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9、60。”

手表里，秒针走了整整九圈。路行遥跟着默数了整整九圈，焦躁却在他心中不断升腾。

及至电梯到达六楼，他也没有下定决心。

只见601的屋门紧闭着，将门后的一切与他隔绝。路行遥的心脏飞速泵压血液，此刻却更像无意义的狂跳，试图鼓动他做出疯狂的决定。

她到底是不是喝醉了？她为什么会吻我？她在想什么？

脑中的问题翻来覆去打转，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再也忍不住了！

终于，路行遥摁响601的门铃。

屋内随即应了声“稍等”。

现在试图在脑子里排练台词似乎已经太晚，路行遥只能一脸空白地站着。

屋门从里拉开，不出意料，清冽的铃兰皂香扑面而来。白莫芷已经换上一身宽松居家服，手中竟然又出现了一瓶啤酒。

我的天，你是有多能喝……不对！这不是吐槽这件事的场合，我应该说……应该说……

内心一番挣扎后，路行遥开口了：

“呃，白芷，刚才的事……”

却很快被白莫芷截去话头：

“假装没发生过，对吧？”她眨眨眼：“可以。”

“不是！”路行遥跨进门去：“不是，我只是想说我喜……”

“噔！”

啤酒罐厚实的底面砸在木柜上的声音，不由分说打断路行遥的话。紧接着，他被重重撞向身后的墙面。

这一次，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白莫芷在混乱中，粗鲁地撞上路行遥的嘴唇，带着麦芽香，和一些愠怒。

“路警官是在拿我寻开心？”

白莫芷脸上挂着不冷不热的笑，故意让每个字的气息都落在对方唇上。

“不是，我是认真的。”

路行遥眉头微微蹙起，摘下对方抵在自己腰侧的双手，一手将她的手腕交叠，紧扣在她身后。

他几近虔诚地轻吮她的唇，又极尽隐忍地浅尝辄止。

二人的气息交汇着，逐渐变得混乱。

路行遥几乎是不自控地，一手将白莫芷托上木柜坐下。

猝不及防的力量，让白莫芷撞上身后的墙面，她一时吃痛，喉间发出声轻哼，黏腻地刺激着路行遥的鼓膜，钻进他敏感的神经，使他侵略性的力量失去控制。

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腰间被一只大手重压着。压倒性的力量让白莫芷几乎无法动弹，任由路行遥挤进她的□□，将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腹部，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第一次，路行遥感到怀里的人是真实的，那是个有呼吸，有体温，有欲望的人。

或许是此刻自己的力量占有着对方，使他逐渐迷失于前所未有的掌控感。这正是他一直所渴望的事情：将所有炽热地灼烧着自己的情感，就这样通通灌注进她的身体。就这样将她束缚在自己怀里，在自己的身体里慢慢融化……

白莫芷手上试着挣脱，迷乱的吻却开始落到路行遥的脖颈。

“停下来，白芷，你喝醉了。”路行遥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警告白莫芷，还是自己喧嚣的欲望。

“路警官，只有你认为我喝醉了。我很清醒，要我背圆周率自证？”

混沌的思索中，路行遥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是恐惧操控着自己，一次次地防备她。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对面前的人知之甚少，害怕自己在信任对方之前就一心深陷。但他胸中欲望不断膨胀，佐证着他早已无法自拔的事实。

眼见对面蹙着眉，佯装冷峻的脸，白莫芷发出一声浅笑，双腿环上路行遥的腰,使他全部的理智，如浸入水中的烟火，伴随着一声啸叫，熄灭了——

白芷，不可能会是我的嫌疑人，对吧？

///

夜深，城市终归于沉寂。

“咔哒”，锁舌的弹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路行遥，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两点零五分。

借着月光，他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床单和枕头还尚留余温。房间门虚掩着，吵醒自己的，显然不是它。

一股莫名的凉意攀上背脊。被好奇心驱使着，路行遥翻身下床，来到门边。

从虚掩的门缝中，只能看到斜对面的书房房门紧闭，门下的缝隙渗出幽幽的蓝光。

疑虑萦绕脑中，路行遥下意识做出了下一步行动：他来到书房门前，右手搭上了门把手。

犹豫间，门从里面拉开了。

书房内已是一片漆黑，只有白板的光面反射着些许微光。

白莫芷端着台电脑，上面放着杯咖啡，被立在门后的路行遥吓得后撤一步，手上一时失去平衡，咖啡杯惊险地被路行遥扶正。

“差点被你吓死！你站在这儿干嘛？”慌乱中，白莫芷一边拉上身后的房门，一边道。

“不好意思，”路行遥脑中胡思乱想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舒出口气，轻笑着搂过白莫芷，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这个时候起床喝咖啡？”

“我也是要工作的，路警官。”

“凌晨两点过起床，开始喝咖啡、工作。你不觉得这，有点诡异？”

“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很诡异。”白莫芷半开玩笑解释道：“但我的工作是自由撰稿人，晚上工作比较安静。白天的空气里太多怨念，不利于创作。”

路行遥不禁笑出声来，道：“真的吗？”

“你都是白天工作，难道不应该深有体会？”

“我是说，你的工作是真的吗？”路行遥有些犯职业病。

“一会儿看我开始用头砸键盘，你就相信了。”

他又笑开了，相信，至少现在是相信的。

“你一直都晚上工作？白天呢？”

