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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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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回封长清的尸、首后,众人出城与辛盈等人才汇合不久,封之信忽的毫无征兆自马上摔下,吐出一口鲜血,就此昏迷不醒。

众人慌乱一团,只有亓官初雪很是冷静,为情郎诊脉,明白是伤心悲怒所致的元气大耗,阴阳离决引发了昏厥呕血,再重则会伤及心脉。

她便请诸位武林朋友先走,自己和商寂、辛盈主仆寻了一处破庙,让封之信在此养伤。谁知众人却不走,只说封之信病得不轻,他们放心不下。

亓官初雪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自己和商寂,一个身份是满江湖通缉的杀手,一个身份是宛剌的二皇子,此时此刻都还不如辛盈身份听起来可靠。封之信作为天汉的高官要职,更是各路武林豪客为马首是瞻的侠者,忽然如此病倒,百里仁川和司徒海这些人,自然不能就这么弃封之信而去。

再者,封长清的尸首此时已经不光是尸首这么简单了,已经上升到成为代表民族大义的一种符号,需要看守,需要护送,天汉各帮派人士,没在此时与他俩正面冲突抢人抢尸,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

亓官初雪便也任由他们,她现在唯一在乎只有情郎的身体。

于是,白日里她拜托辛盈和银泥照顾封之信,她自己在附近的山林间寻找草药,夜里则寸步不离的照顾情郎,过了三日,封之信才终于转醒过来。

他睁眼只见辛盈与银泥,第一句便问:“潸潸呢?”

辛盈答道:“潸潸去为你采草药了。”说完赶紧通知众人封之信醒了。

封之信被商寂搀扶着坐起身,见了一众武林朋友,等了好一会仍不见亓官初雪回来,他便要起身去寻,商寂安慰道:“子厚,阿雪还能被人欺负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封之信却愁眉不展,直等到亓官初雪归来,见她平安无事,愁容仍是不散。

亓官初雪先仔细检查了封之信的病情,发现已经趋于平稳,才问:“阿寂说你要去找我?”

封之信道:“潸潸,我……很怕。”

她以为封之信是要说父亲惨死之事,安慰道:“别怕,说与我听听可好?”

封之信眉眼间全是虚弱之色,却紧紧拉住她的手说道:“你知道的,不论是亲情还是感情,我从来也没奢望过圆满,但是父亲死后,我很怕,怕你也会像父亲一样离开我。”他强撑着身体坐起身。

亓官初雪没想到会有一日,能听到封之信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先是怔了怔,随后便在情郎脸上轻轻一吻:“傻子,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封之信却放心不下,父亲惨死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不论昏迷清醒,几乎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在他眼前,他将亓官初雪抱在怀里,越抱越紧。

亓官初雪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也会看重自己的生命,”她轻轻抚着情郎,“我跟你说,在崖山绝壁之下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阿鬼总说的‘对生命敬畏’,这个敬畏,原来也包括对自己的生命敬畏。”

她说到此,封之信不由得松开怀抱,看着她,她接着说道:“以前我丝毫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受各种伤从不在意,阿鬼死后,更觉得自己这条贱命不值一提,死便死了。即便与你相识,想法也没变过。但当真的‘死’过一次之后,我却不这样想了,尤其按照师父所说,去治病救人以后,我更是时常感叹生命的奇妙与不凡。

“子厚,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值得敬畏的,不论它看起来多么脆弱,实际却超乎想象的坚强,能够战胜疾病痛苦,能够在逆境中顽强生存。更重要的是,在这世上,没有一个生命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们或有父母兄弟或有爱人朋友,或有子女儿孙,活着很多时候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生命之间一旦出现连接和依赖,就更值得我们去守护和敬畏,就像你和我,所以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爱惜我自己。”

封之信听她认真说完这一番话,终于一展愁容,伸出小手指说道:“一言为定。”

亓官初雪却不与他拉勾:“偏你就只会要求我,那你自己呢?”

封之信郑重说道:“从今以后,不论我做何事,都会以你我二人长厢厮守为前提,至死不渝,绝不更改。”

亓官初雪本意只是想让封之信放松下来,谁知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心中既惊喜又感动,终于伸出小手指与他拉了勾勾,“一言为定。”

他二人身在破庙后殿,身边武林豪侠都离得不远。封之信说话时并没回避众人,亦没故意压低声音,虽然百里仁川与司徒海等人都知道封雪二人关系匪浅,但听到封之信亲口说出长厢厮守、至死不渝云云,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惊不已。

忽然一个翊卫疾奔进庙,奔到封之信身前跪倒行礼。

亓官初雪知是有任务要禀告,刚要避嫌走开,封之信却拉住她,向她摇了摇头。

亓官初雪便复又坐下陪着他,就见那翊卫压低声音在封之信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亓官初雪离得近,听得真切,不由大吃一惊,那翊卫说的是:“指挥使,安庆传来消息,辛昀京辛大人,于早朝途中,被刺身亡。”

她看着封之信,见封之信眼神中划过震惊之色,但瞬间平复,就听封之信将声音压的极低,问:“行凶者有线索吗?”

