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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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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端碗水来。”颜鹤手里握着那几吊钱,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一处平整的地方。迈大步往那儿走去时,围在公告栏附近的人都跟在他身后。

郅晗端着将满未满的粗碗往人群走,清水沿着粗碗边缘来回晃荡,最终落在颜鹤面前。

胖男子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时用大嗓门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别以为能吓到我,前几任知府都没能把我怎么着!”

“是吗?”郅晗挑眉一笑,迅速抬起左手按住他的肩,将他往自己面前带,又迫使他转身,而后以擒拿姿势紧紧按住他。

大幅度动作让拥挤的人群自觉留出了空地,胖男子一直在肃州为非作恶,以至于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隔岸观火时不禁在心里解了气。

“你这是屈打成招!结果还没出来你就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不足以让人信服!”胖男子继续吼道。

颜鹤及时伸手阻止了这场闹剧,依旧儒雅地朝他作揖,“小晗年纪小不懂事,有得罪之处还请不要怪罪。”说罢,他对郅晗示意,放开了胖男子。

一副恶人嘴脸的胖男子气焰更加嚣张,怒拍桌面,桌上的粗碗也被震得一抖,清水不断从中央晕出层层涟漪。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滚回去再多吃几年干饭吧。”胖男子叉手走出人群,却被颜鹤出声拦住。

“你不是要证据吗,我给你。”声音震耳欲聋。

只见颜鹤把钱放进水里,扑通扑通沉到水底。清澈的水面瞬间浮现出许多油渍,那是卖煎饼的老婆婆用带油的手收钱时沾在上面的。

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这水面上怎么有油啊?”

“对啊,钱怎么会沾油呢?”

……

“不如你帮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颜鹤指着水面问。

胖男子一言不发。

颜鹤振振有词对众人说:“我来帮你解释!这些油渍是这位老婆婆卖煎饼收钱时沾在上面的。也就是说,这些钱都是这位老婆婆的。”

“据我所知,你整日在街上游荡,以强取豪夺作为生计来源,被你欺压的百姓数不胜数。从来如此并不意味着是对的!曾经没有人能管,但既然现在我来了,这些不合律法的墨守成规也该改改了!”

颜鹤本来还在困惑通过哪件事以儆效尤,让肃州百姓看到他整顿风气的决心。结果好巧不巧,现成的例子倒是自己闯上来了。

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于是以掷地有声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押回衙门,杖责三十。”

“今后肃州不再允许有欺压百姓的事情存在,若再有诸如此类事件发生,烦请前往知府衙门报案,查之真实则赏,虚假谎报则罚!主动投案减刑,反之定当严惩!”

在场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瞠目结舌移不开眼。有对颜鹤所描述的大同社会产生向往之人,亦有对这类不切实际的想法嗤之以鼻之人。

“散了吧散了吧,能不能持续下去还有待考究。”人群里有人发话。

张清将手举过头顶作支持状,在人群里大喊道:“颜大人并非常人,我相信他!一定能让肃州越来越好!”

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公子哥纷纷效仿,支持的声音逐渐压过了反对的声音。

反对的人脸上挂不住笑,怒挥衣袖拂袖而走。

人群渐渐散去。

“颜大人,昨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张清拱手道。“我们家在肃州说话还有些分量,他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随便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郅晗从旁边走过来,边走边调侃:“你不是被罚禁足在家?当真不怕被你爹收拾啊。”

听见这话,张清眼底划过一抹慌张,“这就走,这就走。”之后狼狈离开。

“你有多少把握?”郅晗盯着公告问。

“五成左右。”

他也没有十足底气能把这件事推行下去,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衙门监察是否得当尚且不知,那个人又是肃州的地头蛇,我怕有人徇私枉法,先回去看看。”郅晗说。

“好。”

颜鹤步行走回衙门,一方面为了深入底层了解民生,另一方面是为了强健体魄,虽然走路带来的锻炼效果微乎其微。

闹市区仍旧人头攒动,一道长鞭破风而行打向皮肤的声音在喧闹中也格外明显。循声望去,一个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另一个人握着长鞭走在后头,时不时挥动长鞭打在他身上。

“你这奴才什么事都做不好,主子买你是光给你吃白饭的?”

“去去去,别在门口待着,晦气!”

