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连老二那离开后，贺晴并没有马上去见乐文柏，他插兜在街上走着，感受着这座堡垒如今寂静而危险的氛围。

暮色基地似乎进入了戒严状态，众多世家与暮色（实验室）之间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来往行走的都是各方势力整装待发的武力保障，静默的戒备着彼此。

贺晴随便找了个墙角抽烟，乐珉涛在他身边时，总是会限制他的抽烟次数，如今算是反弹回来，脚边堆了一根又一根。

他去见连老二，本来是为了从他那里揣测乐文柏的布局，却没想到从他那知道了莱恩纳深不可测的实验进展。

实验室里，失败的又何止是这一个人造人实验。理性派拼命封住的那些资料终究会被重启，当初凯特医生跟他说，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就关不上，所以他只能蜗居在洛兰蒂斯那个小诊所里，到死都在逃避。

可贺晴是个普通人。他跟潘多拉的魔盒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偶然被卷进了一场纷争，便被人赋予了毁灭魔盒的重任。

还真是一场中二又热血的冒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了，如今三十多了却被架在了这里只能进不能退，真是可笑，那些中二的主角到底是为了什么敢向前？

“呵。”贺晴捂着脸低笑，语气中满是嘲讽。

当一个人的眼前出现了其他的风景，他就只能向前。如果没遇见秦和，他会在实验室死去，没遇见乐珉涛，他会死在某一个凄清的雨夜。

如今他来到这里，来赴自己给自己选的结局。他是如此，连老二也是如此。

他忽然无法控制的想起连老二最后跟他说的话，连老二在乐文柏身边待了十年，他很了解乐家那帮人的习性，连他都不看好自己，看来进乐家的门确实很困难。

生死之交熬不过柴米油盐，两颗真心抵不住流言蜚语。

贺晴摇了摇头，将烟头掐灭，直起身抬手伸了个懒腰，眯眼扫视了一圈那些投过来的视线，转头离开。

本来就是随便说的两句探口风的玩笑话。连暮色都说不准走得出去，何况是北南十字一号的大门。

贺晴是被“请”到拍卖场顶楼的，当然那群肌肉发达的壮汉自己行为粗鲁，和乐文柏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他见到乐文柏的时候，依旧笑意满满的示意了自己被反绑的双臂。

目前来说乐文柏算是各世家中最强的势力之一，所以他的地盘也配得上他的身份，高调且奢华，房间空间比他那大了不止一两倍，布局富丽堂皇，连桌椅板凳都是镶金定制款。

贺晴被乐文柏手下押送回来时，乐文柏正好在桌边倒酒，贺晴皮笑肉不笑的示意乐文柏时，乐文柏只是偏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优雅的抿了口酒。

散漫的像是对待一个不怎么重视的敌人，连头发丝都没提起一点注意。

他太过漫不经心，让贺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甚至觉得是不是这些手下人自作主张来抓他，于是在那些人松开他退到一边时，他松了松劲，从工装裤后袋里摸出了小刀，开始自己给自己解绑。

然而进行到中间，在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这时，乐文柏突然把酒杯放下，速度非常快的来到贺晴面前给了他一脚，贺晴勉强侧身避开，正大惊失色，乐文柏又是一个扫腿，直接踢中了贺晴的腿弯，贺晴手被反绑，身形不稳，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非常清脆的撞击声，甚至有骨裂的嫌疑。

“你踏马的是不是有病？！”贺晴没忍住直接抬头破口大骂，愤怒顶到了脑门上。

而这时乐文柏已经收了攻势转身走回了桌边，贺晴只看到他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他愣了一下，每次见乐文柏都是静的一面，这还是他第一次展现动的一面。

乐文柏武力值很高，他跟乐珉涛靠alpha的气势压制不一样，他的招式动作利落狠决，不输风无这种职业杀手，跟贺晴对两招，发型都没乱。

“我之前见过连老二了。”贺晴大声冲乐文柏说道，“他和我说了他来暮色的任务。”对乐文柏他向来都是先诈为敬。

乐文柏闻言转头看他，顿了一下，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莲……他应该没有告诉你，我们在暮色碰见了。我几乎踢断了他的腿骨。”

贺晴倒是知道，但是却不知道有这么严重，他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当时莱恩纳就在我们旁边，是莱恩纳带他来见我的，他在试探传言是否属实。”乐文柏停在了贺晴面前，低头看着他，“当时，我的枪几乎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拔枪的速度很快，一两秒之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杵在了贺晴眼前，贺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倒是没有慌张，而是直直的看着乐文柏。

他好像只是在情景重现。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乐文柏就收回了枪，转身又走了回去，动作利落的衣摆都在发出漱漱声。

“如果不是夙夜来得及时，我可能会在那里杀了他。”他站在桌子边，声音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可贺晴却皱起眉头，咬了咬牙，怒道：“他跟了你十年，拿你当信仰，你就这样放弃他了？”

身后的绳子已经割断，贺晴一用力就挣脱开来，他撑着地歪歪斜斜的站起来，膝盖刺痛腿发软打颤。

乐文柏很平静的看着他，并不惊讶他的动作，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那是他从国内带来的仅此一瓶的酒。

喝了两口后，他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从他接下任务那刻起，他只属于他自己了。不再属于我，我便无法护他周全。”

