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有个十分不人道的规定——大考当天依旧要提前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来上早自习。

为什么是一小时十五分钟呢？因为早读一小时，找考场十五分钟。

他甚至都不愿意把找考场的时间插在早读里。

别的学校大考都取消早自习晚自习，反观一中，不仅要上自习，时间还增加了，美名其曰复习，显然校领导没考虑过学生的睡眠精力问题。

周四自习是田勇看堂，底下却睡倒一大片。林挽正疑惑着他们今天为什么这么大胆，下一秒就看见讲台上靠着椅背，睡得正香的班主任。

“……”

而云清乐自从得知了上次真心话大冒险的内容，就一直以一种“矮油，被点名了好激动”的目光看着林挽：

“同桌，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这话虽然是夸她，但感觉哪里都充满了歧义。

林挽不知道云清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不会讲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很坏吗？”

“呃……因为陈炙越那帮人老是针对你，我们就以为你人品不太行。”云清乐又解释，“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是误会。”

“你们怎么不觉得是他的问题？”

“因为他们人多，大家一般都是跟随大多数的，主流问题。”

林挽无语：“……有没有可能，只是他们玩得好而已。”

恐怕即使陈炙越杀人，他朋友都会觉得他是对的，是那个人该死。

云清乐发现每次提起陈炙越，同桌就闷闷不乐。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在哪个考场？”

林挽忙着抄笔记：“七。”

“我也在第七考场，考完跟我对下答案呗。”

林挽点了点头。

她最近忙着参加外婆的葬礼和整理遗物，刚请了两周假，回来又被拉着去ktv玩，根本没时间学习。她这次考试心里没底，只能通过考前抄笔记的方式让自己心安一点。

事实证明，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对她毫无用处。

考完后，云清乐从老师那儿要到了各科的正确答案，并散播到年级，引起一片哀嚎。

林挽对了下答案，比上次考试错得多些。卷子完美避开了所有她近期复习过的内容，太长时间没动笔，导致有很多题看着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怎么做。

语文还考了个陌生的文言文默写，应该是她请假期间上的。她没背过，只能空着。

写题的时候，林挽能感觉到理科试卷的难度很大，所以均分应该会有所下调。

难度大更能凸显真实水平和基本功的扎实程度，对于成绩拔尖的人来说不算坏事，因为他们能与大部分人拉开不小的分差。

理科拔尖的人……

沉闷的破风声裹挟着脑海里一个人的身影，他的音色和情景再现，很快又消弭。

就算他理科拿到再高的分又如何？到顶也不过是满分，而且她不信他理科能全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挽是考得没上次好，但把他比下去绰绰有余。

收拾书包的时候，云清乐碰了碰林挽的胳膊：“欸，你看那边。”

考试结束，到处都是聚在一起对答案和讨论的人。

林挽眺望一周：“哪儿呢？”

“前面那个考场的窗户旁边，转学生和一个男的。哎，被挡住了……”

林挽往侧边挪了挪，视线模糊地扫过一个个人头，又看了看下方，最终停留在一双细腿上。

董思嘉身边站着一个穿黄色夹克的男生，两人捧着试卷，看样子应该在对答案。

林挽没看出端倪：“董思嘉怎么了？”

“那哥们是我朋友，三班学委，被转学生迷住了，前两天还为了她要死要活的，今天又跟没事人一样，跑一块对答案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们不也经常昨天吵架今天和好吗？”林挽见怪不怪。

快餐式爱情和快餐式友情，不是早就取代真诚，成为这个时代的象征了吗？

“不正常，那哥们上周都自残了，手腕上现在还有疤呢。”

“这难道不是道德绑架吗？他割腕别人就得喜欢他啊？”她实在同情不起来这个男生。

“不是，最开始是转学生先找他的，天天跟他讲话，喊他出去玩，一些举止那是相当暧昧。我哥们一个眼里只有学习，恋爱经验为零的三好学生，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当即对她展开狂热的追求。但转学生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还在话里暗示我哥们配不上她，然后礼物照收。上周突然不搭理我哥们了，他悲愤欲绝，闹着要自杀。结果自残过后，转学生又转过头来邀请他来对答案。”

林挽欲言又止：“……然后你哥们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废话，心上人喊他他能不去吗？都要开心死了。”云清乐一顿解说，“我都劝过我哥们多少次了，长点心眼，别被她牵着鼻子走。他就是不听，非觉得转学生对他有感情，不然不会找他。”

“我更搞不懂这个转学生的思维，接近他吧，又拒绝他。拒绝就拒绝了，隔两天还回来找他。你说她是不是好渣？”

“……难评。”

“是吧，你也觉得转学生难评吧。”

“两个人都难评。”

pua姐和自杀哥，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么大的八卦，为什么我完全没听说过？”

“因为我哥们没往外透露，他说这叫爱得隐忍，不希望转学生被谣言缠身。”

“……”

云清乐好奇地问：“你说转学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不缺钱，也不缺人爱。”

“好玩呗，通过控制他人心理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誉感，享受被疯狂求爱、对方却又得不到的感觉。”

