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余说，“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苏叶楠说，顿了一会儿又说，“去看看小猫吧。”

“行，”季余想了想，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走吧。”

走读生基本第二节晚自习上完就走光了，也有极少一部分离得近的会待满三节晚自习才回家，但从侧门走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会儿也只有他俩往这边走。

涌向宿舍大部队的嘈杂喧闹声在背后渐渐淡去，走到围墙下时除了男生宿舍楼那边偶尔传来几声尖锐的怪叫，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

“小猫？”季余试探着朝墙外喊了一声。

声音刚落下没一会儿，小猫已经爬上树然后跳到围墙上站着看着他们了，尾巴翘得高高的，接着跳了下来，一边用脑袋蹭他的腿一边围着他的脚转，然后再去蹭苏叶楠。

季余蹲下摸小猫，小猫就用头使劲蹭他的手，在季余抬起手时它还往上跳起来伸着头去够，竖起来的尾巴尖在来回走动时总会蹭到季余的下巴，有些痒，搞得季余忍不住笑起来。

苏叶楠蹲在旁边，也伸手过来撸猫，撸了一会儿小猫直接躺倒了，翻着肚皮四脚朝天地歪着脑袋看他俩。

季余笑着伸手贴在小猫两个前爪之间的部位轻轻按揉了两下，小猫四脚聚拢过来抱住了他的手，然后再松开，季余再按揉两下，小猫又抱他的手。

“我试试，”苏叶楠在旁边看得很新奇，伸手前又有些犹豫，“它不会抓我吧？”

“熟了就不会伸爪，”季余说，“你不要突然搞什么大动作吓到它就没事，也不要摸它肚子。”

“好。”苏叶楠点了点头，试着把手贴上去，然后学着季余的动作轻轻按揉了两下，小猫果然四个爪子靠过来抱住了它，但是没伸爪。

“还挺好玩。”苏叶楠笑着说，又跟小猫来回玩了几次。

“它性格……”苏叶楠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地抽回了手，“我靠！”

“它咬我！”他低头在路灯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转头看着季余，有些震惊，“你看到了吗？它刚刚居然咬我，不说我俩已经熟了吗？”

小猫也被他突然收回手的动作吓了一跳，立马翻身跳了起来。

“嗯，”季余笑着说，伸手去摸小猫，“它就是跟你玩，不是真咬，应该不痛吧？”

苏叶楠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果然连个印子都没有：“不痛，就是太突然了，吓我一跳。”

想了想又有些怀疑：“它真的是跟我玩，不是想咬我但没咬到？”

“嗯，”季余点点头，“不触碰它雷区它一般不会咬人的，偶尔轻轻咬一下就是闹着玩，不是真咬。”

“它也这样咬过你吗？”苏叶楠问。

“咬过，”季余从小猫头顶顺着撸到它尾巴尖，“一开始我也跟你反应一样，后来才知道它不是真的咬，不过它不经常这样。”

“哦，”苏叶楠点点头，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怀疑，但他还是把刚刚的话补充完整了，只是语气比起之前平了不少，“那它性格还挺好的。”

“是挺好的，”季余笑了笑，“我不能待太久，我们有门禁。”

“好。”苏叶楠应了一声，蹲在旁边不再说话，静静看了看季余侧脸。

季余脸上还带着笑，面对小猫时整个人都变得很温柔，也很暖，平时那种疏离冷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这种疏离和冷淡在面对他时近乎于无，但和小猫相比还是有区别的。

“你白天是不是哭了？”苏叶楠突然问了一句。

季余转头看向他，表情带着些疑惑。

在发完高烧挂完水之后，他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以至于他对白天那些身心折磨的痛苦都忘得一干二净，一时间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苏叶楠说的话。

仔细回想，他白天的确是哭过，这种情况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会在情绪十分糟糕、状态十分不好的时候，突然很想哭。

他的情绪就像白天折磨他的头痛和疲倦一样，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具体因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很不好，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烦躁、不安、痛苦……

已经伴随了他很多年，想哭这样的情绪有时候能控制，有时候控制不了。

不过从来没有人知道，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过，至少从来没人问过他。

在反应过来苏叶楠的话之后，他突然有种自己刻意想要掩藏起来的东西突然被窥视了的感觉。

“没有。”他下意识否认了。

虽然苏叶楠大概率确定他是哭了，但季余的否认他并不意外，如果有人突然这么直接地问他，他也会否认。

更何况白天时他不小心瞥见的那一眼就让他产生了许多猜测。

他知道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唐突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过他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他能感知到季余和他之间是隔着一层看不到的墙的。沉默了几秒后，他再次开口：“你如果心里有什么事想找人说的话可以找我，别把自己憋坏了。”

季余盯着眼前被昏黄路灯照亮的地板，手上摸猫的动作没有停下，也没有说话。

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发呆或者没听到。

和苏叶楠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得到他的敏感，但不知道居然敏感到这种程度，他甚至觉得对方其实能看穿他。

苏叶楠的敏感总会让人觉得和他阳光肆意的模样不符，但他偏偏总能敏感地察觉出季余的情绪。

季余很少交朋友，他总会自我认为与他人格格不入，而且害怕别人对他了解过多，曾经那些他以为是朋友的，最后也都变得陌生，他始终觉得就是因为别人和他靠的太近了，了解了，才选择不再做朋友。

