:“上官,慕容参军让我们传消息给你,让你去千佛洞护卫。”说完似乎发现周遭诡异的气氛,于是放低声音附耳道,“少卿已前往千佛洞。”

“什么?”

余阳一惊,随即将横刀入鞘,转身对李婉姝拱手道:“李大娘子可带着这两位衙役入后院搜查,其它衙役应该很快就能到此支援。静娘福泽宽广定会平安归来,大娘子请放宽心。在下有要事需出城一趟,马暂借你一天,明日需归还。”说完将青衣衙役留下,呵斥一声扬鞭朝南门去。

李婉姝虽骄纵了些,却也是明事理的人,朝余阳策马去的方向郑重施了一礼以表谢意。随后她转过头将刚刚戏谑她的云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重重哼一声,便带人朝后院走去。

侍女赶忙将云娘扶起。

在听到“千佛洞”三个字时,云娘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她立马唤来贴身小侍女,悄悄附耳几句。片刻后,在无人在意的阁楼东南角,一只茶隼抖动双翼快速飞出。

李婉姝带着衙役在后院搜寻半天,青砖被撬开,花草被连根拔起,泥土全翻了遍也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她又带人去了灶屋和柴房,乃至二层阁楼花酒房,仍然一无所获,只得黯然离开。

回途中,李婉姝在马上想了很久,云娘到底有哪里不妥。

她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在心中捋了一遍,在踏进刺史府乌头门的时候,她心中突然一个激灵:那颗痣!

唐人爱美,特别是陛下登基之后,女子地位大幅提升,娘子们更加有底气按自己喜好作任何打扮。按常理来说,若是女子脸上有疾,便是拼了命也要想方设法遮掩。鹊楼的云娘如此大方的展示自己的瑕疵,仿佛是在特意告诉世人,这是她脸上的特征。

可她为什么要给人留下如此印象?李婉姝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侍女来报:“大娘你可回来了,夫人见不到你,正在屋里发脾气呢,夫人以为你、你也丢了,吵着要出去寻你们,哭闹了一阵了。”李婉姝闻言,顾不得心中的疑惑,提着袍子就往后堂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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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四千里外的洛阳城尚善坊,同样有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去报府君,我有要事要禀!”

不到一会儿,这人便被请进了府里。

只见诺大的庭院一隅,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牡丹花。一排侍女站在花圃旁,手上端着各种器具,她们的不远处,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卷着裤腿在泥地里翻新土堆。

“你不是请假回乡省亲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男子一锄头下去,复抬起头来问旁边的侍女,“今日是重阳吧?我没记错?”

“回家主,今日是重阳。”侍女声音动听如黄鹂。

“遇到什么急事了?连你老娘也不顾了。”男子转过身问。他一张圆脸饱满,唇微厚,眼睛并未因为年岁变得沧桑,反而炯炯有神,远远望过去,与当今皇帝陛下有几分神似。

“府君,今日上午,兴泰县南锦屏山起了一场山火。”周白石环顾一眼,又把头伏低。

“哦?”男子清退左右,把襻膊取下,“怎么无端端烧起山来?”

周白石道:“下官上山拜祭祖先时遇见,听闻是有人烧祭品,引起山火。天干物燥,锦屏山树林茂密。”

“然后?”

“然后下官在参与救火时,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事关紧要,下官便快马回来禀报。”

“谁?”男子清理了衣衫上的污泥,就着胡凳坐下来喝了口桂花酪浆。

周白石左右相顾,随后低声道:“凌越。”

“什么?”男子立马放下银碗,上前把周白石扶起,“当真?”

“千真万确。凌少卿虽然戴着斗笠,但我离得不远,看真切了才回来禀报。”

“凌越不是去沙州查案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锦屏山?那去沙州的人是谁?”男子一把揪住周白石的衣领,原本慈祥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

“下、下官也不知道哇。”周白石身体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滚!”男子鼻子里哼出一声,“敢泄露半点机密,宰了你。”

“是是是,下官知道。”周白石一边回答一边退出庭院,脚下踩了石子被滑个四仰八叉,爬起来踉踉跄跄就往大门外奔。

“武轶。”男子召来下属,“马上八百里加急送信去沙州,把那边的人的画像送回来!”

“是。”

少府监:武周时期军器监还只是少府监下属部门,未独立成单独部门

名岸府:唐代折冲府,在西州(今吐鲁番)

第28章 千佛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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