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找来的人？”

“我是自己来的。”约卡姆用手压住咽喉，谨慎的说。萨姆又抬头向上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他的兄弟一个质疑不满的眼神。

“我可以帮忙。”约卡姆连忙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这长长的一段话让他的声音有些急促，结尾的地方带上了一点奇怪的哨音，约卡姆不得不又停下来了一会儿，直到让那股满溢的言灵卷过，他再重新将语气放轻放缓：“但这座监狱并不干净，是吗？”

迪恩没有正面回答驱魔人的问题，他耸了耸肩膀，轻巧的一句话带过：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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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切斯特兄弟并不信任一个突如其来的驱魔人，这是意料之内的，血缘与多年与邪恶力量斗争中磨砺出的坚固情感让他们成为了一个两人之间的紧密小团体，像是私立中学的兄弟会那样排外。

不过约卡姆没打算加入其中，所以倒也没觉得什么，他不去俯视队伍前面低声交谈的猎魔人两兄弟，耳朵也没有特别留意他们说话的内容，周围喧哗的白噪音渐趋于一种吵闹的安静，他跟着队伍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直到在即将抵达打饭窗口的几分钟前，两名腰间别着警棍的狱警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其中有一位问道：“约卡姆.西兹？”

“我是。”

“那跟我们来一趟吧，你的公设辩护律师到了？”

室内的光线趋向于灰白的暗淡，平整的桌子的倒影反射在镜面的墙壁上，拼凑成一张中间存有裂纹的整体。

对面的男人将手提箱放到审讯桌的一角，才迈开腿坐了下来。他抬头与约卡姆西兹对视，海蓝色眼睛下坠着的眼纹，让他看起来不再年轻了。男人的声音也渐趋一种沉淀的平缓：“帕特萨.维克提玛。”他向着约卡姆伸出了一只手：“你好。”

“你好，叫我约卡姆就可以。”

驱魔人回握了回去，对方的手心传来的触感异常粗糙，一股难言的感觉忽然从约卡姆西兹的心中升起。就像是一个人在某个时刻，忽然意识到了眼前场景在更久远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也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墙壁上的挂钟俯视着两人，他们手握着手...

这种想法毫无由头，以至于在下一刻，约卡姆再去打量他那所谓的公设辩护律师时，他再没有从一张开始升起暮气的脸上看到任何熟悉的部分，帕特萨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个成熟男人对待陌生人的疏离的温和：“我已经看过了你的档案，约卡姆。”他停顿了一下：“你拿走了一袋brioche面包，然后要求商店老板为你没有付款的行为报警。实话实说，这样的不合理的行为只会导致困惑。”

“我在抢劫。”约卡姆神情认真的回视：“他应该找警察来。”

“你没有。”他的公设辩护律师否认道：“那位老板没有选择指控你。如果你通过了尿检的话，今天晚上就能被保释出去。”

这是个坏消息。约卡姆心想。他刚刚与温切斯特兄弟接触上，如果现在出狱的话...漫无目的的蹲守与等待只会让情况越变越糟。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当然也没有点头，只是沉下脸来，努力摆出一副不知悔改的阴郁模样来。

“但你不想出狱，是吗。”帕特萨继续问。他的表情仍然平静，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说出口的是切实的真相。

在驱魔人骤然警惕的目光中，他打开了摆放在桌面上的手提箱，借着整理纸面资料的动作，从其中的一格里拿出了一卷被裹尸布包裹着的东西，小小的一个，通过纸张的底部传到了约卡姆的手上。

他又伸出手，与约卡姆简单的握了握，顺势用手指将那东西推进了驱魔人的袖口里：“那请你暂且安心的待在县看守所。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要求联系我。”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令最后的一句话的音量几近微不可闻：“以及柯尔。”

柯尔.希尔，最有名的灵媒大师之一，约卡姆西兹的朋友。

看着约卡姆的眼睛猛然睁大，脸上露出少许欣悦的神情。帕特萨最后沉稳的微笑一下，他站起身来，将手提箱合拢，重新提在手掌里：“我会回去继续我的工作，几天后见，约卡姆。”

约卡姆也紧随着站起身，他还有一些问题，比如对方是如何认识柯尔的，又比如柯尔是怎么...但是最后，他还是咽下了这些问题，并且在那卷裹尸布即将滑落到掌心里时抵住了它：“...再见，帕特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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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萨.维克提玛走出审讯室的时候，隔壁的问询还尚未结束。他将脖颈上的律政领结摘下，折叠后放进箱子里，又伸手揉了揉领口，让布料呈现出一种休闲的蓬松。

做完这些后，他刚好走入房间，自然的站到了杰森.吉迪恩，BUA首席资深侧写师的身后，低声向一旁的霍奇纳询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温切斯特兄弟接受过他们父亲的军事化训练，有一定应对审讯的能力。我们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用途不大。”

帕特萨点了点头，从手提箱里取出了一打纸质档案，分发给了BUA的成员：“麦迪逊.戴德娜，三起一级谋杀的其中一位死者，也是目前已知萨姆.温切斯特最后一位杀死的受害人。这里有部分死者的个人信息纸版，与枪伤法医学鉴定报告。”

