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他没事吧?”一看见齐同晏他们回来,郑远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忙对着周伶嘘寒问暖:“没事吧?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莲子羹?”
“阿远,你太急切了。”韩月轻轻地将郑远推到一边,蹲下身与周伶平视,神色温柔:“你昨天忽然发高烧,大家都很担心你,我熬了莲子羹,很甜的,你要尝尝吗?”
周伶的嘴张了张,还没说话,齐同晏先出声道:“好啊,给他来一碗吧。”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周伶罕见的乖巧,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心软,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呢?你想喝吗?”韩月仍然蹲着身子询问周伶的意见。
“……好。”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的眸中已是一片水润,隐隐泛着水光。
“怎么……是被吓到了吧?没事的、没事的。”韩月的食指轻轻揩过周伶眼中的泪花,柔声安慰。
“我、我没事。”周伶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擦掉几欲流下的泪水。
“莲子羹来咯——”郑远手捧着温热的莲子羹,放到桌上。韩月将周伶引到桌旁,将勺子放到他手里:“来,趁热吃,尝尝我的手艺。”
周伶被引着坐到椅上,一勺一勺地舀起莲子羹,送入口中,温热的泪水也随之落下,与羹汤融为一体。
奇怪,真的好奇怪。
为什么……会感到温暖?
爹,娘,我好想你们……
齐同晏可没见过这场面,一时有些无措。幸好还有郑远与韩月,他二人不愧是快要成亲的人,应付一个哭泣的小孩似乎十分有经验。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韩月不停给周伶擦泪,柔声安抚。
“是不是你韩姐姐的莲子羹太好吃了?”这是郑远。
韩月嗔怪地看了一眼郑远,推了推他:“你少胡说,他伤心着呢。”
郑远憨憨一笑:“我这不是想逗他开心嘛,嘿嘿……”
齐同晏不擅长应付这场面,寻了个借口就要走出去,周伶见状,连忙跳下椅子,像之前一样跟在齐同晏的后面。
“?”齐同晏看着突然又跑自己身后的周伶,一时有些不解:“你……喝完了?”
周伶刚刚猛掉了一波眼泪,此刻还未平息,他尽力用正常的音色答道:“喝完了。”
韩月在一旁看得真切,笑道:“他这是不舍得你呢。”
“?”齐同晏转向韩月,脸上神色可说是罕见的大不解,“什么?”
“这还不明显?你一走,他便急着要跟你走,莲子羹也不喝了。”
“可是他……”
“对啊,之前他不就一直跟着你吗?你是他哥哥吧,真是兄弟情深啊。”郑远在一旁附和。
“不是……”
“噗。”笑的是青枫。
齐同晏转头无奈地看向青枫,又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去把那碗莲子羹喝完吧,我在这里等你。慢慢喝,不用着急。”齐同晏说着,找了块地方坐下,示意自己就待在这里。周伶看他真的不准备继续离开,于是也慢慢蹭到桌前,端起那碗莲子羹小口喝着。
“对了,昨晚留下的两位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你们回来时有碰到吗?”郑远想起这件事。
“嗯。”齐同晏答。虽然实际上没有碰到,但齐同晏并不担心他们。
等周伶将莲子羹喝完,他的心绪也已经平复了下来。他站起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来到齐同晏面前:“喝完了。”
“喝完了啊,”齐同晏站起身,“喝完了那你就留……”他本是想说让周伶留在郑远家中好好休息的,毕竟昨晚高烧不断,可说是刚从鬼门关旁走了一遭,但他突然又想到方才周伶对他离开的反应。他顿了顿,问:“今天你就留在郑远家里休息,怎么样?今天没什么事要忙。”
周伶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说话算是怎么个事,你当我是读心虫吗?”
“为什么是虫?”
“?这是重点吗?”
“我不自己留下。”周伶说。
“那你就跟着我吧,别把自己弄丢了。”齐同晏现在稍微接受了一点韩月他们所说的,周伶对他的依赖。老实说留下周伶也有好一段时日了,这段日子里齐同晏也算是感受到了,周伶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尽管常以孤僻的性格包裹自己,在许多方面却仍保留着孩童的心性。
齐同晏正要往外走,突然又折身回来,对郑远说:“昨天的事,你应该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吧?韩月的事。”
“噢噢知道,还没谢过各位,要不是你们,我真不敢想。”郑远说。
“我瞧着屠户那家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郑远的神色变了变,面有菜色。他自然清楚那马屠户是个什么人,他儿子又是个什么性子,二人可说是这镇子的地头蛇,常年欺压其他弱小无力的镇民。
“阿远。”韩月握住郑远紧握成拳的手,小心翼翼地掰开,与他十指相扣,“阿远,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总会有办法的。”
“韩娘……”
“即使我们可以帮你挡下这一时,我们也不可能废掉他,日后你总要面对他的。”齐同晏说。
“是,我知道,几位帮我救了韩娘,郑远感激不尽,不敢再劳烦恩公。”郑远拱手行礼,一片赤诚。
“好,那你们自己多加小心。”齐同晏嘱咐完便走出门,身后跟着周伶与青枫。路上,他问青枫:“你觉得他们有办法吗?”
