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有的时候出去开庭或者见客户，不一定天天在律所。大部分时候，许佳元都和这帮助理一起吃饭，总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

正常情况下张谌团队里的三位也会加入他们的干饭行列。

其中一个最活泼的女孩叫胡言，大家都管她叫小胡，还是个大二的学生，来当实习生。

还有一男一女，高阳和陈亚，都是团队里的低年级律师。

不过张谌这人常常要活儿要的急，搞得他们团队的午饭时间也没什么规律可言，所以经常得错峰吃饭。

但小胡除外。

小胡说，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大，不过张谌倒是也懒得管她。

这天中午大家打算一起去吃麻辣香锅，结果高阳陈亚两个人又被张谌的电话留住。

许佳元因为好奇就问张谌为什么不管小胡，毕竟按照张谌那个个性，许佳元实在难以相信他是因为好心所以对小胡网开一面。

浩哥嘻嘻哈哈的笑，“张老板的活儿又指望不上一个大二的小女娃娃。”

小胡跳脚，“浩哥年龄歧视性别歧视！”

浩哥向来不怎么和人拌嘴，听闻小胡不依不饶，马上服软，“我错啦小胡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下午请大家喝奶茶！”

许佳元是碳水脑袋，麻辣香锅香的她吃了三碗大米饭。

而且她吃相虽然算不上优雅，但看起来特别下饭，所以搞得大家都愿意跟着多吃两口。

李姐的眼神带了点幽怨，“元总，你吃这么多碳水为什么不胖？”

许佳元吃饱喝足擦擦嘴，“我也不瘦，就是藏肉，而且我要健身的！”

这一点许佳元倒是没说谎，她不是麻杆儿身材，但个头将近一米七，而且肉长得也匀称。穿衣服把细腰一掐，愣谁都看不出来她几乎要一百二十斤。

李姐若有所思，“那要不我也去办个健身卡吧？”

赵梓芒忍不住开始嘴碎，“李姐，上周不是才开始生酮饮食吗？减肥方法又要换啦。”

李姐飞了一记眼刀，赵梓芒乖乖闭嘴。

浩哥对许佳元和陈树这对搭档充满了好奇，“元总，你可是树哥第一个助理呢，树哥人不错吧？”

许佳元恋恋不舍的把头从香锅里抬起来，“也就那样，处女座的老板，给你你要不要？”

浩哥又开始哈哈的笑，“我们的老板可不会动不动请助理喝咖啡，我们树哥，风流倜傥的很哪！”

李姐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王浩！”

许佳元也忍不住在心里骂：请喝咖啡跟风流倜傥有什么关系？老板和助理的相处模式都能代入进去男女视角，男人对男人的评价体系真是一言难尽。

浩哥自然是体会不到桌上女人们投来的目光有多无语，他还沉浸在对同性的欣赏中无法自拔。

说到陈树，小胡也憋不住要插话，“陈律师到底多大啊？感觉他再过二十年会变成上海老克勒。”

许佳元想笑，她在上海呆了四年，上海话自是能听懂一点，老克勒就是上海话里的老绅士，讲究腔调，讲究派头。

要说陈树，他也确实够能装的。

许佳元做了做表情管理，“面试的时候说比我大一轮，那就是差不多三十三岁吧。”

浩哥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元总居然才二十一！”

许佳元的眉毛抖了抖，她也是生怕客户觉得她年纪小，每日着装确实刻意往老气横秋里打扮，除了周五casual day，几乎一水的黑蓝灰。

为这事儿，陈树都跟着操碎了心，“你呀，年纪轻轻天天穿的死气沉沉，你是朝阳，应该看起来生机勃勃！”

许佳元懒洋洋的，“浩哥以为我多大？不会以为我三十了吧。”

浩哥不好意思的摸摸脑瓜子，“那不至于，但我一直以为你二十五六。”

许佳元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被人觉得年纪大，但好像也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浩哥看着许佳元的表情忽晴忽雨，急着找补，“跟你打扮倒是没关系，主要是你这个行事风格，看起来就像已经上了好几年班。”

赵梓芒在旁边忍不住接话，“元总，浩哥说你油。”

浩哥急的面红耳赤，“那怎么是油呢，我意思是圆滑，你看元总才来多久，就已经在律所混的如鱼得水了。”

赵梓芒又忍不住接话，“元总，浩哥说你混。”

浩哥彻底泄了气，索性不再辩驳，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许佳元倒是不恼，“这块牛肉还有没有人吃啊？”

只不过是嘴上问着，下一秒肉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许佳元还是有一些做实习生的自觉，自告奋勇的提出来要下楼帮大家拿奶茶，戴亦雯莫名其妙的被许佳元拉来一起做苦力。

戴亦雯忍不住骂，“小小实习生敢使唤执业律师！”

许佳元嬉皮笑脸的贴上去，“你不来的话我会偷偷往你杯子里吐口水。”

戴亦雯无语至极反笑，“树哥怎么招了你这种无赖。”

许佳元得意洋洋，嘴上习惯性胡说八道，“因为心有灵犀，天生一对。”

两个人从外卖柜把奶茶取出来，戴亦雯忽然站定，开始在身上左掏右掏。

“不忙的话等五分钟再上楼？”

许佳元眼睁睁看着她摸出个烟盒，然后用两根纤细白净的手指给自己熟练的点上了火。

许佳元没想到戴亦雯会抽烟。

戴亦雯更没想到许佳元会抽烟。

戴亦雯给许佳元把烟点上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戴亦雯忍不住问，“你才大四怎么也会抽烟？”

