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得晚，在生物钟的驱使下季余早上还是很早就醒了，转头看了眼，苏叶楠还在睡，他又转回来继续躺着没动。
闹铃响起来时苏叶楠从睡梦中被强行脱离出来，他摸过手机，眼睛短暂地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皱着眉关了声音，又烦躁地躺了回去。
他稍微有那么点起床气，每次醒来心情都有点不好，如果晚睡早起更胜。
没躺几秒，外面传来了“叮——叮——当”的清脆声响，这声音每天早中晚都能听到一次，他皱眉翻了个身，接着突然猛地坐了起来，转头一看，身旁空空荡荡的，那什么破起床气瞬间就没了，抓了两把头发下床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坐在阳台摇椅里的季余。
他撑着门框看着那边：“什么时候起的？这么早。”
季余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刚起没多久，你醒啦？”
“嗯，”苏叶楠又抓了两把头发，“我先洗脸刷牙，早上吃什么？”
“都可以。”季余起身走回房间。
“那我煮面吧。”苏叶楠转身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又去楼下厨房煮面。
*
唯一的一天假期几乎一整天都沉浸在各科老师的关爱里，算着时间回学校后，他们先去给小猫投粮。
快走到大树下时远远就看到了那团黑煤球，因为苏叶楠也在的缘故，那抹黑色迅速地钻进了树下某个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走近了苏叶楠才看到那里有一个纸箱子，外面包裹着一件透明雨衣，泛着黄，落了一些树叶在上面。
季余蹲下撩起一截雨衣喊了声“小猫”，小猫只蜷缩在纸箱最里侧盯着他看，不肯出来，接着那双黄色的圆眼睛往季余旁边看去，身体往退无可退的里侧又使劲缩了缩。
他转头看向苏叶楠：“它还是怕你。”季余放下雨衣，把吃的放他手上，“你喂吧。”
“好，”苏叶楠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上的粮，撩起雨衣倒在里面一个盒子里。
季余站起来说：“走吧，一直在这儿它可能不吃。”
苏叶楠起身，两人往回走，他问：“我要喂多久它才不怕我？”
“不知道。”季余说。
“你之前喂了多久？”苏叶楠又问。
季余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
“行吧。”苏叶楠点点头，想到那黑煤球圆滚滚的身材，估计季余没少投喂。
*
快走到教室门口时走廊上传来几个女生的惊呼——
“快看快看，好漂亮啊。”
“什么什么？”
“那边，快走，去拍几张照片。”
……
苏叶楠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一个女生手指了一下天空，然后拉着其他人一起跑走了。他跟着抬头看了看，发现整片天都是紫粉色。
他突然拽住正要进教室的季余，让他放好东西后出来找他一下。
季余点了点头，出去时在门口听到教室里谁喊了声“快看！”接着就是一片骚动声。
没等他回头看怎么回事，苏叶楠就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带他往外跑。对方的手心干燥温暖，季余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到手腕处传过来的体温上，下意识跟了出去。
他们跑到了两栋教学楼的连廊处，停下脚步时，季余听到苏叶楠说：“你看天边。”
手腕处的温热松开，季余抬头看向远处的高空，看到了满眼的紫粉色，更远处靠近夕阳的云层透出金光，如同烈焰一般在灼烧。他怔怔看着那些云层出神，却并不是因为这浪漫而又绚丽的天穹。
而是因为苏叶楠居然特地带他来看晚霞。
季余对周围很多事物就如同他透出的那份清冷，淡漠又寡趣。他很多时候都无法理解人们看到某些事物时的感叹，他就像是被冰冻的湖水，那些轻易激起波澜的东西在他这里连一道划痕都留不下。
此时望着这片天的他依然没有什么感想，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家想要拍下它，他不知道怎么回应特意带他来看晚霞的苏叶楠，但苏叶楠特地带他来看晚霞让他有种特别的感觉，于是这片紫粉的天也变得特别。
*
“季余！”苏叶楠突然出声喊他。
他回头，苏叶楠在那一瞬按了下手机屏幕。看着他举着手机的手收回去，季余马上明白过来对方在做什么，看着人愣了一下。
苏叶楠倚着栏杆看照片，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
随手一拍都这么好看。
苏叶楠存了照片，有种想设为锁屏和桌面的冲动，但是当着本人的面，他暂时没把理智冲走。
季余有点想凑过去看照片，又觉得这好像有点侵犯人隐私的感觉，于是忍着好奇站在一旁，始终没把头凑过去。走廊陆续又来了一些人，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苏叶楠收了手机，和他并排站着看向远处的晚霞。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拍照，除了证件照之外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照片，那种有漂亮背景的照片他一张都没有。
