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少鹄背着身子趴在柜台上，没有注意到身后。

“小云，不要老是对我这么凶了。你看看满书院，谁敢对我这样！就算是孔副院士，都没对我大声过，也就你了，你怎么就体会不到我的苦心呢！”

洛少鹄的口气听上去有些无奈，他平常没心没肺的时候居多，就算惹到我被我骂回去，大多也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很少见他这样。

我低垂着脑袋没有应声，不知道他面上是什么表情。

“小云，你怎么了？我跟你说话呢，你躲什么呀……”洛少鹄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

即便默然不语，那个龙章凤姿之人目中逼来的压迫感，还是将人攥得无处遁形。

洛少鹄也很快察觉到这股无形的迫人力量。

待他回过头，一时惊喜地嘴都咧到了后脑勺。

“宁王来了～！这么晚了，您还没吃饭吧，想吃点儿什么，随便点，我请客！”洛少鹄一拍胸脯，豪爽之极，好像这间食堂是他家开的一样。

宁王殿下唇畔轻启，笑得依旧随和可亲，“原来是少鹄同学，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便由本王来做这个东吧。”

说着，宁王殿下悠然抬手，“啪～”地将一锭银子拍上桌面，凤目微眯横过来，“小云同学，有劳了！”

我这会儿心慌意乱，胸膛擂擂跳个不停，视线飘忽四下躲闪，就是不敢直视他。

战战兢兢收下银子，声虚气偃回复道，“王爷稍坐片刻，马上就好……”

“别忘了，再拿壶好酒！”宁王殿下昂起棱角分明的下颌，侧眸淡淡暼过来一眼。

“还要喝酒么？！”我瞪大两眼，他到底想干嘛？

“有何不可？”那个人轻笑一声反问，又转向一旁傻乐着的洛少鹄，“少鹄同学意下如何？”

“没问题没问题！能陪宁王喝两杯，少鹄不胜荣幸！”洛少鹄忙不迭点头，看上去心里喜得乐开了花。

之前好些人想宴请宁王殿下，可惜都被推托掉了。洛少鹄这会儿肯定以为自己今晚是撞了大运，回头可有的显摆了。

那没出息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纵使心下惴惴不安，还是麻利地捯饬出几样端出来，连同酒一起奉上。

那两个人在雅座推杯换盏，宁王殿下妙语连珠出口成篇，洛少鹄时而惊叹不已，时而拍桌附和，还不忘跟宁王殿下吹牛，大谈特谈他原来在京城街面上的种种威风。

洛少鹄这个傻子，都不用宁王殿下让，自己就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我干了，宁王您随意！”

这话，都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很快，他就满面酡红，醉话连篇。

好没出息，好丢人。

可自己面对宁王殿下时，脑袋也总像缺根弦似的。

五十步与百步之别，有什么资格嘲笑洛少鹄。

宁王殿下不紧不慢，拈着酒杯优雅品饮。

我这里的酒都是平时供应同学聚会用的，并不是什么上品，肯定没有他日常喝得那些佳酿好。

他估计是觉得难以下咽吧。

有些看不下去，我上前制止还要继续倒酒的洛少鹄，夺下他的酒杯，“别喝了，你都喝醉了！”

洛少鹄斜着身子，摇头晃脑地摆摆手，“我没……没醉，我还没跟宁王喝……喝够呢！”

“不信，你，你看……”他想起身证明，撑着桌面还没站直就又歪倒在座凳上。

他这一歪，正压在我裙摆上，我试着推他起来，可洛少鹄这会儿瘫得像头猪，拽都拽不动。

“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不嫌丢人哪！”真替他害臊，丢人丢到宁王殿下面前，总觉得是同时下了书院所有人的面子。

“小云，你这是……是在关心我么？你终于肯……肯答应我了？”洛少鹄大着舌头，话都说不利索，反倒舔着脸拉上我的手。

我甩开他，还没有站稳，腰上猛然覆来一股力道，一把将我扯了过去。

洛少鹄身子歪斜着眼看就要倒地，宁王殿下从旁接住他，洛少鹄就势靠上宁王殿下的肩头打起了呼噜。

抬眸看向面前这个矜贵无比之人，只见他眉头紧锁面沉如水，单手推洛少鹄趴上桌案，转过来就紧紧把着在他怀里来回乱动的我。

贴在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他掌心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至全身，混杂着凤髓清幽的男子气息离我越来越近，带来的燥动令人无所适从。

我惊慌无措地四下乱推想挣脱，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躲什么？”

“我没躲！”

“呵～，还想抵赖？”他轻嗤一声，“之前怎样相待，这几日又变得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