“疯子！”贺晴还是不能理解，仅仅只是为了稳住莱恩纳，他就可以亲手杀掉连老二这种行为。伤敌一千自损八万。

“在这个时代，身处这个位置，不能足够狠心，死的永远是自己。你也最好不要留下破绽。”乐文柏一边喝着酒，一边笑了笑，这酒后劲十足，他两杯下肚，眼前竟有些迷蒙，大战在即，他却想在此刻最后醉一场。

他醉了，贺晴却很清醒，他的情绪逐渐外显，贺晴倒是平静下来，声音平稳的说道：“你没能阻止乐珉涛来到这里，就已经给我制造了很大一个破绽。”

他并没有抱怨，一切情绪在他见到乐珉涛那一刻就已经耗尽了，如今想想，他心里有个角落或许是期待的，期待他们能死在一起。

“他既然来了这里，我便只能让他帮我去做些事，这些天你们倒是没腻在一起了？”乐文柏看着他，嘴角弯弯，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却不怎么友好，哪怕醉眼迷蒙，依然气势凌人，他靠到桌边，语气带着提醒，“没几天安稳了，要珍惜时间啊。”

贺晴抱起手冷眼看着他，嗤笑了一声。

乐文柏喝着酒，很有意思的看着贺晴装模作样，勾唇笑了笑，“我没有阻止过他。”

贺晴抿唇挑眉，手握了握又松开，盯着乐文柏没出声。

“你真觉得我要拦的话会拦不住吗？”确实，乐文柏的手段有很多。

“我可以把他绑起来，给他下镇定剂，限制他的行动能力，要阻止他的方法有很多。但我并没有拦他，他的所有选择我都不会干涉，他很清楚，他会为自己做出的每个选择承担后果。这也是我跟他聊过的所有内容。”

“呵。”贺晴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陡然松了口气，那抹被乐珉涛种下的猜疑在这一刻消除了，“他信了？”

“谁知道呢？”乐文柏晃了晃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闭眼深呼吸感受着酒香。

贺晴站在几步外看着他，完全看不懂这个人，在洛兰蒂斯他们刚开始合作时，他给了他一个耳夹，就只给他派了唯一一个任务。

——

“我倾尽五年的时间，花费了上亿资源，才搞出这么一个可以躲过所有检测类与屏蔽类设备的芯片。”乐文柏将耳夹交给贺晴时，难得神色严肃地叮嘱他。

“你必须随时把它带在身边，我要靠它定位，还有，把它装进实验室最核心的资料库房中，它的病毒会让所有运行数据一分钟内全部瓦解。”

贺晴接过耳夹戴在了右耳，皱着眉很不理解，他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实验室的核心？

“你要想解决掉这个实验室的根本，这是我能给你最大的帮助，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给你的，包括乐珉涛。”乐文柏坐在桌子后边，托着腮很悠闲，那张精致优雅的脸上精明与算计都刻画的很重，他笃定了贺晴只能选择自己。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至于其他的，都要靠你自己。”

意思就是，他只有这一个要求，不会干涉贺晴所有的行动。

“为什么要把这个交给我？”贺晴问道。他觉得明明乐文柏自己就能够深入接触实验室，他不懂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筹码放他这里？就算不是乐文柏，也还有很多人，怎么也不会轮到他。

“为什么？”乐文柏笑了笑，撑着下巴懒散的看过来，眼神中一抹寒光，“你是我能找到的，最成功的实验体，你有顽强的意志和生命，你了解实验室，对实验室有恨意，你想复仇，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芯片了。”

“你就是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最大的病毒。”

贺晴无奈的垂眸，扯着嘴角，“可我……只想做回普通人。”

“……”乐文柏看着他，目光逐渐幽深，他向贺晴许下承诺，“如果这次行动过后，你还活着，我将全力支持你进乐家。”

最终贺晴还是收下了耳夹，选择了乐文柏的合作，只不过他和乐文柏说：“我要进乐家，我会自己争取，我不要别人施舍的嫁妆。”

“呵，你能有什么嫁妆？”

“肯定配得起乐珉涛的聘礼。”

——

“来一根？”

乐文柏靠着桌沿，手撑在一边，身体歪斜着，这是他难得在贺晴面前没那么注重自己的仪态，他夹着烟从另一边取过烟灰缸，然后将烟放进嘴里，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丝从嘴角升起，绕过他的金丝眼镜散在空中，这个男人连抽烟都这么有气质，真要形容的话，像是一头散漫的狮子，漂亮优雅却又十分危险，要对他产生敌意，确实难为艾斯这个颜控。

贺晴依旧看着他没出声，在这个人面前还是沉默最有用，说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他抓话柄，哪怕他们算得上盟友。

如果他不是清楚乐文柏的本质，也会被他的表象欺骗。

当初还不太理解乐文柏为什么会到牧楹勒，为什么会带他去洛兰蒂斯，原来从一开始，乐文柏就把他调查的非常彻底，他是有目的而来，做的一切都是把贺晴拉进局中。

半根烟后，乐文柏把烟在水晶烟灰缸里按灭，抬头看向贺晴，目光没有迷蒙，“跟付西明他们见到面了？”

“嗯，”贺晴点头，淡声说道：“放心吧，没留什么把柄。”

“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乐文柏把最后一点酒一口喝下肚，“你得到你要的答案了，没事就回去吧。”

贺晴皱了皱眉，向前走了半步，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停在了那半步内，便利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平静低沉的声音。

“他有话让你带给我吗？”

“没有。”贺晴回答的很干脆。

作者：这一生有多少人有勇气能自己给自己选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