这种疏远又加重了他对自己格格不入的认知，陷入了死循环。

保持距离是他和周围的人共处的最好法则。

所以苏叶楠的这种敏感其实是让他有些慌乱的，他不知道如果苏叶楠真的彻底了解他之后会怎么选择。

或许也会觉得他并不是个什么值得做朋友的人吧，或许也会觉得他确实和别人都不一样。

但不得不承认虽然担心，苏叶楠的关心也确实让人心里很暖。

苏叶楠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给什么回应，仿佛只是随口和他说这些：“人总是会需要发泄的，毕竟不可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总会遇到一些糟心人糟心事，如果能说出来就说出来，能发泄的就发泄掉，憋着只会让自己难受。”

“嗯。”苏叶楠应了一声，仍旧看着眼前的地板发愣。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说比较好，只好保持原状并简单回应一下以表示自己有在听。

小猫喵了一声，歪着头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手背上蹭了蹭。

“它怎么回去呢，”苏叶楠看着小猫，又往围墙高处看了看，“这么高的墙，能跳上去吗？”

“不能吧，”季余抬头看了眼围墙，想了想往侧门方向指了指，“可能从那边门的哪个缝钻出去吧。”

又聊了几句，季余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苏叶楠也站了起来，向他伸了一只手：“走吧，一会儿回去晚了。”

季余抬眼看着他的手，顿了顿才伸手拉住他借力站了起来。

“我从这边出，”苏叶楠走到路口时朝学校侧门指了指，“走了。”

“好。”季余说。

“明天见。”苏叶楠转身时说了一句。

“明天见。”季余也回了一句，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朝宿舍方向走去。

“喵——”

刚走出学校侧门，苏叶楠听到墙边传来一声拉长的猫叫声，他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只看到两只像小灯泡一样的眼睛在靠近门边的墙那里闪过。

小猫果然是从侧门出来的。

要不是这贼亮的灯泡眼，苏叶楠根本看不出这里有只猫。

“小猫！”苏叶楠走了过去，小猫听到他叫自己也停下站在墙边扭头看着他。

他蹲下摸了摸小猫：“我要回家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

“喵——”小猫又叫了一声，蹭了一下他的手后往小巷子深处走了。

苏叶楠：……

*

入秋后的天空更加湛蓝，凉爽替代炎热，偶尔飘过的桂花香沁人心脾。紧张的高三生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假期十一国庆，虽然只有三天，可兴奋程度不亚于放寒暑假，毕竟每周都只有一天的假期，还要被各种作业试卷淹没。

自从周末去了一次苏叶楠家，之后的周末苏叶楠都会以同样的理由邀请季余去他家，而季余也没有拒绝，再之后这仿佛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事。

人基本都走光了之后苏叶楠背着书包进了季余班,敲了敲他桌子：“走?”

季余正把要带的东西往书包里塞，抬头看了他一眼，从桌肚里拿了一条混合口味的软糖递给他：“我要先回宿舍拿换洗的衣服，你要一起过去吗？”

自从上次的内裤事件之后季余一直很在意带衣服这件事。

苏叶楠看到他手里的糖先顿了顿才接了过来：“给我的？”

“嗯，”季余低头继续塞东西，声音比之前小了一些，尽量以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之前看你吃过。”

苏叶楠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把糖放校服兜里，心里泛起一阵喜悦：“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季余拉好书包站起来，也没看他，直接朝教室后门走去：“走吧。”

难得三天小长假，大多数住校生都选择回家，宿舍楼在一阵短暂的喧嚣后也安静了下来，季余到宿舍楼时整栋楼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只遇到一个拖着行李箱下楼的陌生同学。

这样的安静季余很熟悉，熟悉到已经习惯，唯一一次不习惯的大概只有初一那年的清明节。

他从上学开始就住校，从初中之后只有寒暑假这样的长假才会离开学校。对于他而言学校是他更愿意待着的地方，每个周末都是这种安静。

这种人少的安静渐渐也就习惯了，对于季余来说甚至不需要什么时间来适应，可那年的清明却不是人少的安静，确切来说是一种死寂。

因为所有人都离开了，整座校园里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连学校超市的门也关门了。

人再少只要有，都能感觉得到，偶尔还会碰到，可一个人都没有时的那种寂静，在夜晚降临时更显得死气沉沉。

那时他的宿舍后面挨着学校后山，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季余就关了窗拉好窗帘躺床上准备早早睡觉。

这种毫无生气的死寂带来的气氛是会让人害怕的，加上清明节的加持，总会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季余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只在第二天醒了之后感觉自己仿佛逃过一劫。

他是习惯了安静，但他害怕这种死寂，可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逃离这种死寂。

“给。”苏叶楠碰了碰他胳膊。

季余转头看到他递过来的一颗软糖：“我不吃。”

“这个糖挺好吃的，”苏叶楠把手往他那边递了递，“你试试。”

“给你的。”季余掏出门卡开门进了宿舍，苏叶楠只好把糖收回来放回兜里。

这是他第二次来季余宿舍，还是和第一次来时一样，一切都简洁且整齐。

季余拿了要换洗的衣服放书包里，又拿了一些猫粮，他们照例先去喂猫，喂完猫吃完饭，到苏叶楠家时天还没有黑透，路灯刚刚亮起来。

进屋换了鞋，往里走时季余看到客厅里放着一个猫咪航空箱和几袋新的猫粮。

“你养猫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