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裕不紧不慢从打开门走出来：“急什么呀，不是你要搬来的吗，啊？张叔，李姨，小何，那么多的房子，你偏偏挑了个最破的……”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沙发上的东西，忽然看见茶几上的银行卡，立刻拿在手里。

“堂姐还真是节俭，这是她还的卡吧？正好，拿回去给我的小库换个颜色……”

话音未落，姚安裕的头上挨了一个暴栗。

“哎哟——干嘛又打我？”他缩起脑袋，郑纪丹趁机夺回了银行卡。

郑纪丹猛地提高声调，一改之前愁云惨雾的模样，大声呵斥他道：“你这孩子，一天天的就不让人省心。你说说，除了玩车，你还会干什么？人小鱼都读博士了，你怎么就每天只知道每天围着几辆破车打转？要是你学学你姐，做个好学生，我也省心……”

姚安裕故意拖长音调打断她：“哦——像她那样当个好学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呐？”

郑纪丹眯起眼：“你胡说什么呢，谁卖她了？不就是参加个慈善晚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扒了她的皮不成？你也知道，这邀请函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啊，为了这么薄薄一张纸，我给林太太喂了多少牌，小金库都快被她掏空了……”

姚安裕嬉皮笑脸：“那您可真是破费了。要不，我告诉我爸，让他给你补补？”

郑纪丹柳眉倒竖：“你敢！又想挨揍了？我警告你，这次晚会很重要，你这几天给我老实点，不然，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那些跑车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带上哭腔，眼里也挤出许多泪来：“说到底，我这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嘛……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总给我添乱，跟你爸简直一个样，我都被你们气出病来了……”

这招管用，听见这话姚安裕立刻收起笑脸，低声下气地给郑纪丹捶起肩：“妈咪别生气啊，我就开个玩笑而已。我保证——这段时间肯定乖乖听话，百分百配合你的工作，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怎么样？别气了好不好？”

郑纪丹敛了哭腔，神色恢复如常：“这还差不多……你东西收好没？”

姚安裕点头如捣蒜：“好了好了，没关系的，万一有落下的，我们叫小何帮忙送回家就是了。”

郑纪丹一边检查镜子里的妆容，一边点点头：“那走吧，这破屋子我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慈善晚会当天，小鱼和郑纪丹约了中午在市中心某商场见面。

“小鱼，你打扮得太素了，这样不行。走，姨妈带你去做个头发换身衣服。费用方面你放心——我是VIP，有折扣的，而且大部分消费都可以用积分抵扣……”

小鱼想拒绝，可架不住郑纪丹再三劝说。她想起邀请函上的确有着装要求，可自己衣柜里只有T恤牛仔裤之类，没办法，她还是松口答应。

她在理发店消费过的最高金额是五百，那次她的朋友杨宁抢了烫发团购券，说什么买一赠一有优惠，磨了半天她才肯去的。一千块的裙子加五百块的头发，嗯，省一点的话，应该很快能存下来，她暗暗盘算，直到被郑纪丹拉出电梯，走进位于商场顶楼一家沙龙店。

郑纪丹选的是一家高级造型沙龙，店名到装潢都透着一股子奢靡，完全不像小鱼平时会来的地方。

门一打开，浓郁的复合香氛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小鱼头脑发涨。

一个打扮干练的短发女生快步走来，眼神稍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便判断出哪位是真正掏钱的顾客。只见她换上一脸标准微笑，微微躬身，冲郑纪丹恭敬道：“您好，请问是哪里想要调整吗？”

小鱼看了眼她胸前的描金铭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设计助理Tina”。

郑纪丹漫不经心地翻起前台金属架上的时尚杂志，不过几秒，便选定了一个造型。

“就这个。给她来个基础的皮肤护理，再画个淡妆。另外她头发有点毛躁，做完软化再修剪一下。”

原来是要给这个朴素小姑娘做造型，Tina心下有些奇怪，可也不敢怠慢：“没问题，Michael老师很专业的——他是我们店人气最高的设计总监，刚好有个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由他来，保证达到您的要求。不过造型需要三小时左右，不如您先坐那边休息一下？”

郑纪丹点点头，潇洒地一甩头发朝沙发走去，独留小鱼一个人在椅子上任人摆弄。

Tina洗头的动作十分轻柔，等小鱼来到镜子前，赶报告熬了一夜的她已是哈欠连连，偏偏她身后的真皮座椅又舒服得不像话，小鱼眼皮沉得直打架，眼看下一秒就要和周公拜把子。

“客人如果累的话可以在椅子上休息，好了我们再叫您。”

如获大赦的小鱼迅速沉入梦乡。

梦见自己在晚会上流口水，被其他客人指指点点的样子，小鱼吓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此时镜子里的人已完全变样了，这个人就像是刚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不，应该说，虽然这是杂志造型，可放在她身上的效果居然比模特还要好。

