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房酒吧开业已有十余年，一路见证灯箱街的盛亡兴衰。

地处闹市后街的狭僻地带，酒吧生意时好时坏。几经易主，据说现任老板是个时髦的中年男人，将其打造成复古牛仔的风格，请来乐队驻唱热场，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瓦区派出所审讯室内，两名刑察与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对面坐着。她正是昨晚的“吸血鬼”杜灵。

“你当晚去过蓝房酒吧对吧？是在酒吧里交易的吗？怎么交易的？”

刑察手上的资料显示，杜灵的尿检结果呈阴性。但血检时在她的血液中发现了X类物质，该类物质早年被用于镇痛药中，后因其导致呼吸抑制的问题，已被禁止使用。

“我不知道。”杜灵低着头，苍白的面颊上尚有泪痕。

“你先说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他们叫那个药‘Q’。”

“药是你买的吗？”

“不是，我朋友给我的。”

“叫什么名字？给你药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们昨天才认识。”

“昨天才认识就朋友了，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们只是一起在酒吧喝酒，很聊得来，他把药塞给我，说是镇痛药，没有副作用。”

“那人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

一场讯问结束，得到的有效信息寥寥无几，杜灵只是这条贩卖链的最末端，是与链条末端脱节的一个断点。

///

“什么？”

路行遥在厨房中，耳朵精准捕捉到“邻居”“灯箱街”两个关键词，匆忙冲了手赶到客厅。

顾绮阳头也不回，随口道：“我说，我在灯箱街的蓝房酒吧见过你的新邻居。”

“头儿！你手上的水！滴得到处都是！”大筹忙把路行遥提溜回厨房擦手。

客厅里“孩子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看吧，我就说我见过她嘛，我的记忆力是不容置疑滴！”

“你看见路队那冒冒失失的样子了吗？还说不熟，魂都被勾走了。”

“可她为什么说在健身房见过我呢？明明没有啊，她没在酒吧见到过我吗？”

“就路队那性格，肯定喜欢得死去活来都不会开口的，咱得帮帮他。”

“帮谁？”

“路队啊！”

“和路队有什么关系？”

“……”江浩汤一个白眼：“你完全没听我讲话对吗？”

饭桌上，询问杜灵情况的间隙，路行遥见缝插针地问起邻居在酒吧的事情：

“她去酒吧干什么？”

“……”江浩汤觉得路队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喝酒咯，跳舞咯，在酒吧还能干嘛？”

“你觉得一个前晚泡吧喝酒的人，会第二天一大清早整齐利落地出现在阳台，把第一次见面的邻居骗得团团转？笨鸟！动动脑子！笨鸟！”路行遥不由得有些火大。

“绮阳，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十月初，我想想，十月二号，那天我轮休，牛油果公园在蓝房有场演出，我去看演出。我记得她那天坐在很靠前的一桌。”

“牛油果公园？”

“一个乐队，主唱叫林熠，是个混血，帅得惊为天人……”顾绮阳突然沉浸入自己的世界里：“目前乐队虽然名气不大，但凭他们的实力，只要能有一首好歌，绝对能一骑绝尘，一飞冲天，横扫榜单，全球巡演……可惜他们好像同时进入创作瓶颈期了……”

“……”三双眼睛齐齐盯着顾绮阳，期待她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说重点！”

“重点就是！白芷和牛油果公园的主唱关系好像很不一般，”顾绮阳用手架起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状：“我看到他们在一起喝酒聊天，然后，一起去了后台。”

“哇哦……八卦的味道，”江浩汤有当八卦警犬的天赋。“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很暧昧？”明明是在问顾绮阳，他的身体却侧向路行遥。

“他们可能是兄妹，或者姐弟呢？”路行遥不自觉已经掉入了圈套。

“路队，拜托，他们一个混血，一个看起来完全就是东亚人；一个姓林，一个姓白。路队！动动脑子！路队！”江浩汤没想还嘴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一向机敏的路队，自己在圈套里越钻越深：

“可能是表亲呢？”

顾绮阳有点儿和笨鸟打配合的意思，挑眉道：

“头儿，你会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你家亲戚演出吗？”

饭桌上一时沉默，三个局外人脑中是同一句话：

路行遥，你的脑回路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

窗外华灯初上。此时的康城市里，每一条交通要道都堵得水泄不通，汽车鸣笛响彻天际。

一下午的麻将局，大筹输得血本无归，笨鸟赢得盆满钵满。

“那小子，是不是在某些方面有点天赋？”大筹在路行遥耳边痛心道。

“大筹哥，收拾收拾回家吧，你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江浩汤一边清点着手里作筹码的纸牌，一边说着些得意的话，直到路行遥也听得心烦意乱，开始赶他们回家。

送三人出门时，下行的电梯正要关门。大筹一个箭步上前，还没来得及摁下按钮，电梯门自动打开了。

“白芷姐姐！”

江浩汤见到白莫芷，像见到路队这个月的工资，热情地凑上前去打招呼。

路行遥一听他谄媚的语气，当下便会意，他们的赌局正式开幕。

他同白莫芷打过招呼，与大筹、顾绮阳进了电梯，默契地一列排开，站在姜汤身后。

“您是…江警官，对吗？”

闻言，路行遥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姜汤后背上，示意他这算是第一句话。

“是的是的，白小姐这是去健身？”

“总不能是穿这身去约会吧？哈哈。”

二……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在默数。

“您平时都去哪个健身房呢？”