翊卫回答:“手法干净利索,上没其他线索。”

封之信面色冷凝说了声:“知道了。”翊卫快速退出了破庙。

亓官初雪传音问道:“要不要告诉辛盈?”封之信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先不要声张,拉住她的手一翻,在她掌心写道:“等一等看。”

她点了点头。心中不禁盘算起嫌疑之人究竟会是谁。

因太子刚刚监国,天汉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之争尚未平息,封之信出发之前,刻意派了翊卫司武功高强的九人战阵专门保护辛昀京的安全,就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

可如今,王兆已投降宛剌,此刻就身在夫蒙令洪身边,王直已经被囚禁,致死也看不到牢外的日出了,十神位皆在敌境,如今只剩两人活着,武林各门派高手虽然众多,但能凭武功轻易荡平翊卫的九人战阵击杀辛昀京的,恐怕没有几人。

那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杀死这个刚刚手握大权的重臣呢?

封之信向着众人说道:“封某病了三日,劳各位担忧了。眼下耽搁太久,此地毕竟是敌境,老父尸身又急需带回安庆封棺,实不宜再在路上耽搁时间,咱们即刻启程。”众人本都是为了封长清之事而来,自然都听封之信的安排。

一路之上,亓官初雪得知了辛大人丧命之事,忍不住对辛盈格外的关心。

辛盈怼她:“怎么?可怜我这被你抢了夫君的人?”

亓官初雪哼了一声:“你想让谁做的你夫君,眼神可做不了假。”说着她看了看商寂,忽的想起商寂曾经几次三番扮作“废鸡师”到辛盈家中去过,她不禁斜眼盯着商寂看了良久,商津津这个家伙,会不会其实对辛盈早就钟了情?

猛然间,她又想起辛盈当初说过她家祠堂出现过“三堆尘”,心中惊骇起来,她传音封之信,“子厚,记不记得当初辛盈来未见山时,曾经说过她家祠堂出现了三堆尘。”

封之信骑在马上朝她点了点头。

“三堆尘一出现,会有非常大的血光之灾,而如果出现在祠堂,那就……不光有血光之灾了,还会有令祖上蒙羞之灾。”她继续传音说道。

封之信记得这些话,露出疑问之色。

“先知一道,我也只与阿鬼学了一点皮毛,依稀记得这令祖上蒙羞之灾,大多……大多……”她眼光缓缓转向辛盈,传音说道:“大多是自作孽不可活之事。”

封之信皱眉盯着她看了一会,点了点头,脑中有了外人完全看不出的计较。

封之信昏迷这三日,虎啸帮中有懂得敛尸之人已经简单处理了封长清的尸身,又有人找来一副棺椁,先将其入殓。

此时的良洲城一带完全在宛剌的控制之下,封之信重伤刚愈,勉强骑马而行,商寂雇了一辆马车专门驮运封长清的棺椁,队伍里还有辛盈和银泥完全不会武功的女子,一行人目标不小,安全考虑便只能需挑山林荒野之处行路,行进速度也颇缓慢。

向南行了一日,已进九门堡地界。

天汉二十万大军正是在良州城外这九门堡之地被宛剌大军全数歼灭,封长清于当初也正是在这里被俘。

战场明显已经被敌人清理过了,所有能用的武器已被尽数收走,剩下满地断剑残尸,此时天气寒凉,腐臭之味仍未散去。

就听辛盈一声尖叫:“啊,老鼠。”

亓官初雪早已看到,无数尾巴粗壮,油光锃亮的大老鼠穿梭在腐尸、断肉之间,啃噬着遇难者已经残缺不全的尸骸,手指、大腿、肚腹、但凡有肉的地方,都成了他们的美宴。

有翊卫自前方折返来报:“指挥使,前方五十里处,有一座巨大的京观。”

众人脸色皆变,更有人立时骂道:“狗娘养的宛剌人!”

辛盈问商寂:“津生,京观是什么?”

