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摊牌
陆禾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会是少校把自己的胸膛剖开，里面全是零件；一会是那个摆满了实验舱的房间，里面的人全都站起来，行尸走肉般涌向陆禾，他们全都长着少校的脸。
究其原因，不是因为少校房间的沙发太难睡，而是因为少校最终还是把陆禾拖上了床。
昨晚。
当陆禾说出要睡沙发的要求后，少校皱起了眉：“这违背我们同住的最初目的。”
陆禾：“你之前说过，一对一独处的时候能恢复彼此被模糊的记忆，可没说必须挨得特别近，一定要睡在一张床上。”
“恢复的速度与物理上的相对距离成正相关。”
陆禾冷哼：“那如果是负距离岂不是一瞬间就想起来了？”
少校疑惑：“你在和我讨论矢量？这和矢量无关。”
好吧，实验得出结论，机器人状态的少校听不懂开车小段子。说不定正常人状态的也听不懂。
少校堵在沙发前，一副陆禾不上床睡觉就不离开的样子。
机器人认准的事情谁都拗不过，无奈，最后还是躺在了少校身边。
“少校。”陆禾侧过头，看着黑暗中杜兰德侧脸朦胧的轮廓，“我弄清一切的目的是解开父亲给我留下的疑惑。你的目的是什么？”
少校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陆禾轻叹一口气：“少校，请向我阐述你想要恢复记忆的原因。”
“我的目的，是找到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少校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会陆禾，留他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半夜，又做了半夜的噩梦。
……
“注意身体啊年轻人，有精力也别太频繁了。”
第二天，陆禾脸色蜡黄地走进实验室，当面就迎来了好几个人的嘲笑。
“咱们研究员不锻炼，身体虚。人家少校是当兵的，龙精虎猛，你得懂得拒绝。”
“实在不行你今天加班睡实验室吧，我看你熬夜写一宿代码都没虚成这样。”
陆禾哭笑不得：“停停停，收收你们脑子里的肮脏思想。我和少校讨论了一晚上人生和哲学，这是用脑过度。”
“哦~哲学~”
“没事儿的陆禾，我们都懂。”
“就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禾一个头三个大，还好这时图灵从桌子后面探出头来：“你过来一下。”
可能只有赛门能欣赏到图灵身上的“科研之美”，陆禾他们实验室的研究员一直认为，图灵的气质充满的“科研的压力”。就像小时候严厉的数学老师，虽然图灵年纪不大，但是大家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点紧张。
见她叫人，围着陆禾打趣的研究员们一哄而散。
陆禾懒懒地往桌子上一趴：“干嘛，图老师？”
图灵在画医学插图，她手上没停，一边勾勒着大脑的神经走向，一边说：“昨天和杜兰德少校见面的时间比较短，没有得出太多的结论。”
听图灵谈起这个，陆禾的耳朵竖了起来。
“少校身上有一些长期远离人类社会生活的痕迹，行为上有长期程式化训练的特征。我不知道你说的问题是不是有关这方面的，但我认为，领航局的军人身上出现这样的特征也很正常。”
陆禾沉吟：“脑部呢？”
图灵换了一只红色的笔描绘血管：“脑部异常导致的行为和语言问题需要更长期的观察，有一些指标可以参考，等我画完就把资料发给你。另外问一句，你们不是情侣关系吧？”
陆禾奇到：“这你也能看出来？”他一直对大家的误解没有过解释，甚至引导他们往两人是情侣那方面去想。
爱情是最能掩人耳目的感情，它的起因不讲道理，结果也无从预测。很适合他们这种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的人。
图灵冷笑一声：“当然，你们一起走的时候像极了狱警和囚犯。”
陆禾：“……也不算说错，他那天是用手环把我拷住了。”
“你是狱警，他是囚犯。”图灵说，“我晚上会和赛门一起吃饭，你来好好学习一下情侣的行为模式。”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陆禾“腾”地一下坐直了：“你和赛门谈恋爱了？！”
他没控制住嗓门，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对哦，学长最近总去领航局，还不知道吧。”烧杯学弟总是冲在八卦第一线：“三所那个师兄有点东西，我还以为图灵师姐是会嫁给科研的那种人呢。”
陆禾难以置信。这才几天？上次还听赛门说要靠说自己有病才能约图灵出来，结果现在两人已经是公开的情侣了！
图灵对他的反应不以为然：“他不错，是个合适的恋爱对象，而且不会给我造成麻烦。”
陆禾隐约有些愧疚。他之前没想过图灵会答应，所以才放心大胆地用她吊着赛门。图灵在人际上看起来少根筋，其实内心对感情非常认真，这种情感的偏向只有相处得久了才能感受得到。共事三年，陆禾知道，图灵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赛门是个一眼能望到底的直肠子，他对图灵的喜欢是真心的。可陆禾总是担心，图灵会不会是看在他的份上才答应赛门。
