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长生礼

胡乱在房间里等待着，他趴在窗户上看另一间房里的两个东西嘀嘀咕咕。他什么也听不到。片刻后，婴孩再度回到了他所在的房间里。婴孩的嘴巴咧到了耳后，血液从嘴角流下来。胡乱分辨不出这是不是好事。

婴孩：“藏生大人同意了。不过你得让我搜搜身，再带上这个蒙眼布。”

蒙眼布好说，可是搜身？胡乱最先想到了判官给自己的骨簪和骨笛。不过骨簪在头发上，看上去与平时的发簪并无不同，婴孩便没有注意到。骨笛就有些明显了。

婴孩从他腰上解下了骨笛。骨笛颜色碧绿，月光落在上面似有光华。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模样。

“你一个男人吹笛子？”婴孩拿着骨笛来回的反转，似乎是要找出什么暗器法门。

“我做人的时候是位教书先生，平日里也教人些乐理。这是我的一位同村相好送我的。对我意义非同寻常。”胡乱心脏砰砰跳的厉害。他很担心婴孩把骨笛收走。“这就是个普通的笛子。”

婴孩露出诧异神色：“你是人修炼成仙的？”

胡乱点点头。

婴孩露出一个“有些牛”的神色，便把骨笛还给了胡乱：“等得闲了，你吹给我听听。以前只听妓院的姑娘们给客人们吹过，我想让他们给我吹来听听，但是他们傲气的很，不肯。”

他的脸上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这神色下面掺杂着气恼。

还真是做妓院营生的。胡乱心想。只是，他有些奇怪：“你们不用忘前尘吗？”

“当然要忘。若是人人都想有前尘记忆，都回去找自己亲人怎么办？”婴孩瞪着眼睛，说的很是认真。

胡乱好奇：“那你怎么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当然是藏生大人告诉我的。藏生大人对我可好了，所有的事儿都是他告诉的。别人可没这待遇。”婴孩很是得意，“我可是藏生大人身边的大红人，别忘了以后给我吹笛子听。吹得好，我就在藏生大人面前给你说尽好话，让你升官发财。”

如此胡乱心里有些几分思量。婴孩身上的游魂当是在死前就认识的藏生，之后死去见到了自己。如此才知他是地仙的事情。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婴孩有些不满。

“听了。若是得空，吹给你听。”

胡乱答应下来。心想，吹给你听的时候，就是你们没命的时候。但是婴孩的目光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触动：“地仙，我与你有些投缘，以后你便叫我阿庆。我叫你什么？”

“阿乱。”胡乱胡诌一个名字。

婴孩想要夸赞一番他的名字，可是一听这个名字，就：“嗯…有些特别饿名字。不错的。”

好有毛病的名字。

胡乱拿起蒙眼布条想要自己戴上，婴孩拍拍他的腿，仰头看着他：“阿乱兄弟，这个是藏生大人刚从死人身上扯下来的，你等等。”胡乱看着婴孩从床铺的角落里掏出一些针线，他从针线底下扯出一块破布，递给胡乱，“用这个。”

“这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胡乱有些震惊。

“这里我常来，方便缝补一下附着的身体，带回去好交差。”婴孩嘻嘻笑，有些习以为常。

太恐怖了！用针线缝补尸体，这是什么诡异的团伙。可是盯着那块破布，这个东西对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坏。

只是…看到这个婴孩的身体被他里面的东西折磨成这般模样。他的心肠又硬下来。岂能因为一时之利就判定一个人是好人。想来此人这般对自己大多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命。

胡乱接过布条蒙住了双眼。婴孩带着他穿过院落，进入了之前的房间。之后胡乱只觉得脖子一梗，就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蒙眼布已经不见了。周围黑洞洞的，像是在一个地洞。地洞里有些石钟乳，有水滴顺着石钟乳滴落下来，溅起的散滴落到他的脸上。

