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家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祁愿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只敢探进半个脑袋，“妈妈……”

“滚出去！”

“妈妈，哥哥给我买了糖——”

“我说滚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祁母气冲冲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猛地朝门扔去。相框砸到墙壁，玻璃碎片四散飞溅，险些划破祁愿的脸。他惊恐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许知乐闻声赶来，将他迅速带离现场。

回到房间，许知乐焦急地呼唤着祁愿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祁愿！看着我！我是许知乐！祁愿！"许知乐的目光紧紧锁住祁愿失神的眼睛。

“哥，哥哥？”祁愿的声音微弱而迷茫。

“嗯是我，没事了没事了，不怕，我在呢。”许知乐伸出手，掌心温柔地贴在祁愿的脸颊上。

祁愿瞬间紧紧地抱住了他，身体微微颤抖。许知乐感受到他的不安，轻轻拍着祁愿的背脊，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哥哥，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怎么办？”

“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会有离别的。”

“可我不想。”

“那我们就不分开。”许知乐是最了解祁愿的，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只需要等着我，我一定会跑着来找你，一定会找到你。我向你保证，不管祁愿在哪儿，许知乐都会找到祁愿并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许知乐永远保护祁愿。”

“祁愿也会保护哥哥的。”祁愿的语气充满了坚定，他的手臂紧紧地搂着许知乐，仿佛在用全部的力量表达他的承诺和依赖。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知乐心中愈发着急。祁愿已经七岁了，幼儿园没安排学校也就罢了，可眼看着即将步入小学的年纪，父母竟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暗自攒了一些钱，但数目远远不够的。还有那些繁琐的证件问题……

“到底什么时候安排祁愿上学？”

责问的语气令祁父十分不悦，“你不是能教他吗？”他的目光停留在桌面的文件上，连头都没抬一下。

许知乐瞪着对方，每一次与这个男人的对话都让他有挥拳的冲动。

祁父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许知乐脱口反问：“你又是什么父亲？”

出乎意料，祁父并未动怒，“这事你得问你妈。你也知道，家里没什么钱了，你那么聪明，祁愿也愈发好看，我想带你们去酒会什么的结识些人脉，拉点资金，但是你妈不同意啊。”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祁愿那张脸，做个小网红绰绰有余，或许还能进军娱乐圈，成为童星，何必上什么学呢？反正他在学习这方面也不如你，等到时候他赚了钱，正好可以用来支付你的学费，我们家也会慢慢好起来，一举多得啊。”

“听起来更像是卖儿子。”

“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他放下手里的文件，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我只是不想让他的优势白白浪费而已。这不，有个影楼还想找祁愿拍点照片做宣传呢，价格也是非常美丽。”

许知乐皱起眉头，立刻提高警惕。

祁父看到他这防备的样子，笑道：“那么紧张做什么？就是拉祁愿去拍几张照片而已，你这么不放心的话，就跟着一起去吧。事成之后，报酬的一半算作你们的学费。”

“为什么找祁愿？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我能有什么算盘，还不是希望你能上学，学点有用的，也好替我分担分担。再说了，事少钱多，我哪里忍心错过。”祁父走到许知乐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想拒绝也可以哦，不过这是找祁愿的，你就算要拒绝，是不是也得问问祁愿呢？”说着，他将名片递到了许知乐面前。

“就算我说服祁愿拒绝，你也会想其他办法让他同意的吧。”许知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名片，“报酬我们七你三。”

祁父起身目送着许知乐离开，随着房门关闭，他的嘴角轻轻上扬，弧度虽浅，却也无法隐藏那份得逞的喜悦。

他本打算先找更好说话的祁愿，但两个孩子总是形影不离，难以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两个人谁先知道这件事也很重要。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个孩子的软肋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毕竟许知乐的每一次防备，都是在毫无遮掩地展露自己的弱点啊。

因此，他笃定，先跟许知乐谈，会比直接找祁愿更顺利。

家里突然间陷入了一段莫名的宁静，虽然这让许知乐觉得有些别扭，但总生活在争吵中他也快疯了。

“妈妈今天不一起吃饭吗？”祁愿望着对面的空座位，疑惑地问。

祁父正忙着整理散落在茶几上的文件，随口答道：“不知道。”

许知乐和祁愿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向祁父询问：“那晚餐怎么办？”

“今晚出去吃。”祁父从客厅拿过一个文件袋，继续说道：“我晚上有客户要见，还得送文件。”

许知乐皱眉，“所以呢？”

“两个地方离得不远，我去见客户，你们去送文件，完事后我们可以一起找个餐馆吃饭。”

