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周都安安静静的度过，夏眠彻底安心下来，闵唐的偃旗息鼓让整件霸凌事件画上句号，他觉得可能这些富家公子少爷也压根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而韦京也安分了许多，原本欺凌别人的狗腿子也被班上零碎地言语闹腾地无力再找茬，尤其是家里卤味店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再加上韦京原本爱欺负别人嘴上没个把门，现在轮到自己走在路上一些奇异的眼光，以及故作避讳地咬耳朵。

夏眠觉得顺利度过这三年也没那么艰难，鹤怀高中的师资力量并没有因为恶劣的校园氛围而降低档次，其他班级上课时吵闹的课堂情况也并没有在高一A班上演，他觉得主要原因是最后一排霍成化的存在，让闵唐明里暗里威胁过班上的几个刺头。

他借着翻动手头试卷的势头，朝最后一排的霍成化看了眼，依然是老神在在的姿势，根据夏眠观察，他甚至怀疑霍成华是个机器人，坐姿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变化，一到休息点就起身走人。

“下周末就是月考，这是你们进鹤怀的第一次考试，也是学校对大家的摸底考，希望大家能在下周前把新学的知识复习一遍，考试内容基本围绕课程新内容……”

这段安稳的时间让夏眠可以放松地学习，他对月考也有一定把握，毕竟贫困生入学会对他有成绩要求，甚至针对考试优异的年级前茅发放奖金。

由于鹤怀高中实行的是大小周，全员住校的情况下，每两周才会放一个周末，而小周的周日考完则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很快时间就来到了月考的前一天，各个班级开始清理位置以便考试。

夏眠把书包放在休息室的柜子里，柜子和同桌共用，这段时间和陈玉泉的相处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但起码陈玉泉愿意抬头听他讲几句，夏眠庆幸自己也不是个话多的，不然真会闷死，

“夏眠，你来一下。”班主任招呼他到办公室，夏眠跟了上去，这段时间他尽量避免和其他人起冲突，也暗地努力在老师面前塑造成认真学习、勤快可靠的学生人设。

他低着头抱上老师示意讲台面的作业本，夏眠特意亲近老师一方面可以刷存在感，意外情况方便寻求帮助；另一方面也是刻意让老师们给自己派遣一些学习相关的工作，像这种可以课后跟随老师脚步减少在教室久待的事务对一个可能会面临学院霸凌的学生来说，并不是坏事。

“夏眠，明天不是要月考嘛，班长跟学习委员在年级有其他任务，你如果傍晚没事就帮老师把咱们课桌上考试的号码牌贴上。”许老师年级大概四五十，她夹杂着银色的头发被梳得十分整齐，在后脑勺挽起一个发髻。不常微笑的脸颊在课间时间放松了些，许老师从抽屉拿出一打名册，并没有给夏眠拒绝的间隙，把并没有裁剪过的号码纸递给了夏眠，“刚打出来，你剪一下。对了，如果你贴标签恐怕是赶不上饭点，我饭卡放桌上了，你贴完拿着去教工食堂吃，晚自修晚点回没关系。还有其他问题吗？”

夏眠接下了打满考生信息的名册，腼腆地朝她笑笑，应了下来，“那许老师你放心去吧，我会贴好的。”

许老师满意点点头，提上包，把脚上的平底鞋换上时髦的小跟皮靴，“咚咚咚”出了门，“门不锁没事，剪刀透明胶带都在桌上，用完放着就好。”临出门她嘱咐道。

“好嘞。”夏眠手上折起名册，咔咔剪起来，头也没抬应声。

裁剪不久整张的A4纸就变成一张张小纸片，他舒了口气，往后伸展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检查纸片顺序没有打乱就起身往教室走。许老师原本就是在下午最后一节课把他喊去了办公室，现在整幢教学楼都没几个学生，由于是考试前一天，很多学生都把一些藏不下的书本物品顺便背回了寝室，这是学校约定俗成的传统——每次考试都要像正视考试一样重视。

部分学生宁愿不吃饭也要趁着这点时间在操场上踢足球，叫喊声直接传到了在教学楼顶楼的A班，整个楼层的这个拐角只有一个班，而班级里只有夏眠一个人在一张张桌子贴标签，所以格外安静，晚霞的余光从阳台照射进来，撒在黄-色桌子的油漆面上。

夏眠贴到靠内-侧教室窗户的课桌时，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让他都支起腰想朝外走。

“……陈玉泉……哈哈哈哈”

不由蹙起眉头，他听到其中闵唐的调笑声，简直太点背了，怎么又让他撞上了。

夏眠缩回身子，冷静判断声音的方向，转身走到后门的夹缝中。

“碰”半开的前门又被一脚砸在墙壁上，一群人嘻嘻闹闹着到了A班门口，推攘着陈玉泉。

陈玉泉弓着背，踉踉跄跄进了教室，他双手软弱地抬起抵抗着他人恶意的笑闹。

“他又干什么惹你烦了？”走在前面的男生指着陈玉泉问闵唐。

被一群男生簇拥着的闵唐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只抬眼笑眯眯看着他们三四个人围着陈玉泉，这次是另一个高高壮壮的万元武在戏弄他，他把没有清洁过的黑板擦“啪-啪-啪”拍在陈玉泉的头发上，一阵粉笔灰“噗哧”像一片云一样升腾。

陈玉泉整个头发都变的白蒙蒙，他开始剧烈地咳嗽，摆手挥舞抵抗着黑板擦继续靠近，灰尘大得没办法说话，他呼吸都是一阵阵呛人的灰吸进嗓子，“咳咳咳！！”