林挽低估了董思嘉。

原本以为她只会简单地给人洗脑，没想到还是个pua大师。

说实话，这种人挺厉害的，能够做到完全理性不动情，连对方的情感也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其实对比董思嘉，傅凛要坏得多。前者是玩咖，不图钱不图做.爱，只图快乐；后者则是纯坏，找对象只是为了发泄欲望，骗取钱财，把女生肚子搞大后翻脸不认人。

林挽都没好意思跟时尧说，其实傅凛送她的礼物全是从别的女生那儿圈来的钱。估计两人再谈一段时间，时尧就是下一个“别的女生”。

至于被董思嘉pua的哥们，学习挺用功，可惜是个恋爱脑，别人勾勾手指他就过去了。不然为什么说见识少的人容易被骗。有些人专挑恋爱经验少的人下手，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被骗的概率，远远大于海王。

林挽转念想到了那个骄傲自负的人：“董思嘉接近陈炙越也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对方是陈炙越的话，会被牵制吗？

毕竟他无论是恋爱经历，还是和女生的接触，都少得可怜。

可他欲望倒是不小，三番五次地对她做出一些不轨举动，还得寸进尺。

顶着张惊为天人的帅脸，和董思嘉一样不缺人喜欢。

那样的人居然不沾花惹草，也是个奇迹。

“她对陈炙越应该是认真的，都喜欢他一年多了。区区为了一个玩物，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专业玩咖也会动感情吗？

畸形的自由和畸形的爱结合，想要放飞自我的同时，又甘愿被牢笼囚禁。

林挽若有所思。

董思嘉要是能快点把陈炙越搞走就好了，他肯定不会再来烦自己。

至于陈炙越和朱咏涵，两人互相伤害到什么地步都不关她的事，最好来个双杀同归于尽，省得麻烦她动手。

思索着，林挽把试卷折叠，塞进书包。

现在的她变得好坏。

可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喜欢对她好的人，恨欺负她的人，爱恨界限分明。

是以前的她天真过头了。

没有人是绝对纯净无瑕的，或多或少都会有往事的阴影与不堪。

卑劣的欲望才是生命的本质。

离开它，没有人能够活下去。

-

有了答案的参考，众人估完分，开始找同学对比。

林挽虽然没考好，但各科分数还是比班里的其他人高出一大截。学习特别好的人，就算失误也是第一。

身为年级第一，每次考完试，林挽身边总围着一大圈人：

“林挽，你英语除了作文扣几分？”

“6.5，一道听力和两道阅读单选。”

英语两篇作文，她一般扣4分，总分应该在140上下。

“你和陈炙越扣的一样多欸。”

林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我考得……这么烂？”

跟陈炙越一个档次？

就他那英语水平，她岂不是直接掉到中等了。

她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云清乐拍拍她：“别怀疑自己，是他考得比较好。”

“有多好？”

“物理扣四分，生物扣六分，化学扣四分。数学成绩已经改出来了，扣一分。”

有人发问：“数学有一分的题？”

“不是题，监考老师说他在卷子上乱涂乱画……”

林挽对周遭的笑声置若罔闻，紧张兮兮地问云清乐：“那你看见我的数学成绩了吗？”

原来她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你单科应该排第二，147还是146来着，我没看清就被老田拽走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班物理及格的就没几个，化学也是。二班那个学霸又转走了，所以不会有人总分比你俩高了。”

最后一句话反而让林挽更担心了。

她少一次年级第一没事，但陈炙越绝不能是第一。

照云清乐讲的，年级里几百个人，考不过一个上次还排在一百多名的人。

疯了吧。

是那群人太没用了，还是陈炙越真的太厉害了？

两门小科的分数按赋分制计算，跟高考模式相同，而陈炙越肯定属于最高档次。

最令林挽震惊的是，她引以为傲的英语居然和陈炙越一样。

和陈炙越一样。

第二天下午，分全部批出。林挽去了趟语文老师办公室挨骂，原因是古诗词没默出来。然后她得知，自己的语文居然才排第五。

不就少了两句古诗词，至于掉这么多吗？

第三天公布年级排名，学校把赋分出来的前十贴在了光荣榜上。

悬了三天的心，在看到自己名字仍旧位居榜首时终于落下。

姓名：林挽。

总分：695.5。

年级排名：1。

其余的她并不关心。

牵起袖子拭掉额头上因紧张流出的一层细汗，刚准备往回走，余光忽然瞥见陈炙越的名字就在下面。

看到他成绩的那一刻，刚刚的淡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姓名：陈炙越。

总分：695.5。

年级排名：1。

本来看到她的名字在最上面，林挽已经安心了，万万没想到下面还有个并列。

而那个并列，居然就是跟她打赌的那个人。

偏偏是他。

偏偏是695.5。

少零点五分也好啊。

少零点五，他就不是第一了。

当意识深渊坠落，便只剩下不成器的呆滞与恐慌。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林挽下意识回头，碰巧对上榜单上那人的视线。

呼吸越来越灼热，他走到榜单跟前，抬手触碰那张脆弱却又决定他们输赢的白纸，仿佛早就知道结局一般，眼底满是胜利者的得意与喜悦：

“怎么样？”

声音沙沙润润，旖旎的音调仿若爱人间的低语。

“——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