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胆子!”
孟生生刚网住鸽子就听得一声大喝。
虞也立马站起来,扭头望向院门处。
一粉衣女孩抱着满怀红玫瑰,此刻恼了,便把花往地上一扔,双手叉腰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主子的信鸽都敢如此玩弄!若是伤了死了,你们可负的了责任?!”
“对主子的东西不敬,就是对主子不敬!枉费主子花了那么多心思照料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不知好歹的东西!”
黎幼的信鸽?
虞也心头一颤,连忙走上前去弯腰行礼。
“姑娘消消气,我等不知此乃公子的信鸽,故而一时玩弄,失了礼分,望姑娘恕罪。”
十一岁的姑娘脸圆圆的,满是稚气,但训起人来倒十分老成。
“你当真不知道?”
虞也一脸愧疚:“当真不知。”
“呵呵,你说我就信啊!你算什么人啊你!”姑娘怒气不消。
虞也一脸笑意,半跪于地看着小孩子。
“是,我当然算不得什么人,所以姑娘因为我而生气是不值当的。”
“姑娘还请莫气。这白鸽并无损伤,我等对你家主子也没有半分不尊敬。”
“多亏你家主子,我们这些人才能在此安闲养伤。”
“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尊重他呢?”
“所以姑娘消消气,吃颗小糖?”
小姑娘看他一副和善的样子,加之又想起了主子说过的好生照料之类的话,沉默片刻后,一时也敢不再多为难。
“糖你留着自己吃吧,主子给我买的糖我都吃不完。”
“还有,这花是主子让我送来的,你……你自己捡起来。”
虞也一愣,心情随即好起来:“当然是我自己捡,怎能劳累了姑娘。”
“我是姜阿玫,阿就是阿,玫是王字旁的玫。你叫我阿玫就可以了,别一口一个姑娘姑娘的,好生别扭。”
“我记住了,以后保准不会喊错。”
姜阿玫嘀咕:“还挺会说话,难怪讨主子欢心。”
虞也笑说:“阿玫更讨公子欢心。”
不然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直接把花丢到地上,一点也不怕被责骂。
“那是自然。”姜阿玫得意洋洋,“我是主子养大的,主子自然喜欢我。哦,你还没说你是谁呢,你谁呀?”
“你叫我又煦就可以了。”
“又煦是你的字吧,你的名是什么?”
“我的名叫……江也,江水的江,也许的也。”
“哦,我还以为是生姜的姜呢。”
“那看来阿玫是生姜的姜了?”虞也笑着看她。
姜阿玫很认真地摇头:“我也是江水的江,只不过主子刚刚才教会我生姜的姜,所以我才最先想到这个字。”
待人走后,虞也才拿起鸽子,寻思着刚刚鸽子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看见有信呢。
嗯?虞也有些不可置信,怎么现在反反复复看了,也没见着信?
该不会没有吧!
正想着,忽然响起一阵振翅声。
虞也抬头,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漫天白鸽从后山飞来,白羽在西下的阳光中泛出金色的光芒。
我嘞个去……
虞也无措地接住领头的白鸽,拿下它爪子上的信卷。
“咕咕。”
这只白鸽叫了几声,率着一众兄弟姐妹在庭院里闲逛。
虞也捏着信卷回房。
他坐在书案边,小心翼翼地抽出卷成卷的信封。
临打开前,他顿了一顿。
瘦薄的信封被缓缓打开,露出内里更薄的一张纸,写满簪花小楷的纸。
虞也端着纸片,目光触及字迹时无由的脸发烫。
心跳像是外面的鸽子叫一样,杂乱无章。
虞也真觉得奇了:我竟然还会害羞?
我嘞个去。
他把纸放到一边,又拿起信封,却猛然发现里面还有东西。
信封被倾倒,一颗圆润的红珠滚入手心。
海红豆。
虞也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更加猛烈地锤击着胸腔。
他站在那里,好像丢失了所有,又好像拥有了一个世界。
想见他,想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
虞也把红豆攥在手心,在孟生生和周粥疑惑的目光里快步走出问竹院。
日头已然西下,夕阳的余光倾洒,点燃天边的云朵,光芒蔓延了万丈有余。
虞也抄了近道,闻了一路竹叶香。
待到竹苑跟前,他没有立马进去,而是站在苑外喊人。
“童钰——”
“童钰——”
没人应。
“奇怪。难不成没在家?”虞也嘀咕,“不对啊,白鸽是刚刚才放出来的,况且又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能到哪里去?”