“非得我们去？”许知乐不太想晚上出门，而且祁愿晕车。

“文件比较重要，让别人送我也不放心啊。”他话音刚落，目光便落在了祁愿身上，那份寄托重望的目光让祁愿难以拒绝。

因为晕车，祁愿吃了两个橘子便开始打盹。

抵达目的地后，祁父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让他们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轻敲着手机，“祁愿你在这里等着，我带许知乐先去见几个客户。”

“我要跟祁愿一起。”许知乐坚持道。

祁父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敲打，直至发送完最后一条信息。

“行吧，那你们在这里等，我自己去见客户。”他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一张照片，展示在祁愿面前，“这是对方的样子，他过会儿就过来，看清楚了，别跟错了人。”

祁父离开后，祁愿抱着文件袋坐了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睡着了，坐车对他来说是件很耗神的事。许知乐坐在他旁边，轻轻握着他的手，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不紧不慢地步入他的视线范围。

张其遵从父亲的吩咐，来酒店找母亲。

走廊里，他听到护栏边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通话。

“那个抱着文件袋的是吧？”男人看向楼下大堂里坐着的孩子，继续跟电话那头笑说着什么。

“你就放心好了，钱我是不会少给的。你真的不考虑做两笔生意吗？多合作的话，我也会在会里给你多说些好话的。”

张其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男人通过耳机进行对话，双手熟练地摆弄相机，偶尔朝楼下拍摄。顺着男子拍摄的方向看去，是两个小孩。他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他根据手机上的记录找到了正确的房间号，轻轻敲了敲门，“母亲，是我。”

进门没走几步，一个枕头便迎面飞来，张其敏捷地躲开，枕头落在了地上。朝旭气冲冲地走到床边坐下，“你爸果然是派你过来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拜托你的。”

“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张其平静地说道。

朝旭注意到张其手里一直拿着一个半身高的棕色熊娃娃，“你拿着这个过来的？”

“嗯，这是父亲委托我带给您的礼物。”张其回答。

想到自己儿子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却拿着与他气质极其不搭的娃娃走了一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她的笑容收敛得很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拿小娃娃来讲和，还不如买颗亮闪闪的钻石。”

“它有半身高，算是大娃娃了。”张其将熊娃娃放在沙发上，随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枕头，掸去灰尘，放回原位。在转身的一刹那，张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朝旭的手腕，她的手表屏幕一片漆黑。

张其突然意识到了之前的异样感从何而来，刚刚那个大叔，看两个孩子的眼神很奇怪！那样的眼神，他从未在母亲眼里看到过。虽然不确定那眼神背后的含义，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尽管如此，张其还是决定不再深究，他告诉自己，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祁愿悠悠转醒，意识如同一层薄雾，朦胧而模糊。他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逐渐松开，用尽全力，眼睛却也只能睁开一条细缝。许知乐的身影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朦胧地立着，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异样情感让祁愿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疏离。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轻声唤道：“哥哥……”

许知乐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身体僵硬，没有丝毫回应。

祁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伸出手拉住许知乐，“哥哥……”

“不要走。”

不要走，我很害怕，我不想跟你分开。

许知乐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祁愿的手，他的动作坚定而决绝，没有回头望一眼，就这样一步步离祁愿越来越远。

祁愿还想喊住许知乐，想挣扎着起身追上去，但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迅速淹没了他仅存的清醒，仿佛又要陷入沉睡之中。

在半梦半醒间，直到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你就是祁愿吧？你爸爸让我找你拿文件。”

祁愿缓缓坐起，用手揉了揉眼睛，好让视线更清晰些。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与爸爸给他看的照片中的人物对比，待确认无误后，才将手中的文件袋交给了对方。

对方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沓照片，他一边翻看一边点头称赞：“真不错。”

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迅速拨通了祁父的电话，并打开外放，将手机递到祁愿面前。

电话那头很快便传来祁父的声音，“祁愿啊，我这边喝了不少酒，今天就不开车回去了。酒店已经订好房间了，你先跟着叔叔过去，我们晚点就过去。”

我们？

祁愿心中一紧，问道：“哥哥在你那边吗？”

“是啊，你要跟他说话吗？不过他刚才说有些累，我就让他回车上休息了。”

“好了，不跟你讲了，我这边还忙着呢，你要听话一些知道了吗？”

祁父的话语刚落，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祁愿跟着男人进入房间。浴室里，雾气充满狭小的空间，男人的手顺着后背慢慢向下，不断深入……

祁愿的眼神变得惊恐而慌乱，他的瞳孔放大，透露出内心的恐惧。

哥哥……救救我……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哥哥！

“救命！”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张其眼底掠过一丝情绪，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他轻轻抬眼，母亲似乎没受什么影响。

是听错了还是……

“母亲？”他刻意降低音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看见朝旭无动于衷的反应，张其眉心的皱褶在不经意间加深。

