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将军

第二天一大早，领航局的人就找到了实验室门口。

“请问陆禾研究员在吗？”

陆禾刚熬了个大夜，把自己离开期间数据库的新增和维护情况检查了一遍。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被小兵中气十足地一嗓子吓得心跳差点从嘴里吐出来。实验室里的研究员要么值班没睡，要么前一天直接睡在了实验室，这会儿都被吵得一脸黑气。

这位士兵此前很少接触研究员，更没接触过早上的研究员，此刻被冲天的起床气唬了一跳，以为犯了什么忌讳。

然而下令的那位少校更可怕，所以他还是定了定神，做好了应付这些科学家各种刁难的准备。

还好有一位看起来和颜悦色的研究员很快就出来了：“我是陆禾，请问有什么事？”

士兵敬了个礼：“奉杜兰德少校的命令，带您去领航局进行关系人文件签署。”

陆禾打了个哈欠：“这么早？我还想着上午去和导师报备一下。”

士兵说：“已经派人去通知袁枚永博士了，文件签署是要有直系导师在的。”

陆禾：“……”

真像婚礼，还要通知双方家属。

……

领航局。

这是陆禾第一次进入领航局的核心区域，也是整个空间站的核心区域。

一跨进大门，气氛就肃杀了起来。这里是军事重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陆禾默默记下了他们的站岗规律。他无意建立什么反抗组织，但假如自己与赛门的父亲都死于灭口，那他们的相遇也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暗幕后的阴影随时可能吞没一切，他至少要提前规划自保。

陆禾有种强烈的“被安排”感。就像地面上的灾变被称为命运，而在陆禾的猜测中几乎可以肯定是“人为”的一样。自己看似合理的人生，说不定也有着强烈的人工痕迹。只不过是他身在此山，看不清楚罢了。

总有一天，他会登上山顶。到那时……

小兵把他领到一间大会议室门口就离开了。陆禾的思绪被打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三个人，看起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

少校又穿了军礼服，发型似乎有些细微的改变。陆禾经过他的时候，一股清冷的香气隐隐传来——这人居然还喷了香水！

绝对不是他主动的，陆禾想。这身打扮多半是有人支了什么不怀好意的招，毕竟整个空间站都知道领航局的冷脸少校要“结婚”了。

少校坐姿笔挺，直视前方，连个招呼也没打。很好，这才正常。

陆禾落座在老袁身边。老袁板着脸，活像是嫁女儿的老父亲——还是对女婿很不满意的那种。毕竟之前谁都没想到，陆禾去航研所短短一周，就招惹上了领航局少校，还“闪婚”了。

陆禾没去触老袁的霉头，他看向了会议室里唯一一个生面孔：少校的直属领导，领航局的核心人物之一，休·李将军。

这位将军十分低调，外界只知道他是亚欧混血，负责空间站的安全与规章制定，而对于其本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一无所知。

此刻隔着一张长桌面多面，陆禾也只能大概看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中年人。

一屋四人，三张冷脸。

陆禾觉得有点窒息。

文件早已准备好，提前放在了位子上。现在会议室里不像婚礼了，像谈判现场。

关系人文件很长，正在陆禾想着难道接下来就是大家一声不吭地看文件的时候，休·李将军开口了：“关系人制度由领航局制定，文件冗长，不如由我代为介绍，也节省诸位的时间。”

将军都发话了，他们一个项目导师，一个普通研究员自然不能拒绝。于是休·李用干练精简的语言介绍起了关系人制度的具体情况。

“此制度的目的你们应当已经了解了，接下来我简述一下相关章程。首先，关系人之间共享物资份额，可以申请调配宿舍。其次，关系人默认为彼此的紧急联系人，在特殊时刻拥有代替本人决定的权利，这一点和地面上的血缘亲属类似。关系人之间会开通绿色渠道，跨院区活动相关审批流程简化。但需要注意的是，关系人之间仍要严格遵守保密制度。”

休·李看向陆禾：“希文·杜兰德少校是领航局第一位拥有关系人的军官，所以有些事我需要当面向你强调，这也是我今日亲自来此的原因。”