“万元武，你tm有病，想要呛死我？”闵唐夸张地往后猛退一步，避开粉笔灰，他左右看了看捞起附近一个水杯，直接朝陈玉泉泼了过去。

陈玉泉原本就矮了很大一截，水直接呈弧度从黑发头顶淋进了校服，胸口几乎被全部打湿，“啊……”

他喊了出来，把眼镜拿了下来，麻杆一样的瘦弱手臂拼命擦拭着被糊住的眼睛，黑色厚重的刘海不再遮住陈玉泉的眼睛，白色的粉笔灰混着水后，绵延的从头顶顺着白色痕迹流下来，“你们不要这样，我眼睛很痛的。”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闵唐随手把水杯丢在一边，双手环胸乐呵呵看着对面凄惨的陈玉泉，“刚路上喊你你当听不到？”

旁边被牵连到的万元武也被泼了半杯水，“草草草”喊着抖身上的水，东张西望弯腰在别人课桌里找纸巾擦拭。

“……没、没有。”细弱的声音响起，陈玉泉撩起校服下摆擦拭脸庞，咬着嘴唇回应。

“你是男的女的？娘炮啊？说话比小姑娘还要轻？”闵唐发出啧声，远远站着上下打量他。

陈玉泉因为被欺凌而委屈地涨红脸蛋儿，原本阴郁不合群的气质也被一杯水打破了边界，刚被自己掀起的衣摆轻轻搁置在窄窄的侧腰，露-出白皙的皮肤，如果忽略短发确实像个女生。

周围的男生哄堂大笑，大声重复着羞辱式的话语，“哈哈哈哈死娘炮！”

“不会真是女的吧？”

“我最讨厌娘炮了！娘里吧唧，黏黏糊糊。”

陈玉泉被粉笔灰扑进了眼睛，揉-搓后红通通像个兔子，勾背低头不言不语站在包围圈。

全部人都堵在前门，夏眠默默听了一阵子，他站在门背后抬-起-头，面前是黑漆漆的门板，目光之所及是白色的吊顶，在这个逼仄的角度他看不到傍晚橘黄的夕阳光。

他慢慢挪开了教室门，淡定地走了出去。

男生们的注意力全部沉浸在欺负他人的快乐中，根本没人关注教室里其他动向。

夏眠扫了一眼前门，面无表情地走出教室，转身下楼。

教学楼的走廊此时刚好亮起晚上的灯，随着夏眠在楼梯的脚步盏盏亮起。

在第二个楼梯转角，一个熟悉高挑身影倚靠在墙壁上，侧头看着右手的手机，从夏眠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微微抬起下巴的锐利下颚。

一般散漫的校服被他穿得板正且端庄，夏眠恍惚了一阵，他想是不是对方的校服每天都只穿新的。

夏眠回过神，低头降低存在感，同他近乎擦身而过，在迈过对方身影时夏眠的心脏“扑通扑通”声响仿佛在耳边跳动，明明霍成化什么都没做过，也从来不会带头霸凌同学，但夏眠仿佛草原里食草的土拨鼠，可以预警食肉动物的任何探听。

“夏眠。”

在耳边喊出的名字，让夏眠背脊僵硬，他扯起嘴角转过身笑着说，“霍成化同学，你好！怎么了？”

霍成化的眼神依旧注视着手里的手机屏幕，要不是夏眠清晰地听到，会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你不打算帮帮你的同桌吗？”，又怕夏眠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他补充道，“同桌，陈玉泉。”

霍成华目测有一米八五往上，他的眼神还是集中在屏幕，但比夏眠快高一个头的身高，就算是没有直视也有压迫感。

夏眠惊愕地猛然抬头，但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嘴唇微张很快抿上，谨慎地开口，“我平时一直跟我同桌互相帮助，陈玉泉确实比较内向一点。”

轻蔑的笑声从头顶传出，霍成华舌尖顶过内腔，缓慢将视线挪到夏眠脸上，懒散的腰窝在背靠着的墙面转了一侧，“你知道我说的是‘现在’。”

夏眠平静地同他对视，他回答道：“我帮不了他，霍同学”，他甚至都保护不了自己，何必再送人头。

“你难道不想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拯救被恶人欺压的可怜虫吗？完成你的英雄主义。”霍成华此时的一半脸被掩盖在走廊的阴影中，高昂的鼻梁被光线划分出清晰的明暗交界线，原本端正优雅的气质一下子变得邪祟而阴暗。他浅粉色的嘴唇笑着吐-出一个一个字眼，“就像上一次一样，戏耍着别的傻瓜，然后在背后偷笑。”

夏眠后退了一步，他浅浅的微笑会勾起嘴角的梨涡，显得无辜又温和，“霍同学，我没有什么英雄主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跟陈玉泉的处境一样，我也不想被欺负呀！”

他仰起脑袋，努力正面跟对方眼睛对上继续说，“要不然霍同学你去帮帮陈玉泉吧！他真的很可怜。”

霍成化嘴角缓缓放平，他放下举起的手机，懒倦的微弓姿势随着他表情的冷淡而变得认真端正，他站直了身体。

“霍同学？”夏眠侧头疑惑地喊了一句，“那我先走啦，许老师还等着我交差，我想着待会儿早点吃完饭可以找老师汇报一下考场布置的结果。”

他皱起眉头，看着夏眠轻轻点过头就转头继续下楼的身影，一直凝视着直到身影消失。

霍成化抬头看了眼上面五楼，这个角度看不到A班任何一个角，随后他又靠到墙壁看手机。

“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