在祁愿以为噩梦已经结束的时候，男人的手抚上他的脸，镜头也缓缓向上移动，“笑一笑啊，你为你爸赚钱了啊。”

钱？

原来如果我表现好我们家也会变好……是这个意思吗？文件袋里的照片，是我吗？今天的一切，是早就计划好了的？爸爸，早就打算抛弃掉我了吗？

祁愿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愤怒，但他却无法反抗，他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他的心灵已经被击垮。

幸好，幸好留下来是自己。祁愿心中默默地想，幸好不幸的是自己，不是哥哥。

哥哥，救不了我。

哥哥，不能来救我。

祁愿的眼神慢慢变得涣散，眼泪沿着眼角滑落，他放弃了抵抗。男人看着他这幅样子，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你就该为你父亲好好赚钱才对啊。”

乌云聚拢，从天而降的雨点越来越大，如果下落的不是雨点而是繁星的话，许下的愿望或许都能成真吧。

“咚咚咚——”

朝旭听见敲门声，原本松弛的眼睛立刻焕发出了光彩。注意到张其投来的目光，她随即故作镇定地轻咳几声以此来掩饰心绪。

张其看出她的心思，主动去开了门。

“朝旭！”

张洋一进门便直奔朝旭，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朝旭听到耳畔男人的喘息声，疑惑地问道，“你跑来的？怎么了吗？”她抬起手，顺着张洋的背脊轻轻拍抚。

张洋蹲下身，将朝旭的手轻握在手心，仰面望向她的眼睛，“没有，就是太想见到你了。我们回家吧。”

“好。”

“你先跟我回车上吧，退房的事情交给张其就好。”

张其拿上熊娃娃跟在他们身后，正要关门准备离开时，他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明明模糊不清，却又异常的嘈杂刺耳，令他头痛不已。他迅速迈开步子，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可当声音停止时，他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好像有股力量在牵制着他，让他无法前行。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仔细听，并未传出什么声音。

张其有些在意。

不应该这样的，这些于他而言，应该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才对。

可是，可是，可是什么呢？我有什么理由去掺进这件事呢？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呢？那两个孩子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张其，你在犹豫什么呢？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可我……偶尔也不想一直这样。

祁愿拼尽全力，尽可能地，快速地逃离着。

好痛！每走一步都好痛！

好疼！

他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雨好大，好冷，没走多远便因为体力不支而重重倒下。

好累啊……爬不起来了……

我会死吗？我死掉的话，爸爸妈妈会难过吗？

哥哥肯定会难过吧。

他努力直起身子，想要站起来。

一双熟悉的鞋子缓缓进入视野，他抬起头，是许知乐。

但是，为什么，又这么冷漠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着急了？

为什么不说话？

你也觉得我太麻烦了吗？

为什么你来得这么及时？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把我丢下，你是知道这些的吗？

他抓着许知乐的手臂站起身，“为什么……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委屈地泪水滑落，心里越想越难受，生气、不解，所有情绪就像这场大雨，来得如此汹涌。

许知乐的眼神从冷漠变为担心，他将手中的雨衣披在祁愿身上。祁愿的衣服似乎是摔倒擦破了，还沾着泥土。

“我……”他呼吸急促，一时回答不上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为什么不做任何解释了？

“……”

他低着头，不敢看祁愿的眼睛，视线落在了抓着自己的手腕上。

为什么身上那么多伤？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些……发生什么了？”

许知乐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祁愿的手腕上，他从未见祁愿受过这么多伤。他自以为可以把祁愿保护得很好，可现在，祁愿正伤痕累累的站在自己面前。

许知乐的眼泪突然涌出，他打量着祁愿，脖子、胳膊、腿，没有一处好的。

你为什么要哭？你在难过什么？如果你难过，那刚刚冷漠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生病了吗？求求你，不要变得像爸爸妈妈那样……我不想，你也不爱我了……求求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张开嘴想要说出这些，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模糊视线的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但最终眼前只剩下黑暗。

迷迷糊糊，他睁开眼，却只看到许知乐渐渐离去的背影。

所以哥哥，你也抛弃我了，对吗？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忽然，耳边传来女子的哭泣，混着细小的雨水声，含糊不清地说着道歉的话语。

是谁？

他想顺着声音看看是谁在哭泣，可是身体根本动不了。

好累啊……

不是说我们的世界是神明创造的嘛，那我这么倒霉，一定是因为被神明讨厌了吧。

这么想着，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直到有人将他抱起，他才又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是谁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凉凉的，好舒服。

“好烫，发烧了。”

眼睛努力睁开一道缝，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小朋友？能听见吗？小……”

后面，他就听不见了。他只知道，自己应该是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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