“睡觉啊。说起来，几乎是另一个时区的作息啊。”

“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说轮休也是在骗我？”

“面对第一次见的陌生人，那只能算保护隐私吧。”白莫芷抿口咖啡，不甚在意的样子：“我以为路警官早就发现了。”

“算是，发现了吧。”

“行了，你快去睡觉吧。我在客厅工作，免得打扰了路警官宝贵的睡眠。”

“不会打扰。你在我视线范围内，我比较安心。”

路行遥的手滑下白莫芷的肩，落到书房的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侵夺着他手心的温度。

所以，还有哪些事，是我不能相信的？

///

康城市局里，路行遥打完卡，刚好九点整。

他一路脚步轻快，侧身避开行色匆匆的小跑腿们。转过走廊，见大筹已经在五队办公室门口“恭候”了。

“路队，早啊。”

“早早早！”

没有理会自己别有深意的问早，语气中甚至带着欢快，大筹不理解路队昨晚的外勤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大筹，组织一下，十分钟后在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

会议室里，大筹在白板上写下些记录，汇报道：

“昨天下午，我们在灯箱街分别调取了蓝房酒吧门口，和它斜对面钟表店的监控视频，酒吧门口的监控视频文件有部分损坏，刚交给小秋做修复处理了，大概中午能处理完。钟表店的监控角度不太好，基本只能看到酒吧门外一侧的人行道。”

话毕，顾绮阳分发开资料：

“昨晚，最早站在二楼看台的络腮胡中年男，就是蓝房酒吧老板——王才富。昨天整个演出过程中，他一直在喝酒，抽烟。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没有离开过看台，行为也没有异常。”

“看台上是什么构造，有紧急出口吗？”

“空间不大，摆了两个小圆桌。整个看台几乎是全封闭的结构，我检查了几圈，除了楼梯以外没有其他出口。”

“姜汤你那边的情况呢？”

“舞台旁边的两道门通往后台，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我注意到有服务员从左门进，右门出，两道门内部应该相互连通，或者里面是个整体的空间。从人员流动情况来看，后台空间应该不小。”

几乎同时，所有人都注意到后台这个“盲区”。

“整个酒吧，只有后台没有检查过。备酒备餐都在开放式吧台，酒吧的运营真的需要一个那么大的，所谓的‘后台’吗？”

“如果后面有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呢？”

“且不说酒吧后台的办公环境得多嘈杂。就那小酒吧，哪需要那么多工作人员……”

“现在一切都还只是怀疑，什么证据都没有，蓝房酒吧是不是真的有情况都不一定……”

长桌一端，路行遥盯着手中资料，若有所思：

“绮阳，你上次说见过林熠带着白芷进后台，确定吗？”

“确定。”

“好，我试着跟她打听打听后台的情况。”

“路队，你是说，向白芷打听案情？你确定？”提起她，江浩汤还心有余悸，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绝对不像安全人物。

“目前看来，整个蓝房酒吧里关于‘Q’的线索太少了。没有酒吧参与药物交易的证据，找不到证据，一切怀疑都会被推翻。一旦我们的推测正确，后台的情况一定会是突破口。我只能尽力一试。姜汤、绮阳，你们下午负责检查监控视频，排查往来可疑人员，其他人照常处理手上的案件，散会吧。”

随着路队一声拍桌，队员们都四散离开会议室。

“头儿，”仍端坐在桌边的大筹叫住了路行遥：“你对白芷的身份有把握吗？还有她在蓝房酒吧工作的弟弟，林熠。”

路行遥回过头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姐弟？”

“姜汤和绮阳说的，他们说昨晚林熠介绍对方是‘最最亲爱的姐姐’。”

路行遥搜刮着脑海中的回忆，似乎是有些关于“最最亲爱”的印象，但记忆里接下来姜汤就出现了。

“真该死啊！姜汤！”

“关姜汤什么事？他又怎么你了？”

“……没事，”路行遥轻揉眉心：“目前还没有发现白芷、林熠和‘Q’案有什么关联，但他们对蓝房酒吧的了解一定不少。我会小心行事。”

///

浓重的熏风伴着阵雨，降临在静僻的墓园。

断弦的雨滴不断落下，在白莫芷面前的墓碑上开出花朵。玄黑色的人影纷纷逃散。风卷起母亲肩上洁白的丝巾，裹入嘈杂的人群，母亲伸手去够，却跌入朦胧的雨色，在白莫芷眼前留下一张泛着水光的面容。

“大雨淋，白丝巾，落入风，无处寻……”

“妈！”

伴随一声惊叫，白莫芷从床上腾坐而起。

她艰难地喘息了好一阵，方才醒过神来。阳台一侧的窗帘正被风掀起，屋外的雨声昭示着秋日的远去。身上薄汗未消，又一阵寒风涌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嗡嗡”，枕边的手机振动着亮起来。

屏幕上弹出路行遥的消息：

[你在家吗？]

[在，正准备起床。]

[下雨啦！能帮我收收阳台上的衣服吗？门锁密码是616923【可怜】]

[OK]

[路警官今天几点下班？下班过后一起喝一杯？]

时间过去整一分钟，对面没有回复。

白莫芷熄灭了屏幕，重新栽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脸呆滞。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振动，白莫芷解锁手机。聊天框中，对面的新消息弹出：

[还是别喝酒了，有事找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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