商寂沉声答道:“用战败者的头骨砌成的山,以此彰显胜利者的战力武功。”

辛盈和银泥“啊”的一声惊呼,以他们小女娘的认知,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已死的人。

封之信面色沉重,一马当先赶了过去。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有些刺眼,封之信眯起眼睛,见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巨大的“土堆”挡住了去路。

他催马奔近,看清“土堆”乃是全部用一个一个的头颅制成,再和上黄土、砂石、石灰,高高堆起,形似山丘,顶上还插了一面巨大的红日旗帜。

红日旗帜,正是夫蒙令洪的军旗。

封之信沉了沉心神,骑着马绕着京观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它并不孤立,其后还有几座高低不等的好几个京观,只是离得远时被最高的一座挡住了,只有奔到近处才看的真切。

京观上的头颅大多并未完全腐化,有些尚能看清表情——死亡那一瞬凝结而成的表情,或惊骇或痛苦,还有的脸上稚气未脱,死亡一瞬间还带着几分哭相。

然而,不论死时是怎样的表情,死后皮肉变僵、变质、变色,再和上黄土、泥沙、石灰等物,如今看起来各个都已成了地狱里的恶鬼,狰狞的瞪着眼、张着嘴,可怖的表情里散发出浓重的怨恨与不甘,让这京观尸塔在灿灿白日里亦显得阴森骇人,让人看得周身发凉。

封之信停马驻足在京观之间,默默数算了一下,这些京观尸塔中只有头颅没有尸身,还能堆砌得如此高大、如此众多,死者人数,需得有十万之众了,登时,他就觉心头血气翻涌,难以平复。

一阵马蹄声响,他知众人皆到,亓官初雪也已在京观群中看了一圈,她缓缓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作战的士兵何其无辜。”

封之信沉声说道:“诸位,还等什么?拆京观。”说着第一个自马上跃起,朝着京观挥剑砍去。

百里仁川等人自从见到这些京观集尸塔起,早就恨得牙痒痒,听到封之信“拆京观”三个字的命令一出,登时自马上跳下,挥舞起各自的武器努力击向一座座京观……

封之信这些时日一直将父亲之死的伤痛压抑在心中,这时倒是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他运满内力对着京观尸塔全力劈砍,将心中的苦闷都宣泄了出来,竟然头也不昏了,呼吸也舒畅了,四肢都觉得有了力气。

待拆完京观,封之信又命众人一起,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将京观中的头骨一一掩埋。

待掩埋已毕,封之信向着亓官初雪说道:“潸潸,开始吧。”

亓官初雪将这几日制作好的“招魂幡”,挥舞而起,招魂幡迎风招展,封之信说道:“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可他们也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兄长、孩儿。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们得让这些将士魂归故里。”说着自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牌,“咱们天汉的兵士,出征时都会带着这样一个小木牌,上面写有家乡和姓名。劳烦诸位在这附近打扫战场,将所有能见到的小木牌都放置在招魂幡下的木箱中,这样,战死者的亡魂,便可以依附在自己的遗物上回归家乡了。”

说着,他将这几日捡拾到的小木牌一一放进了木箱中,紧跟着是亓官初雪,也将这几日找到的小木牌、或者兵士其他的遗物放进了木箱中。

为了尽可能多的将二十万大军的遗物带回,众人在九门堡耽搁了不少时日,封长清的尸首等不了,封之信便含泪将父亲的尸身火化,招魂幡下,带着父亲的骨灰重新上路。

拆京观、埋尸骨、打扫战场,招魂引魄,这些事情动静不小,驻守良洲城的宛剌士兵自然会前来阻挠。

好在五神位已死,守城的宛剌将领并不敢将大股部队派到如此远的地方只为阻止天汉人打扫战场,若良洲城守备空虚,因而丢了城,那他一定是会掉脑袋的。

然而封之信一行人刚刚重新向着安庆而行,就有翊卫来报:后面有人尾随跟踪,人数还不少。

封之信问:“是些什么人?”

翊卫只答:“看样子都是乔装过的,目前还看不出身份。”

司徒海道:“我去看看。”说着他拨转马头向后而去。

待他回来时,封之信问:“可是宛剌人?”

司徒海摇摇头:“不像,他们说的是天汉话。”

封之信又问:“可是流民?”

司徒海又摇摇头:“没有拖家带口,都是男子,也不像流民。”

封之信闻言猛的勒马,当即问商寂道:“津生,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商寂一时不明其意:“咱们随走随买,也就只带了三日的粮食,只是这次开战以来,粮价涨的出奇……”他话未说完,封之信已经一马当先向后奔去,他一边催马还一边喊道:“诸位,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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