许佳元摸摸鼻子，“学人家耍帅呗，嘿嘿。”

戴亦雯对许佳元的说法存疑，但懒得深究，两个人在楼下快活了一会就开始往回走。

大概是因为多了个抽烟搭子的身份，许佳元突然觉得她们的友谊得到了升华。

换乘电梯的时候，两个人开始瞎聊。也是这时候，许佳元才知道戴亦雯只比她大了三岁，但她已经额外做了两年法务。而赵大编剧虽然还是个实习律师，但比她俩都大，今年刚好二十六岁。

许佳元忍不住对赵大编剧狠狠八卦一番，戴亦雯对其也是知无不言，从赵大编剧的211本科说到怎么头悬梁锥刺股地考上了985研究生，以及又是如何在工作之余坚持写作笔耕不辍，虽然至今没看到他到底写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摸鱼的时间总是很快乐。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许佳元回到工位上，用力的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陈树压根没把许佳元当实习生，正经实习律师干什么活就让许佳元学着干。

陈树说，干不好就改，改不好就重干。

许佳元上班才俩月，就觉得自己可能熬不到退休了。

新一天的上午，先是一轮案情沟通会，花了一顿功夫，她才把材料清单写好。

客户需要对照清单收集已有的证据，现在这种基础的文书都是许佳元来写。

陈树看完了直接把文件发到了客户群里，然后又给许佳元发了一条消息。

“合同呢？”

许佳元火速把昨晚就已经写好的合同发给了陈树。

人一旦开始上班，就会开始浑水摸鱼。

就比如早早干完的活也不急着交付，就偏偏要拖到ddl的前一秒钟或者等老板亲自来要。

不然工作只会越来越多。

许佳元想的很开，她只是选择了长跑，不在开头发力而已。

打工的日子长着呢，何必现在表现的这么积极？

许佳元打开三人群聊，默默的把备注改成“苦命打工人”，然后怒发十个辞职的表情包。

李怡然：“要不你们来干法务吧，真的很爽。”

许佳元气的隔空打了一套军体拳，“为什么法务这么清闲？”

王阳阳又发送了一张照片，一眼望去又是数不清的发票。

许佳元又叹了口气，算了，她这日子总比天天贴发票强。

正幽怨着呢，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许佳元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陈树在身后，阴恻恻的笑。

“吃饭去，而且你刚起草的合同里又有一个错别字。”

陈树最一开始还是很爱拿架子的，但装了一阵之后也懒得继续天天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最后也习惯了和许佳元互怼。

也是因为天□□夕相对，沈佳元也逐渐发现陈树这人虽然讲究风度和体面，但其实不爱端着。所以也算是经过了某种磨合，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像传统的上下级一样，倒是有点亦师亦友的意思。

张谌当然向来都很看不惯，他总说陈树在给许佳元摸老虎屁股的机会。

这话有一次被许佳元听到了，就故意冷着脸熊他，“怎么，你也想摸？”

陈树：“……。”

陈树说，许佳元写出来的文书，一个错别字换一杯咖啡。可怜的许佳元，从日均两杯，终于好不容易慢慢磨成了两个周一杯的出错频率。

但陈树还算有良心，经常带许佳元开小灶，美其名曰健身人士需要摄入优质脂肪和优质碳水。

所以麻辣香锅这种东西，肯定是万万不可的。

虽然许佳元觉得他就是矫情。

陈树让许佳元在附近商圈里挑，许佳元挑了家寿喜烧。

除了碳水，她也很爱吃肉。

陈树撇撇嘴，“就这点出息。”

陈树也常年健身，但他对于饮食的要求比许佳元讲究多了，定期断碳，只吃优质脂肪，还要计算具体的热量缺口。

看着胡吃海塞的许佳元，陈树表情复杂，“你不是也健身吗？”

许佳元嬉皮笑脸地回，“但我年轻，我不忌口。”

陈树翻了个白眼，默默的把自己的炭烧牛肉上的一小块黄油拿掉。

许佳元忍不住问，“老板，能加面吗？”

陈树冷笑，“这碳水量比起三碗米饭确实差的还远。”

许佳元怒极，“这你也管！”

陈树一挥手，“服务员，加面！”

陈树觉得许佳元特有意思。

看起来挺文静一小姑娘，面试的时候讲话声音又慢又温柔，结果来了俩月就原形毕露了，天天在老板头上撒野。

而且吃饭也没个正经吃相，吃菜的时候挑食简直挑的离谱。

就说中午这顿饭，她青椒也不吃，蘑菇也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就是这各种各样的肉和碳水是一点不挑完全没和他客气。

陈树是真没见过，哪有小姑娘穿着小套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地吃着麻辣香锅还能干掉三碗大米饭的？

还是张谌从小胡那儿听说了这事儿之后马上来给陈树打小报告。

“树哥，你这实习生绝对是深藏不露。”

当时陈树还觉得面儿上有点儿挂不住，搞得跟他拖欠工资让实习生吃不上饭一样，至于么。

今天一看，人家吃的那叫一个香，压根不管别人怎么看，倒也挺好玩的。

这实习生，也就看着乖巧，实际上……是个小骗子吧。

许佳元看陈树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他小气吧啦的，“多吃两口不会扣工资吧？”

陈树这回真气笑了，“待会买咖啡，我要超大杯。”

现实里我把老板的黄油加自己的牛肉上了。

健身归健身，浪费粮食是更大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