但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照相馆的经历。
那是一个下午回家的路上，在一个上坡路上奶奶看到坡下有一家照相馆，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孙子孙女今天穿了新衣服，于是打算带他们去拍照留念，爷爷奶奶一手牵着一个，他独自在一旁跟着，进去前奶奶叮嘱他在外面等待。
于是他在外面等他们拍完照出来，回家时看到奶奶喜悦地把新照片放进那本厚厚的相册。那本相册里有很多照片，记录着从婴孩开始的每一岁，但那么多照片里，没有一张是季余。
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模样，只是总听人说他长得像他妈妈，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连照片也没有见过，他对她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听说。
晚霞的颜色渐渐淡去，临近夜晚的暗色慢慢占据了天空，走廊上的人早就七七八八散的差不多了，上课预备铃响起来他们才分开各自回班。
*
下晚自习回寝室洗漱完躺在床上，季余点开手机看到了苏叶楠的消息，是那张晚霞下抓拍的照片。
照片里他连一个微笑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面无表情很冷淡，侧后方是紫粉色的天空。他盯着看了会儿点了保存，给拍照的人回了个“谢谢。”
冷淡的气质在苏叶楠回家后还是冲垮了他的理智，作为锁屏和桌面太过明显，于是他打开和季余的聊天框，单独设为了聊天背景，刚点击完成就看到了季余的回复。
他立马给对方发消息：下晚自习了？在干嘛？
季余：准备睡了。
苏叶楠：明天早/操/我不去了，结束后你先别走，等我。
隔了一会儿才收到季余的回复：好。
苏叶楠：晚安，明天见。
季余：晚安。
*
第二天季余果然没有看见苏叶楠。早操刚一结束学生一窝蜂朝食堂涌去，人群散得差不多时他看到苏叶楠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走过来，朝他举了举：“走吧，不去食堂了，我给你带了早餐。”
季余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去食堂。”
“食堂不好吃，”苏叶楠往教学楼走，“我走读，顺手的事。”
季余只好跟着他一起上楼。
带的是学校外面的米线，不能在教室吃味道大的食物，他们只好站外面走廊放在护栏上吃。
学校食堂的确不好吃，真正的清汤寡水。米线基本就是烫一下捞碗里，打些再淡点就变成白开水的汤就完事了，自己加盐加调料，所谓的调料就是辣椒和醋，每样食物都达到了最简单的烹饪手法的要求。
苏叶楠带的米线色香味俱全，吸引了不少路过同学的嗅觉，忍不住引颈张望味道来源。季余吃完后苏叶楠塞了瓶玻璃瓶的酸奶在他手里，帮他把吃完的盒子拿到走廊尽头洗手间的大垃圾桶扔了。
回来时看到季余站在走廊里盯着手里的酸奶发愣，盖子还没有打开，苏叶楠才想起来没有给吸管，又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
季余接过吸管，说了声“谢谢”之后就看着楼下操场发呆。苏叶楠敏锐的从他简短话语的语气里听出了点莫名的低落。
“你怎么了？”苏叶楠站在旁边问了一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季余摇了摇头：“没有。”
他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也给过自己一瓶玻璃瓶的酸奶，虽然那瓶酸奶最开始并不是给他的，而是别人不要的，但当那个男人主动给他时，他为此开心了很久。
他对情绪的掩饰在苏叶楠面前似乎是透明的，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瓶子，他抬起头，听到苏叶楠说：“不喜欢就不喝。”
其实苏叶楠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突然就变了，只是确定是在他给了这瓶酸奶后季余的情绪才有了变化。
季余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进去吧，”苏叶楠说，“还一会儿上自习了。”
季余点了下头，心尖仿佛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转身从后门进了教室。苏叶楠看他在座位坐好，才拿着酸奶进了自己班，路过孙宇时随手把酸奶放人桌上：“请你喝。”
孙宇看着桌上的酸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喜悦地转头看向苏叶楠：“今天对我这么好？”
苏叶楠在他身后坐下，从桌肚掏了本书放桌上：“季余不喝。”
孙宇：……
孙宇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合着这是人不要才轮到他的呗。
算了，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