“别想太多，”图灵仿佛看透了他：“不是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你有关。”
这话说得不客气，却让陆禾松了一口气，他打趣道：“所以你看上他什么了？”
“尊重他人，重视家庭，心性开朗，说话真诚。”图灵说，“这个地方深沉又无趣的人太多了。我很喜欢他，他的额叶也很符合我的审美。”
陆禾：“前面的我都能理解，额叶符合审美这点听着有点可怕。”
图灵：“这是我与人交往的判断标准之一。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对你也很有耐心？你大脑的核磁图像很标准。”
陆禾说：“我觉得你说不定和少校也能合得来。”
图灵还真思考了起来：“杜兰德少校吗？我对他的判断很飘忽，没能得出一个严谨的结果。”
说到少校，陆禾又头痛了起来。他得求证自己昨晚的想法，至少要求证少校的意识和身体是不是原装的。这无疑需要图灵的深度参与，可少校的身份背后涉及到的事情太多，陆禾暂时拿不准要让图灵知道多少。
况且知道这些，对图灵来讲也许不是好事。
正纠结，手环收到了赛门的消息：老大，约饭不？
陆禾：？
赛门：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图灵刚发消息说她告诉你了。
赛门：哥们，多亏你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赛门：图灵发现我在和你偷偷养崽了，我觉得瞒着老婆不好，就全告诉她了。
陆禾：！！
陆禾：今晚我要参与一下你们的约会。
他咬牙切齿，这就是图灵喜欢的“说、话、真、诚”。
……
晚饭对陆禾来说简直是修罗场。
赛门负责审问，图灵负责提供目光压迫。
“你得给我一个解释。”赛门说：“自从我们约好在宿舍碰面的时间，你已经放我两次鸽子了。”
陆禾：“我可以解释，少校他……”
“哦不不不亲爱的陆禾，我已经完全了解你了，你是个小骗子。不要用少校当挡箭牌，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必须对我们真诚。”
图灵重复道：“真诚。”
说到这个，陆禾冷笑：“那你呢？你也知道我们在偷偷研究，说好了要保密，为什么告诉图灵？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想让她也陷入危险吗？”
图灵反驳：“这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知情人，危险的还是你们。”
赛门接道：“就算我不说，那你带她去偷看少校是怎么回事？这个危险性更高吧！”
图灵点头：“没错。你希望我观察他，却对原因语焉不详。对医生隐瞒实际情况是最大的安全隐患。”
当初是他找的这两个人，现在变成他俩合起伙来对付自己了。陆禾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刚要说点什么，就被赛门抢先了。
赛门：“你打住，这套对我没用了。没人想被人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们同意加入你，去揭开那啥和那啥啥的真面目。但你必须给我们完整的、真实的信息，包括你的所有猜测。”
陆禾：“等等，‘们’？”
图灵说：“我也加入。”她看向陆禾：“我与你的立场一致，这是刚上空间站时我们就确认过的。听起来你的目标很宏大，那么就需要更多的助力。另外，我希望能有自己的研究项目，你的少校是个很好的课题。”
陆禾犹豫：“这件事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赛门：“我们并没有把它想象得很简单。陆禾，我们都经历过巨变和失去，你不要总是觉得我们的承受能力很差好不好？”
图灵：“根据我对陆禾的观察，他很难对别人产生信任感。他总是检查别人做过的东西，并隐瞒自己实际的想法。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如果你的思考不能允许其他人的参与，那么产生错误也是必然。”
赛门对图灵竖起大拇指：“哲学家。”
图灵冷漠到：“陈述事实。”
“其实，就算我不做这件事，也许你们也可以度过安稳的一生。”陆禾的喉咙有些发紧，“这件事的起始源于我的私心。细究起来，赛门也完全是被我忽悠才……”
“停停停。”赛门不耐烦道：“说了别把人当傻子。”
图灵也说：“当一件事情本身可能与所有人息息相关，那么调查它的动机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
“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吧，陆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