“青枫不知,殿下也不必忧虑。殿下已经帮了他们,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你说得对。”齐同晏暂且放下这件事,说:“时辰还早,今日往镇中心走走看吧。”
齐同晏一行人昨日刚来到清河镇便在郑远家落脚,因此那处属于小镇外围。如今越向镇中心走去,越能感受到一股热闹非凡的气氛。
“你怎么看?”齐同晏问青枫。越接近镇中心,便有越多的房屋周身布满了红色的大圆点,周遭有关月亮的字句也多了起来。什么红月饼、满月糕,意义不明。
“形式太完全了,平民以红为血色,以为不祥,如今却大肆铺张宣扬,看来是对郑远口中那位大叔的说法深信不疑。”
“大娘,你这红月饼怎么卖啊?”齐同晏换上了上京时与百姓随口攀谈的闲适表情。
“三文钱一个!”大娘热情道:“小书生长得俊俏啊,大娘免费送你一个尝尝鲜啊。”
“谢谢大娘。我再买两个。”齐同晏接过饼,让青枫上去付了三个饼的钱。
“哎哎,孩子你给多了,这年头生活不容易,省着点啊,别再不小心给多了。”大娘一数手上钱数不对,忙返还了一个饼的钱,紧紧按在青枫手里。
“好,我下次会让哥哥注意的。”青枫的身量高,年岁也比齐同晏大,因此齐同晏毫不在意地借用了一下兄弟的身份,倒让青枫受宠若惊。
“什么?殿……弟、弟弟,说得对。”
齐同晏拍了拍青枫的肩,又问大娘:“大娘,这个红月饼的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哎,外面来的吧?不知道啊?你看这街上卖的,没几个物件的名字里没有‘月’字吧?因为这样就可以产生力量,那可是能诛妖邪的力量呀!”
十多年过去,这里的人们已经产生了自己的信仰,并且深信不疑,齐同晏不会傻到去质疑破坏他们的信仰。何况,他们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盲目相信着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
“这里有妖邪吗?”齐同晏将剩下的两个饼分给青枫和周伶,自己也咬了一口。该说不说,味道还是挺香的。
“不是这里,”大娘压低了声音,凑近齐同晏,语调突然变得悚然,“是皇上身边!”
“皇上?”
“高人说过,皇上身边有妖妃啊!如果不除掉妖妃,昭国就要大难临头了!我们这都是为了皇上啊!”
“原来如此,大娘有心了。”齐同晏默默记下,“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很多房屋被红点铺染,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红点啊,其实是我们大家画的月亮,红色的满月!高人说了,只要尽力宣扬,就能给妖妃和她的血脉造成伤害!”
“我可以见见那位高人吗?”
“哎哟,孩子,你来得太晚啦!高人几年前就仙逝了,你如果想去祭拜,倒还有机会。”大娘四处望了望,忽然朝远处招呼道:“老头儿!快来!这几个孩子想去祭拜高人,恐怕不认路,你带他们去看看吧!”
一位与大娘差不多岁数的大爷背着手走过来,对着齐同晏等人笑容慈祥:“去见高人啊?”
“想见见,大爷方便带路吗?”齐同晏回。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大爷大手一挥,“来来,跟上老爷子的步伐咯!”大爷在前方健步如飞,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蹒跚,可见身子骨硬朗得很。齐同晏用眼神示意青枫,随后赶上大爷的步伐,与之相谈甚欢:“大爷您一定经常锻炼吧?”
齐同晏在前和大爷闲扯,后方青枫和周伶还在移动着僵持。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抱着你,他们速度不慢。”你的小短腿恐怕追赶他们要很费力。
“不需要,我跟得上。”周伶努力加快自己的步伐,几乎快小跑起来。
“你这样是耽误殿下。”青枫伸手就要去抓周伶,被周伶一步避开。
“我不会耽误他。”
眼看着齐同晏与他们已经拉开了些距离,青枫有点急了:“你在犟什么啊?”
“我没有。”周伶的语气仍然冷硬。
前方的齐同晏余光瞥到身后有些距离的两人,想也知道是周伶不配合青枫。他突然弯腰大喘几口气,对身旁的大爷摆摆手,说:“大爷体力实在太好了,小辈有些跟不上了,得歇一会儿。”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缺乏锻炼,这样就不行了,还比不过我一把老骨头呢!”大爷嘴上数落着,眉眼却笑得开怀。
后方的青枫眼瞅着齐同晏与大爷停了下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可看二人神情,却是从容与开怀。
周伶快步走着,青枫也只好跟在他后头。数息之后,二人总算是来到了齐同晏面前,就听他对大爷说道:“小辈休息好了,我们继续走吧,还要劳烦大爷照顾下小辈,放慢一点速度。”
“哈哈,没问题!年轻人,回去后要记得多锻炼啊!”
“大爷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