不过她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像自己，像另一个人。

“不错，换了发型就有五分神似了。”郑纪丹好像低声说了什么，不过小鱼没太听清。

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自己的新造型，小鱼被郑纪丹一把塞进车里，马不停蹄地去往下一站——名品店。

叮铃铃，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柜台旁正发呆的Catherine精神为之一振。她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姚太太好几天没来啦，今天看包包还是衣服，我来拿……”

话音未落，Catherine随郑纪丹的眼神望过去，看见她身后正提着帆布袋，神情怯怯的小鱼。

“给她找两条礼服裙再配双鞋，要简约素雅有气质的。”

说完，郑纪丹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拆了袋茶几上的曲奇饼吃。

“来杯龙井。”说完，她丢下饼干，似乎是嫌它太干。

没见过的生面孔——不知这女孩是姚太太的什么人？Catherine按下心中的好奇，转身对小鱼亲切道：“你好，请随我来。”

小鱼惊叹于这里的试衣间——居然比自己的房间还大！

她站在成排的漂亮裙子前，心情是难以言喻的。这一刻的她就像童话中的公主，不过，她大概是灰姑娘，虽然没有王子，但同样会在十二点前失去魔法变回原形。

最后她们定下两条裙子，一条正式，一条休闲，还搭配了一双低跟鞋。

郑纪丹让小鱼先把衣服换回来，自己则去了收银台。

“三件商品一共两万八。姚太太想怎么支付？”

郑纪丹眼皮抬也不抬甩出一张黑卡：“刷卡。”

试衣间的小鱼难以置信地看着吊牌上的数字：16800元。就这么一条款式简洁的黑色礼服裙，居然要卖一万多块，都够他们组半个月的经费了。

她换完衣服出来，悄声问门外等候的店员：“你好，请问你们的衣服买回去之后，可以退换吗？”

店员照着郑纪丹刚才的吩咐，微笑答道：“没问题，只要衣服完好、不影响我们二次销售，您一周内都可以拿回来无理由退换的。”

“那就好。”小鱼如释重负点点头。

从商场出来已过了饭点，小鱼拎着购物袋走在郑纪丹旁边，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她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瞥见路边的小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姨妈，你陪我逛了一整天，一定饿了吧？正好我也饿了，要不我请你吃鸡公煲？”

小鱼清楚记得，自己还在小学时，郑纪丹每次来接她放学，总会带她去吃鸡公煲。

“一个大份鸡公煲，加鸡毛菜和土豆，再来两碗米饭。”

小鱼飞快地下了单，她记得姨妈那时最爱吃鸡毛菜。

餐厅人少，菜也就上得快。不过十几分钟，一份热腾腾的鸡公煲便端上来，饥肠辘辘的小鱼立刻埋头苦干，却没注意到姨妈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筷子。

半碗米饭下肚，小鱼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这时她看清了姨妈那微微皱起的眉，还有若有所思的表情。怎么，姨妈不饿吗，还是吃不惯这里的味道？可她明明记得以前姨妈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思量一番，她小心开口：“姨妈你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还是你有其他想吃的，我带你去……”

郑纪丹摆摆手：“不，其实我在想生意上的事情。哎，你姨父年纪大了，你弟弟又不懂事，我还能靠谁？还不是靠自己！我只希望今晚的慈善拍卖一切顺利……”

小鱼咽下口里的饭，承诺道：“姨妈别担心，今晚我们好好努力，一定把林小姐捐的戒指拍到手，到时我们再跟她详细说说情况，她肯定乐意帮忙的。”

郑纪丹暗笑小鱼的天真，一边欣慰地点头。她正要拿起筷子，手机却忽然亮了。“小鱼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郑纪丹拿起手机走到一旁。

“……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你刚才说哪家医院？好，我现在过来！”

郑纪丹放下手机，快步走回小鱼身边：“小鱼，安裕出车祸受了伤，我先去医院一趟……”

见小鱼一脸关切想要开口，郑纪丹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放心，他没大碍，只是待会的慈善晚会我可能要迟到了。要不，你一个人先进去，姨妈晚点去找你……”

小鱼连忙答道：“没事的姨妈，你快去医院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郑纪丹露出感动的表情，她从皮夹取了几张钞票放到小鱼手边：“那我走了，一会你吃完记得换上那条黑裙子，叫辆好点的商务车载你去酒店。”

走出店门，郑纪丹还不忘和小鱼挥挥手，可走出小鱼的视线后，她并没有马上叫车离开，而是拐回商场的洗手间，掏出包里的香水瓶，对自己从上到下猛喷了几下。

她反复嗅了嗅自己的发丝和衣服，确认上面只剩馥郁的香水味。

一会儿还要和林太太她们打牌呢，要是被闻到鸡公煲的味道，没准儿她们又要在背后偷偷笑话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