胡兆瑜苦苦哀求,拖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身子捏住他的衣摆,“我求你了,我家中还有老母亲要养,在府里做工是我唯一的收入了。”

“你别碰我!谁让你不会讨主子欢心,主子仁慈把卖身契还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罢,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兆瑜艰难从地上起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了这里。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能找份工维持家用。

“请留步!”颜鹤疾步走上前,叫住他。

胡兆瑜转过身,“你是……知府大人!”收起惊慌的眼神,他拱手作揖,举止投足间皆是读书人的儒雅之气。

读书人之间总是惺惺相惜,颜鹤也不例外,一路上和胡兆瑜聊了许多。从对话中得知:胡兆瑜曾经也远赴京都参加会试,名次虽然不高,当个小县丞也绰绰有余。可三年前因为一起冤假错案,他丢了乌纱帽,为了维持生计只能委身做劈柴工。

“命途多舛,不是吾等能掌控的。”胡兆瑜感慨道。“当年我在京都踌躇满志,哪曾想如今会落得这般下场。”

颜鹤见不得有志之士明珠蒙尘,却又无法改变规则录他,只能给他提供维持生计的法子。“知府府正缺庖厨,若你不嫌弃,可来府中。工钱虽然不多,维持生计足矣。”

胡兆瑜万分感激说道:“能做工便好,哪儿谈得上嫌不嫌弃。在下谢过颜大人!”

“颜大人好像和其他官员不太一样。”他说,“我做县丞时,知县趾高气昂对待我们。而您贵为知府大人,却如此平易近人。”

颜鹤笑了笑,“我寒窗苦读十余载是为了同百姓站在一起,而不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去折磨百姓。”

闻言,胡兆瑜目光坚定朝颜鹤作揖,眼神中全是对他的敬佩。

*

颜鹤走走停停观察了百姓的生计现状,回衙门时已是巳时。胖男子的杖刑在郅晗的监督下施行,虽不致命,却也让他的臀部皮开肉绽,离开也是由好几个人抬着走的。

“三十大板不多不少,这些天他定能消停会儿。”郅晗说。

颜鹤颔首,抬手唤来主簿,既然决心整顿民风和律治,那种种案件必不可少。

“颜大人有何吩咐?”主簿问。

“这段时日堆积的案件有多少?整理出来,从今日起案件处理绝不能拖。”

主簿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欲言又止,缓了缓神才说:“这……我这就去整理。”

两个时辰过后,颜鹤才终于明白主簿刚才欲言又止的意思。书案上堆着各式各样的卷宗,大到绑架斗殴,小到鸡毛蒜皮,甚至因为书案堆不下,只能往地上放。

郅晗随手拾起一本,胡乱翻了几页,看见日期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你们这是……一点都不处理啊?”

主簿哂笑,双手置于身前恭敬地回答,“大人有所不知,来报案的人都人微言轻,那些个地头蛇哪儿把我们放在眼里,压根儿没用。”

颜鹤的眸子暗了暗,拿案卷的手不由得捏紧,“去将司狱叫来,这段时日我要把这些通通了断。”

“是!”

堆积成山的案卷岂是一日能处理完毕的,半个时辰过去,颜鹤也只处理了十几二十份。

“颜大人!”田有亮听闻颜鹤大刀阔斧处理案卷,立刻马不停蹄往衙门赶,身后还跟着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这位是通判张爻,刚从田间回来。”

颜鹤回答的声音夹杂在翻阅案卷的声音里,“嗯,既然来了,一并处理吧。”

于是,他们仨齐刷刷坐在书案前,手上翻阅案卷的动作一刻不停,处理的结果由郅晗传至司狱司,让他们去抓人。

原本空荡荡的监牢因为这一出多了许多人,捉襟见肘的衙门财计也因为罚锾多了许多。

处理堆积的案卷处理了近一个月,终于接近尾声。这一个月时间里,百姓教化的推行也步入正轨,由于律法威严,杀伤抢掠之事也得到进一步抑止,民生福祉得以保障。

颜鹤站在高楼往下眺望,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让他倍感安慰,这些时日不眠不休的处置也算看到了成效。

“颜大人的确厉害,竟能在短短时间内让肃州面貌焕然一新。”田有亮说。

颜鹤浅笑道:“过奖了,职责所在。”

“如今百姓把您视作再生父母,明日邀约请您同游苍山,颜大人要去吗?”

颜鹤将手搭在石柱上,看着底下男耕女织、政通人和的场景,“自然是要去的。”

“下官这就去准备。”

说罢,田有亮作揖往门外退。却在离开时碰见给颜鹤送吃食的胡兆瑜,视线在空中交汇之时,田有亮匆忙别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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