“你醒啦？”阿庆走到了胡乱身边，他占用着一个小孩的身体，可能是占用的时间不多的缘故，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不是很熟练。走来的路上，阿庆差点翻落到地下河里。

胡乱问：“嗯。我们去哪儿？”

婴孩：“不好说。”

胡乱又问：“藏生大人呢？”

“估计已经到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每个八月十五他都要给我们这样的游魂做法会，他得感激回去准备了。因为我的原因，他已经拖了很久了。”阿庆露出一个愧疚的神色。

看来像游魂附身婴孩这样的事情，不是个例。胡乱长衫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接下来要面对很多像阿庆这样的东西。想跑啊！胡乱的五官有些移位。

阿庆把蒙眼布递给胡乱：“刚才是我背着你从下面走的，你太沉了，我歇了会儿，也给你的眼睛歇了会儿。把这个戴上，我牵着你走。咱们快点回去受长生礼。但是你别把这件事告诉藏生大人。”

长生礼？什么东西。胡乱不再想，看到了便知道了。

“嗯。”胡乱又戴上了蒙眼布，扯着阿庆递来的一根绳子，跟着阿庆往前走。他在心里慢慢的记忆着步数。

最后，有一缕光亮落在胡乱的脸上，胡乱心想到陆地了。脖子再次一梗，阿庆又把他打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七八个婴孩围成一圈，俯身看着他。每一个婴孩都是龇牙咧嘴，满嘴是血。他心里结结实实的骂了一句脏话，双脚蹬地，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什么鬼地方！胡乱的汗都被吓出来了，他摸了一把脸。那七八个婴孩掉着哈喇子似乎是想要咬他一口。

“好香啊…”

“地仙好香啊…”

“让我们先尝尝…”

几个婴孩阴森森的笑，一拥而上。胡乱一个骨碌滚到了一边，一个黑影跳到了他身前，对着那七八个婴孩呲牙。那七八个婴孩虽然不服气，但是不敢对黑影动手，还是退去。黑影转身看着胡乱： “你没事吧？”

“没事，吓我一跳。”

阿庆对着那些婴孩冷笑：“他们就是吓唬你。”

胡乱缓了缓气息，心里有些犯嘀咕。刚才是真到了危险，还是阿庆在试探他。这个他有些拿不准。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吹笛子，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胡乱打量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巨型山洞，像是在地上面挖掘出的。山洞里的灯光宛若白昼，不远处有非常多像阿庆这种的东西。他们占据着婴孩的身体似乎等待着什么。方才离开的那几个婴孩似乎跟其他人说了什么，其他的婴孩纷纷回头，看向胡乱。

阿庆挡在胡乱前面，手里握着一把大斧子，冷冷的看着他们。

胡乱看着那些双目之中只有黑色眼球的身体，一个寒颤。阿庆拍拍胡乱的腿，让胡乱看自己：“你别怕，藏生大人让你喝的水，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听命于他，还有就是防他们吃你的。他们若是敢吃你，他们就会被你毒死。我也喝了，所以我们游魂之间不可互相吞噬。”

原来如此。

藏生大人站到了高台之上，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身体两旁，有一对男女服侍。仔细看那两人竟然是凌天和紫月！那两个兽奴！

阿庆给胡乱一个眼神，让胡乱跟着自己挤到前面去。胡乱迟疑了一下，猫着腰低着头，跟着婴孩到了一路挤到了前面。他顺手从一个婴孩的身上摘下一个斗笠戴在头上。

为免节外生枝，他需要遮掩了一下自己的面容。

胡乱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藏生干瘪的嗓音：“落…今…身…”

这是一种咒法吗？

胡乱往四处看，身边的婴孩纷纷的倒在地上，婴孩身上附着的魂魄从身体上剥离出来，这些魂魄又高又矮，有年长有幼小。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脸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气色晦暗。婴孩们睁开了眼睛，但是他们魂魄被游魂们压制了太久，还在沉睡。有几个婴孩的手指动了动，他们自己的魂魄像是要苏醒了。