杰森接了过来，快速的翻看一下。伴随着纸页的沙沙声，几秒之后，他的手指在其中一页的上方停顿住了：

“一处枪伤，正中头部，没有施加太多痛苦，正常掩埋。”甚至尸体没被温切斯特兄弟标志性的撒盐焚烧净化。

“这是一种内疚行为。”瑞德解释说：“常常在谋杀事件发生之后，由于凶手具有不稳定的犯罪心理结构及尚未完全泯灭的道德是非观，内疚感是其犯罪冲动消退时正常情感的浮现。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他们会做一些事情来缓冲这种心里冲突感，进而产生内疚行为，其本质为一种补偿性行为。”

“他们亲手杀死的受害者很少，而那些死者身上多出现暴力性伤痕。但这位年轻姑娘是个例外。”帕特萨说：“也许这会是个合理的突破口。”

他侧过头，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审讯间内的年轻人，温切斯特兄弟中弟弟萨姆正在与调查员维克多交谈，不过对比调查员脸上的微恼与焦躁，很明显萨姆.温切斯特一直在交流中占据上风。斯坦福大学的肄业生在不开口的时候总抿着嘴唇，眉宇间带着姑娘们最喜欢的一股忧愁。

温切斯特兄弟们为了洁净而杀人，上帝与恶魔共同铺就了他们的前路，他们随走随刑，不断端正自己的信念与信仰。正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已经让他们趋于坚不可摧，但是正如一句话所说——

身后的亡魂总要让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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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约卡姆西兹终于领到了自己的那个盘子，他端着沉甸甸的，打结在一起的意面团与乌漆嘛黑的炸鸡肉块，向着身影攒动的四下打量了一圈，目光俯视过无数人头，最终停在了角落里。迪恩.温切斯特正坐在那儿，百无聊赖的用塑料叉子去鼓捣盘子里的沙拉叶。

约卡姆举着盘子，在对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迪恩并没有和他的兄弟在一起，他便问道：“萨姆呢？”

“也被狱警叫走了。”迪恩对此不以为意，显然把频繁的问询当成了监狱生活的一部分，或者也许在他们的猎魔生涯中，被关进县看守所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遭遇，他清了清嗓子，稍微向着驱魔人侧头，转而试探的问道：“嗯...你之前说这所监狱不干净？你看到什么了吗？”

“谁知道呢。”约卡姆平和的说。

他沉默着往嘴里塞入了一大口意面时，迪恩发出了泄气一样的呻吟。

“好吧好吧，交流情报。”迪恩放下惨遭蹂躏的勺子，不甘的磨了磨后槽牙：“我不该被外表蒙蔽，你比看上去的牙尖嘴利多了。”

约卡姆没说什么，他手上与嘴上的动作都没停下来，炸鸡排将他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驱魔人在用力咀嚼它们的当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把视线转回了迪恩的面前，表示出一副诚恳的‘我在听’。

“...这座监狱迄今为止已经有四名囚犯死于心脏疾病，我们就是为此来的。”迪恩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进入监狱的意图，就继续说：“Mark Moody，一个生前臭名昭著的神经病杀手，心脏病，死在旧囚区里，那里三十年前被关闭了，刚刚重新启用，就出现了接连不断的死亡事件，他是我们的头号嫌疑鬼...嘿...”

他眼睁睁的看着约卡姆将土豆整个吞进了喉咙里，而驱魔人察觉到他的惊讶后，反而用一种疑惑的目光回视了他，好像生吞一个半个手掌大的熟马铃薯，与把它们剥皮嚼碎咽进肚子里是一样的。迪恩莫名的感到食道有些噎塞，他清了清嗓子：“...把我的那个也拿去？”

他没再想看一遍那颗土豆到底是怎么咽进去的，真的没有。

“我不抢你的食物，迪恩。”约卡姆说：“只要距离稍近，我能在凶灵显形之前清晰看见它们。所以，我们怎么才能混进旧囚区？”

“那里被改建成了紧闭室。”迪恩回答。他的话音刚落，约卡姆就扒完最后一口菜叶，他抬起头，目光格外专注的看着迪恩：“好。”

等等，刚才的对话中有任何可以评价为‘好’的地方吗？

驱魔人猛地站起身，用手掌攥住路过一名囚犯的衣领，将对方提了起来。

“我很抱歉。”驱魔人粗声粗气的说：“但是你不应该顶着‘恶魔崇拜者’的标签在我身边乱晃。我讨厌恶魔，他们是一帮泥潭里的杂碎。”

...

二十分钟之后，当狱警推搡着他们进入旧囚区，禁闭室的大门合拢的时候，迪恩.温切斯特才终于明白了驱魔人的那句‘好’的确切意思。彼时隔着一间老牢房门，窗栏杆的缝隙里，约卡姆冲他眨了眨蓝眼睛—— 一切顺利。

“见鬼。”迪恩小声的咒骂了一句，终于体悟到他偶尔不按计划行事时萨姆郁结的心情了：“我们需要鬼魂详细的资料，一个计划，但你甚至连早饭都没让我吃完...”

一阵细微的响声突然从隔壁囚室由远及近响起。

迪恩低头看向脚下，一个并不圆润的，比半个拳头还要大点的马铃薯正咕隆隆的从地面上滚过来。

“我趁乱抢的。”约卡姆说，不知道为什么，迪恩竟然从他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点怜悯的语气来：

“快吃吧，迪恩。”

某种中亚牧羊犬的理解力：

×××...××××早饭×都没×吃完××...

小牧犬：…他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