“黎幼——”
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
“奇了怪了。”
他迈步走进竹苑,进入观竹楼。
一切都静悄悄的,房间和早上离开时并无丝毫不同。
“还真不在啊。”
说着,他下楼出了门,回头时瞥见了蜿蜒而上的山路。
檐边的铜铃好像还在轻轻晃动,清脆的铃声悠扬。
“该不会在上面吧?”虞也说,“那我还是不去了。”
“童钰——我走啦——你晚上要来找我——我想你了——”
虞也大喊,也不管那人在不在。
晚间下起了雨,虞也坐在亭子里,听秋雨潇潇之声。
莲池间的荷叶尚未完全枯萎,深翠的叶左一枝右一枝地散布在池中,而此时已经看不清了。
“周粥啊,赶明儿把这池塘里的木廊上也放上灯笼,颜色要……暖黄色。”
周粥从亭子顶上蹦下来,有点无语:“主子,这莲花池你总共也没看过几回啊,在上面的桥上放灯,那不纯纯浪费嘛。”
虞也:“……你……那也罢了。”
周粥挠头:“马上就要子时了,主子还不休息吗?”
“再等等。”
等?
等谁啊?
难不成是黎公子?
“主子,夜已如此之深了,黎公子怕不是早就休息了。”
虞也转头看他,说:“说的也对,他事情多,怕是忘了要来。那我去找他。”
周粥:我是想叫你早点睡觉,不是让你下半夜不睡觉……
但他还是妥协了,无奈地说:“我去拿伞。”
虞也趴在栏杆上,说:“快点。”
周粥拿了伞回来,虞也孤自撑伞走了。
“你们赶紧去休息吧,不用等我回来。”
周粥道了句可以,蹿回房间了。
雨不大,细密朦胧。
雨丝落于油纸伞上,汇成溪流沿着伞沿滑落,坠入石边青苔。
夜色很暗,唯有路边覆了玻璃的灯盏稳稳地亮着,撑起一片迷离光雾。
临近竹苑,竹声萧萧不歇。
虞也突然感到不对劲,低头一看,玉青色的衣摆上染满了红色的血腥泥水。
他冷静地抬起伞边,向远方望去。
他的前方是通往竹苑的路,在此处就已经可以看见竹苑的苑门,而观竹楼以及矮山顶的那处宅子没有一点光亮。
若是再往前去,就是一道窄窄的山路,通向……通向黎幼早间看向的山谷。
山谷里有什么呢?
虞也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风雨突然大作,雨如瓢泼。
虞也提着的八角灯未罩玻璃,此刻被风雨吹熄了。
石道边纯白的光雾一路延伸至竹苑内,但虞也知道,那不是他该走的路。
虞也把熄灭的灯笼轻轻放在了竹苑的门下,而后提着步子走向山谷。
此路无石道,青草长及脚踝。
虞也踏过去,衣摆上的红色彻底蔓延开,像是花的绽放。
不过百米,刚刚还大作的风雨又渐渐歇了,只剩点迷离的雾水飘荡。
虞也没收伞。
两山之间的夹道不窄,但是竹树生的太过于繁茂,虞也歪着伞才勉强穿过去。
待到竹林消退,虞也才看清眼前之景。
这里不是两座矮山之间的山谷,而是被矮山环绕的、小小的山间盆地。
整片地域被长及脚踝的青草覆盖,偶有几处生着簇簇青艾,而最中心长着一棵参天大树。
那树枝桠伸得很广,艳阳天能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凉。
只是距离有点远,虞也认不出那是什么树,只见枝桠上挂着几条白色的绫绸。
那绫绸被雨水浸湿,蔫蔫的,飘逸不起来。
虞也撑着伞,停住了刚刚迈开的脚。
他踩到了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
哦。
他低头看。
一个头骨。
白色的头骨。
是个狠人,他想,连这头颅上的血肉都被剔得一干二净。
他踢了一脚,头骨轻飘飘滚出去。
哦。
原来连脑子都挖干净了。
他极目望去,想:原来这草地上的白色东西全是头骨啊,亏我刚刚还想到底是什么蘑菇能长这么大。
头骨的话……嘿,那到有意思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砍头削肉的呢?
虞也绕着森白头骨向前走去,认出了树的品种。
其实他能认得的也不多,但是恰好他的母后也爱此树,只是偏爱红色而已。
那是一株巨大的三角梅,开着白绿色的花。
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坟包,坟头立着碑,碑上没有字,只在最中间雕了一朵小小的三角梅,最右下角刻了三节竹。
虞也大抵明白了。
这盆地是一个人的坟场,一个于黎幼而言十分重要的、爱着三角梅的人。
至于这些头骨……许是仇人。
在杭都呆了将近四月,虞也自是没闲着,硬是让人把能查的都查遍了。
尽管他也知道,他所查到的那些不过都是那人让他查到的,是真是假虞也不知,也不会妄信。
但是加上早晨黎幼与那人的对话,虞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人嘛,总得改正自己犯下的错、偿还欠下的债。
虞也理解的,就像他当年一样。
本想着九月前写完正文,但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我的意思是我收回上章作话里的狂言。。。呃,是的)
第9章 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