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推断

陆禾感觉自己听了个鬼故事，不由自主地往远离杜兰德的方向挪了挪。他还有很多的疑问，但那天他们没有继续聊下去。

因为少校被领航局叫走了——无论此刻心情如何，他目前还需要继续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军官的职责。

剩下陆禾一个人，在房间里整理着已知的信息。

漂流计划是一个骗局，那这个计划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将所有精英科学家一网打尽之后，首当其冲受到致命打击的就是留下地面的人类。

可这个计划是联组提出并执行的，联组的大本营也留在地面。

那么……是内部分歧？

少校说领航局和联组并不是一个整体，那他们之间的分歧可能是利益分配，也可能是道路选择。

要弄懂这些，陆禾需要更大的能量。不过就算弄懂了背后的巨大阴谋，作为一个小小的研究员也无法改变什么。目前与他更加息息相关的，是搞清楚科学界对人工智能奇怪态度的缘由。

杜兰德和领航局那些可以被申请为被试的特殊军人，都来自于灯塔项目。具体人数不详，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领航局来说有着特殊的用途。

父亲陆远航作为人工智能领域的顶尖人才之一，也参与了这个项目。那么大胆猜测，肖雯同样身在其中。灯塔一直以来都是秘密研究，人工智能领域则在明面上被抹杀，后来进行一些地下研究的只有陆禾他们这样的野生团体。

但少校之前提到过，联组和领航局都想要找“初始AI”的源代码，肖雯还认为代码在他手中。

那无疑是一样重要的东西，肯定不是之前使用最广泛的智障型AI。

高级人工智能……陆禾联想到了自己在实验舱里梦见的叫做“TB001”的小球——现在他知道TB001是少校的编号，那小球是什么？它也和梦里其他元素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吗？

父亲从没向他提起过，所以在他的印象中，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本就是不顺的。

虽然小时候陆禾不懂，但现在他知道，父亲当初带他去灯塔基地显然冒了极大风险。当初冒的风险让他和杜兰德成功地在空间站相认，并且发现了漂流计划的险恶之处。

这是有意为之，还是一个巧合呢？

人工智能和人工天才，被抛弃的智脑与被控制的人脑……

……

接下来几天，陆禾没有找到和杜兰德单独交流的机会。

每天两人只有三个小时能在实验室碰面，少校似乎很忙，每次实验结束后就匆匆地离开了。转眼，就到了陆禾在航研所的最后一天。

这天实验结束，方丽说什么都要请陆禾吃饭。他本想拒绝，却看见杜兰德向他使眼色——少校居然会使眼色了。

于是他答应了方丽的邀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食堂。杜兰德没和他们一起，无良的领航局，把参与实验的军官也安排了满满的事务。

几个高级导师和项目负责人用自己多余的物资份额请底下的研究员们吃了顿好的。席间，方丽一直很关照陆禾，但他此刻却不觉得她像幼师一样温柔了。

眯眯眼都是怪物，亘古不变的真理。

“陆禾，”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要离开时，方丽叫住了陆禾，“有件事我实在是好奇，你和希文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来了。

他们果然调查了自己。然后就会发现，他和少校在空间站只有寥寥几次称不上愉快的会面。少校给大众的印象一直是冷心冷情，而陆禾之前也和他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这样的两个人突然变成了“那种”关系，当然会引起怀疑。

还好陆禾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和少校的初见是在地面。好几年之前，肖雯博士曾提前招揽我进入联组，和少校一起来学校找我。您也知道，那时的联组还默默无闻。所以我拒绝了肖博士，想要继续完成学业，发论文。”

方丽了然地点点头：“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确实，那时谁都不知道联组是什么，我们招人很困难。”

陆禾害羞地笑了笑：“那时的少校和现在很不一样。见过那一次之后，我就……”

方丽笑了：“所以你发现他也在空间站，想再续前缘？”

陆禾说：“咳咳……可是少校变了很多，对我的态度也时冷时热。方导，少校的身体没问题吗？我几次见到他，他的精神状况都看起来很不妙。说实话，他能让我来参加实验……我比你们还意外。”

方丽说：“领航局压力大，他们那帮军官都有点……怎么说呢，总之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的经历去调校他们的状态。他要是能和你保持稳定的关系，也是我们喜闻乐见的。”

她凑近陆禾耳边：“悄悄告诉你，我听说希文打了报告——想把你列为关系人。”

空间站的研究员们大多都是孤身上天，没有任何家人朋友在身边，社会关系直接清零重来。这样很不利于稳定，于是有了关系人制度。

关系人制度是空间站为了维系研究员们正常社会关系的一种制度，登记了“关系人”，就意味着彼此拥有等同于血缘亲人的权利和义务。

这种关系可以是兄弟姐妹，也可以是长辈晚辈，更可以是情人夫妻。

三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陌生人结成媲美血缘亲人的关系，所以这三年里登记关系人的，大多是情侣——让领航局暂且充当一下民政局。

陆禾悟了，他以为自己和少校要走的是破镜重圆路线。然而少校撕了他的剧本，写了个先婚后爱。

……

航研所的借调结束后，陆禾拥有了一天假期。

推开宿舍的大门，一股浓黑的怨气扑面而来。房间里似乎有一个怨念的黑洞，正在无差别地散发着负能量。

赛门坐在他的床上，双眼通红，黑眼圈快要挂到嘴角。他幽幽地盯着在航研所养得油光水滑的陆禾：

“死鬼，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