“江警官这算是在，打探我的行踪？”调转矛头。

“当然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推荐的健身房。”

“你们工作单位应该有配备健身房吧？何必去外面的健身房？”巧言令色。

“也对，白小姐一般练哪些项目呢？”

“看情况。”含糊其辞。

“那今天呢？”

“今天…我可没说我是去健身房。”避重就轻。

“白小姐吃晚饭了吗？”

“原来江警官饶了这么大一圈，是想请我吃晚饭？”反客为主。

“呃……对！”

“可惜我穿这身真不适合约会，抱歉了江警官。”

时至此时，江浩汤的后背已抵上八个指头，不容忽视的力量几乎要让他向前倾倒。

“我听说您爱去蓝房酒吧玩？！”笨鸟慌不择言，同时感觉背上的压力惊慌中后撤了几分。

“江警官，您是从哪听说的？”兵临城下。

“一、一个朋友。”很显然，江浩汤一方已经溃不成军。

白莫芷狐疑的眼神在后方三人呆滞的脸上逡巡了一圈。

“叮！”电梯到了。

“谢谢江警官关心。”白莫芷颔首出了电梯。

江浩汤愣在原地，艰难地呼吸着。

路行遥拍拍笨鸟的肩：“江警官，谢谢你的咖啡，大杯、美式、少冰。”

///

次日清晨，唤醒路行遥的是一声清脆的“噔”。许是金属与玻璃碰撞出的声音，他猜想是隔壁那位坐在阳台上开始喝啤酒了。

没有多赖五分钟床，路警官翻身下床，洗漱完毕。

随后来到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前站定，他心中默念了两遍“早上好”，才缓缓推开门，清冽的空气携着秋阳的暖意立刻扑了满身。

“路警官早！喝咖啡吗？”

却是隔壁先开口了，又一个措手不及，路行遥只能胡乱点头。

白莫芷很快端着一杯咖啡回到阳台，将手伸过阳台间的矮墙。美式加冰，路行遥忙伸手上前。

二人眼神相接时，路行遥敏锐地觉察出，对方眼中没有丝毫早晨睡醒的困倦，反倒是疲惫，一种刚刚结束工作，突然放松下来的疲惫。

“谢谢，不过，怎么又在喝酒？是熬大夜了吗？”

“哼哼，”白莫芷从鼻腔里发出笑声，展开胳膊放声道：“酒与我同在，酒门。”

“又在胡说八道了。”

路行遥已经适应对方无厘头的说话方式。

“昨天，姜汤说话冒犯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啊。”

“路警官不提我都忘了，江警官说的那个‘朋友’，是谁？”

“就是昨天，说见过你的那个女生，绮阳。她也去蓝房酒吧，说是去看牛油果公园演出时见过你，你对她有印象吗？”

“没有，她喜欢牛油果公园？”

“嗯，看上去是很中意那位主唱，林熠。你和他关系很好对吧？”

“怎么？是需要我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吗？”

“林熠还是单身？”

“嗯？”白莫芷感到对方的逻辑有些微妙的诡异，眨眨眼道：

“喜欢林熠的是顾绮阳吗？你是在用《我有一个朋友》的故事，来打探情报吗？”

“咳、咳咳！”路行遥一口咖啡，不上不下正好呛住：

“乱说什么？！你给我咖啡就是在这儿等着呛死我吗？”他喘上一口气：“不对啊，你在喝酒，为什么会准备咖啡？”

“……”这一记反击让白莫芷怔住了：“我、我在试验新买的咖啡机！”

她本来可以直说“我在和路警官套近乎”的，却下意识撒了个幼稚的谎。

路行遥闻言轻笑。

“路警官今天也是轮休吗？已经八点四十分了。”

“什么？！谢谢提醒！”路行遥抬抬手，闪身钻回房间。

八点五十九分，打卡成功。

“呼……安全！”

///

接下来的两周里，路行遥总是能在晴天的早晨，准时与阳台上的白莫芷打招呼，准时收获一杯咖啡，和附赠的一句：“笼络笼络住在隔壁的刑察，总没有坏处。”

而阴雨天的早晨，路行遥则会在阳台喊一声，很快便能见到隔壁推开一条门缝，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

“还活着就好。”

“谢谢路警官关心。”她扬扬手中的啤酒罐：“我就说嘛，总没有坏处的。路警官再见。”

这段时间的阳台对话，和不时偶遇中，路行遥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个奇怪的邻居或许根本就不上班，凭据就是，她那异于常人的作息时间：大清早喝酒，白天睡觉，傍晚神清气爽出门锻炼……

很快，两周过去，江浩汤盼望已久的日子来临：正式转岗，加入五队。

市局里，江浩汤办理完转岗手续，交接好工作，正抱着自己的家什跟在路行遥身后。他步伐轻健，直到突然撞上路行遥的后背。

“嗷！我的肚子！路队你停下来干什么？”

此时，路行遥的目光正穿过玻璃窗，投向停车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长发女子从警车里钻出，因戴着手铐险些失去平衡。

“那，是杜灵吗？”路行遥发问。

“对，瓦区派出所转交过来的。”

“什么情况？”

“说是下面搂不住，辗转一圈还是送到市局来了，”江浩汤压低声音，耳语道：

“蓝房酒吧，有大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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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鸟有话说：“不是，路队什么意思啊？我都给他买咖啡了他还要自己带一杯，他是不是对我买的咖啡有意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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