无言以对，我低低垂下眼眸。

“白日，一看见本王就跑得远远的，食堂关门倒关得及时，天刚擦黑，就没人影了。这样，叫没躲？！”他逼问上来，那方俊朗面庞越挨越近。

被他迫得贴靠上夹壁，躲无可躲。

腰身被他把得生疼，心底翻上来的酸楚也越滚越浓。

都已经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找上门来？

我只是个小人物，真的玩不起！

压下想要逼湿眼眶的酸涩，我抬眸看向他。

他的肤色原如羊脂玉般温润白皙，因着饮了酒，颊上微微泛红，那双漂亮的凤目中涌动着薄怒和不甘。

“王爷多虑了，小人没什么好躲的，书院考试将近，小人只是想静心专注复习功课！”

这个理由总归说得过去，虽然不怎么上课了，可毕竟还是挂名的学生，试还是得考的。

听完这番话，宁王殿下居然笑了出来。

离得这么近，他的笑容太具冲击力。

我心志动摇，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又有些恍神。

“拿这样的理由搪塞，说出来你自己信么？”他居高临下俯睨着我，“看见银子就两眼放光，整日旷课做生意的人，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考试！”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在乎！

再说了，爱银子有错么？

这世上，谁不爱银子！

就算是皇帝，想盖宫殿想屯兵，不一样得花银子筹军饷！

即便真的不在乎书院的考试，可大哥在乎，我也必须跟着在乎起来。

当然，因为有孔副院士答应帮忙托底，我确实没有那么上心。

事实虽如此，这会儿也不能在宁王殿下面前承认。

“王爷莫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哼～！是扁是圆，本王不在乎，我只问你，关门关得这样早，本王的宵夜该如何解决？”

他质问得理直气壮，好像我该他欠他的。

外面那么多饭铺酒馆，有银子还能饿着您宁王殿下么？

“龙凤店那里还开着门，梅龙镇也还有其他家不错的饭莊，王爷您都可以去试试！”提起李凤就恼火，我赌气又去推那双禁锢着自己的坚实臂膀。

这里只是个小食堂，没那么重要。

扣住腰身的大手猛得一紧，我不由痛呼出声，着恼地掐回去想让他松开，反被他连手臂一道钳住，不得动弹。

“本王就想吃你做的，别人的，不行～！”他俯下身来，口气发狠，一字一顿在我耳畔道出。

他呼出的气息吹上面颊，沁着丝丝酒香，还是那么灼烫撩人。

心口没来由一跳，又想起那晚唇齿间的侵袭纠缠，凤髓暗香与果酿糕点的清甜交织弥漫上舌尖。

何必呢，这样的话，不说也罢。

若那些美妙时分，最后只落得不堪回首的下场，就是鸡肋，就是累赘！

那，还不如断然舍弃。

这么一想，莫大的酸涩感兜头扑来，将人整个淹没其中，再无力去抵挡招架。

眸中蒙上一层白茫茫的水雾，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我不再挣扎，两道清泪兀自淌了下来。

看到我流泪，他怔了一下，那两汪琥珀色中划过一丝不忍。

他抬手欲帮我拭去，被我轻轻推开。

几下抹去面上泪痕，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蜡钎上的灯花爆了几爆，台上的烛火在扬起的夜风中兀自摇曳。

晃得人影幢幢，飘忽不定。

静默了片刻，亦或是许久。

听得到洛少鹄高低交替的呼噜声，感觉得到近前之人胸膛的起伏跌宕和拂上鬓边颊畔的濡热气息。

那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抚过面颊，又屈指向下挑起我下巴。

那撩人心神，裹着酒酣熏香的男子气息再次靠近过来。

我阖上双眸躲开。

他顿了顿，指腹摩挲上那两瓣樱唇，微微叹了口气。

应是想起来已经允下的承诺，我若不愿，便不再勉强。

“既是想好好复习，那我来帮你。”

扣住身体的那只臂膀松了一些，“本王帮你复习，你每晚负责本王的宵夜，如何？”

“王爷这是何意，是要同我交易么？”心头咯噔一下，这算什么？

难道要再次日日面对他么？

我明明是想躲开的，怎的又到了这一步？

“既然已经说定，你想怎么认为都行。”他微微颔首，低眉看来，幽深如漩涡的眸子险些再次将我席卷进去。

他可真是霸道，我何曾点过头了！

“怎好劳动王……”不待想妥措辞拒绝，宁王殿下已经放开了我。

“天色已晚，本王先送少鹄同学回去。”他拽起洛少鹄行至门口，又回过头，一双凤眸紧紧盯了过来，“补习从明晚开始，别忘了！”

“可是……”

他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转过身就携着洛少鹄走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花了眼，恍惚间好像看到洛少鹄的眼皮跳了一下。

年底忙到飞起，大家是不是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