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人群走动的楼层，来到偶像的集体化妆室。

周州让夜千梨在门外等他，自己进去拿了录制要穿的团服，然后带着人走进隔壁一空着的小单间，反手锁了门。

周州特别享受和夜千梨的独处时光，悄然一笑，转身的瞬间下意识想像从前那样对他搂搂抱抱地撒娇。可又想起他们关系破裂，冷战许久，嘴角的弧度落下，压抑住想靠近的欲望。

隔着一米的距离，周州举起衣服，刻意搭话的语气，“你看看我这次的团服，是不是很丑？”

纯红色短袖，肩处有Z2Z团标。

夜千梨戴着口罩，双手抱怀靠墙，“还好。”

他觉得衣服衬人，周州这个年纪正青春，人长得好，衣服又能说丑到哪去？但他说不出衣服好看，或穿衣服的人好看这种话。

“你也就知道敷衍我了。”

周州斜了他一眼，把团服放在他手上，然后背过身去脱衣服，一具赤裸健壮的身躯露出，腰窄肩宽，骨骼与肌肉线条完美结合。

他把私服扔向沙发，心里郁闷。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像蛇一样悄无声息贴在他腰侧。

周州一激灵，人都站直了。

夜千梨看着他腰上的一片交错纵横的伤疤，皱起眉头问：“你这里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你忘了？二月份Z2Z首秀彩排，Knight粉上台闹事儿，场面很混乱，我被人推下舞台，一排灯全砸身上。”

周州说着转身，带着怨气道：“那时候我的脸受伤需要修复手术，你来医院签个字就走了。”

“……”

可那时在医院，经济人和医生明明告诉他，周州只是被玻璃划伤了脸，没有其他外伤。

此时解释已是多余。

夜千梨哑口无言，百口莫辩，垂下眸子，涩声道：“抱歉，我不是疤痕修复的医生，留下来并没有意义。”

这话说得周州心里愈发恼火，没好气地拿走他手里的团服，潦草地往身上一套，冷冷道：“对，后来你说喜欢我也是骗我的。”

“……”

夜千梨难得有些茫然的眼神看向他。

周州又补了一句，“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是说着玩的。”

“……”

说着玩的。

对、说着玩的。

夜千梨心中五味杂陈，灵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得东倒西歪，人还直直站在原地，苍白地道了句：“那就好。”

-

换好衣服，周州就录制厅集合了。

夜千梨不能进去，就站在门外等，隔着一扇单向玻璃，看着里头的场景。

不开演唱会时，男明星是不需要浓妆出现在镜头前的，平常录视频或接受采访，都是素颜或简单打个底。

这对周州来说非常友好。

他眉目清秀，满满的少年感，浓墨重彩的舞台妆反而会掩盖自身特色。

本来录制一条简短的加油视频很快就能结束，但海风跟新趣一直有合作，两公司商讨着让来自不同公司，都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偶像两人一组进行采访。

这种情况的双人采访都是内定，毫不意外，周州又是和郑逍同组接受采访。没办法，网上磕“粥圆”cp的人太多了。

夜千梨远远站在门外，最后的视线是两个男孩并肩走进采访室，胸闷透不过气，干脆把口罩拉低卡在下巴上。

周州出现在大屏幕以来一直都跟郑逍进行捆绑炒作，他看在眼里，却无话可说，毕竟一个家境普通的人想爆火，除了努力，还得靠“运气”。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周州出名，即使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渐行渐远。

……

突然，一个低沉含恨的颤音——

“夜？”

夜千梨一顿，转头看去。

一个身着白裙，头戴宽大精致的礼帽的女人站在对面，精心打理过的法式刘海和大卷发让她看起来非常减龄，整个人像电影里走出的美妇人。同行的还有海风娱乐的现任总裁刘寒。

她是周州真正的生母，金字塔集团的顾夫人，南珊。

夜千梨浑身发冷。

下一秒，高跟鞋的声音急促靠近。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路过的员工都震惊了，停下来观望。

刘寒眼神一扫，“都没事干吗？”

南珊是海风对接外国奢侈品代言的重要合伙人，这次来华由他亲自接待。

老板发话了，其他人立刻缩头开溜。

“顾夫人。”

夜千梨微微低头，神情并无多大变化，目光直视她，“好久不见。”

他在M国那会儿经常出入顾家，跟顾夫人也碰过几次面。

南珊的恨意几乎要从发红的眸子溢出来，“你和夜雪真是卑鄙无耻的诱拐犯。”