老袁的脸色更难看了。对方位高权重，更显的他们这边像是嫁入豪门的穷媳妇，只能任人拿捏。

陆禾对此倒是无感，他正专心思考着之后能利用关系人制度获得的信息和便利，至少能自由出入领航局……

“首先，领航局核心区域由于其特殊性，通行审批不可简化。”

好吧，行不通。

“其次，领航局有专用的宿舍与食堂，所有人员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在外留宿或用餐。所以，如果有同宿或共餐的需求，只能让关系人过来，相关区域的通行申请可以走绿色通道。”

也行。核心区域戒备森严，去了也多半白去。能出入公区，已经是很好的福利了。

“最后，军官的关系人每半年要报批审查，审查内容包括项目研究情况，人际交往情况，通信情况，活动情况。”

“等等，将军阁下。”老袁打断将军，说了陆禾进入会议室到现在的第一句话：“项目研究情况关乎保密制度，而人际交往等情况关乎个人隐私。领航局要审查这些，与空间站安全法相违背。”

陆禾在旁边小鸡啄米式点头。开什么玩笑，之前少校提交关系人申请被通过，是因为前几年他浑浑噩噩什么都没做。接下来可不一样了，天天担心别人查他，那他想查的事岂不是一样都查不出来。

他看向少校，然而少校像个木头人一样，只低头翻看文件，一句话都不说。

将军冷哼一声：“领航局的军官每周都要面临这些审查。难道是他们不在意隐私吗？为了空间站的安全与稳定，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军官如此，他们的关系人也一样。”

“将军。”氛围正变得剑拔弩张，少校居然开口了，陆禾还以为他会当一整场哑巴：“陆禾曾参与航研所G30号实验，根据相关条例，已经经过了审查。该实验周期性进行，足以保证陆禾此人的安全性。项目研究资料本就由领航局统管，可以随时查阅。因此，在空间站‘提高效率，节约资源’的倡导下，我认为不需要单独进行关系人审查。”

休·李意外地看了少校一眼。老袁似乎也很惊讶，没想到领航局的人会为陆禾说话。

少校说：“这并非出自私人情感，而是我综合领航局的各项条例与空间站的实际情况做出的判断。”

本以为将军会毫不留情地驳回，但他好像非常看重少校的“判断”，短暂地思考过后，他点点头：“那就这样吧。文件自愿签署，签字即生效。当然，如果对条款有疑虑或你们没有达成一致，也可以不签。”

从申请到签字，主动权全都掌握在领航局那边，陆禾唯一能够主动的，就是放弃。

他拿起笔。

“陆禾。”落笔之前，老袁叫住了他，“考虑清楚。”

陆禾笑了，没有丝毫犹豫，他签下了名字。

……

签完字，将军就走了。老袁似乎对陆禾的选择有点生气，也摔门而去。会议室里只留少校和陆禾两人。

少校说：“你今天提交一个申请，晚上留宿我的宿舍。”

陆禾：“？”

他被气笑了：“少校，你不觉得自己有点独断专行了吗？”

少校不解：“我并不觉得自己独断专行。因为根据我们上次的交流，显然注册关系人对你有很大好处。而事实上，我们也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共处，来回忆起更多的信息。所以即使我不去申请，根据我的判断，你早晚也会主动促成这件事。”

少校的人味又没了。

陆禾承认他做得对，但这人完全不和他商量，看起来之后也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

这也是灯塔婴儿的缺陷之一吗？他们似乎没有同理心，甚至不明白基本的社交规则。

现在和他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根据陆禾调｜教程序的经验来看，这些都是可以训练的。既然已经成了关系人，那少校等于已经被握在自己手里了。只要他又足够的耐心，少校早晚能被他调｜教成五讲四美好青年！

少校：“所以留宿申请你要……”

“少校，”陆禾打断他，“我会去提接下来一整周的留宿申请。你就做好准备，在房间等着我吧。”

少校：“根据接下来的宵禁和巡逻时间表，你会在我之前回到宿舍，所以应当是你等我。”

“……”冷静陆禾，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好，我、等、着、你。”

之前没能掌握主动权，没关系，之后的主动权都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