夜千梨默了几秒，“您把自己的孩子当宝，其他人就活该沦为草芥吗？”

“……”

南珊就重避轻不回答，冷笑剜了他一眼，“这笔账我找你慢慢算。”说着，拉开录制厅的大门走了进去。

她急着要见她的亲儿子。

夜千梨僵在原地，半边脸发肿，还有一条被指甲刮出的血痕。他抬眸见刘寒还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无言对视几秒，戴好口罩转身离开。

小李赶紧拿出手机通风报信。

-

周州收到微信，神色骤变，勉强跟记者说了句结束语，就大步往外走，余光瞥见一个头戴礼帽，仪态优雅的女士在望着自己。

他并未停留，匆匆略过。

南珊回头看他的背影，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一瞬间百感交集，竟有流泪的冲动。

刘寒走到她身边，语气恭敬，“顾夫人，花间海的新代言人，不如等高考结束后宣布吧？”

南珊深呼了一口气，“可以。”

十八年。

她和她的亲生孩子分别了十八年，最后这几天没什么不能等的。

只是有些人，真是万死难逃其咎。

-

周州跑出录制厅，却无法走出大楼。他是公众人物，不可能在白天肆无忌惮地走在街上。

望着玻璃门外热闹繁华，车水马龙的大街，他有些手足无措，站在无人的楼道口，拿出手机打电话。

“嘟——嘟——”

上帝保佑，拜托，一定要接。

周州双唇紧抿，细碎的光照在脸上，眼睫毛不安地颤抖，光影交错宛如一起只待起飞的蝴蝶。

“滴。”

上帝听到他虔诚的祈祷，电话如愿被接起。夜千梨单薄的声音传来，“喂。”

短暂的喜悦后，周州怒火中烧，咬牙质问道：“你去哪儿了？你给我回来！”

“……我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周州举着手机，瞠目欲裂，恨不得穿进手机里，“你在哪儿？我去找你，我陪你一起解决。”

夜千梨无奈摇头，一锤定音，“就这样吧，我下午六点前回来。”

电话被挂断，周州脑袋低垂，表情颓败，脊背无力靠在墙上。

他自嘲地想：没事的，虽然夜千梨食言了，但至少答应了会回家。

突然，走廊穿来脚步声。

周州表情茫然，朝那个方向看去，一怔，慢慢站直，双手防御地抱怀，冷声道：“怎么是你？”

“我这里有一个你肯定想知道的消息。”顾思霜似笑非笑，抬起一只掌心朝上做邀请姿势，“有时间聊聊吗？”

“……”

-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夜千梨回到A区公寓，刷卡进门，意外见屋内漆黑，空无一人。

他呆愣在原地，把灯打开。

装修温馨的客厅，空气异常冰冷。不好的预感袭来，他立刻给周州打电话。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他又打电话问了郑铮铮和小李，但他们都说周州下午工作结束后就离开海风了，并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半响，夜千梨倒在沙发上，抬起胳膊盖住眼睛，心里不断反思、懊恼。

难道南珊把一切都告诉周州了？他以为…他以为那个隐忍的女人至少会等到高考结束，是他猜错了？

是他把计划安排错了吗。

是他赌错了吗。

现在该怎么办。

脑海一片混乱，胃也开始痉挛，这一次胃痛格外强烈，似有呕血前的症状，冷汗频频冒出，夜千梨脸色青白，强撑着从沙发下来想去拿药，却猝不及防双腿脱力跪在地上。

“砰！”

这一摔不得了，额头磕到玻璃茶几的桌角，不仅玻璃被撞裂了，额头也砸了个血窟窿，鲜血直直往下流。

夜千梨站起来，扶着眩晕的额头，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从架子上拿下医药箱，明明是最普通的塑料板扣，他却一直打不开，最后气极，不管不顾，粗暴地将药箱一把挥开。

药箱砸在地上，裂了一条缝隙。

像困兽被逼入绝境，他背靠床沿坐在地上，呼吸沉重，眉眼戾气，抬眸看向正前方那扇落地镜。

镜子底部有些蒙尘，英俊的脸被血染红大半，看不清原本的面孔。

夜千梨对自己的伤口冷眼旁观，极强的掌控欲让他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周州去哪儿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但他找不到。

他现在甚至连站起来倒水吃药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