“闪…”藏生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所有的游魂瞬间闪到了角落里。胡乱反应得有些慢了，站在原地，有些突兀。

一个踉跄，胡乱被一阵风似的东西拽到了角落里，胡乱回头看是阿庆。阿庆是一个身材胖短的中年汉子，满脸的胡须。他对着胡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胡乱忙点点头，忽而耳边传来什么东西飞空而来的声音，转头看向前面竟是从上空落下了十几口棺材。

棺材落地，前户打开，立在上空。

藏生：“起…”

地上的婴孩们漂浮到了空中。

藏生：“落…”

空中的婴孩们落到了棺材里。棺材盖倒了下来。游魂们飞扑向前，像是抢食一般爬到自己棺材上，把所有的棺材钉的死死的。

有几口棺材里传出婴孩哭泣和击打棺材板的声音。游魂们诡笑着，像是看好戏一般，漂浮到了角落里。

高台上的藏生嘴角勾了一下，对这个场面很是满意。

阿庆兴奋的看着高台上，低声：“看到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受长生礼了！”

凌天面无表情的拿出一根很长的香烛，香烛散发出的味道吸引着所有的游魂，所有的游魂跃跃欲试，但是没有藏生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向前。

阿庆也不例外，他兴奋的看向胡乱：“你在这儿别动，一会儿我要去抢长生礼。”

胡乱这便是明白了，长生礼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供奉。

藏生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众生，且来…”

跃跃欲试的游魂们飞奔而去，将香烛紧紧围住。香烛的烟雾将他们包裹在内，他们那本就不飘散不定的身形，渐渐的聚合起来。

仙人需要供奉维持仙力，魂魄需要供奉维系魂形。这自然是常理。可是他们中有一个游魂竟然有了像人一样的形体！

游魂化人，太逆天了！这是什么妖术！

藏生：“有形体者，得自由…”

那有了形体的游魂激动的无以复加，眼泪和鼻涕哭了一脸。他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多谢藏生大人…多谢藏生大人…”

藏生：“你既是成了人，便是解了一身的咒法，去！”

他自由了。其他游魂露出羡慕的目光。

有了形体的游魂朝着一个黑暗的方向飞奔而去。胡乱猜着那是出口。想来藏生能控制这些游魂仅仅是因为那个黑了吧唧的水，还因为他应该是承诺了让这些游魂变成人。这么逆天的事情必须要尽快通知判官。

他看看自己的手，还有些仙力在。他把手背在身后悄悄的黏了一撮土化为指甲盖大小的灰蝶给自己传信。

天上突然落起了漫天的黄纸。胡乱看着这些黄纸总觉得有些诡异。果然，黄纸朝着有了形体的游魂奔去。满游魂身体，片刻便燃起了大火，形体在火焰中化为粉末。

游魂们吓得尖叫，拥挤在一起。胆怯的看向了藏生，透过这些游魂，胡乱似乎看到了凌天脸上的讥讽之色。

藏生慢慢的抬手指着形体所在的方向：“他未按照我的要求，用婴孩的身体吞噬那孩子的父母。长生礼将他识别出，便只能如此下场。”

声音虽然又慢又卡，可藏生说的话和做的事情让这些游魂十分惊恐。

藏生的嘴巴开开合合：“长生王会替我看着你们，是否衷心。你们其他人很好，休息几日，再次为你们自己成为真正的人踏上征途。”

游魂们还是战战兢兢，阿庆最先缓过神，带头大喊：“多谢长生王，多谢藏生大人…”

又出来一个长生王，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了。胡乱想完，便是一个转念。他透过斗笠看着凌天。当日凌天突然消失，看那身形，是紫月救了他。他们结下生死仇怨，他们俩还想抓他，自己的处境很是危险。

果不其然，凌天凑到藏生耳边指着他所在的方向说着什么，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斗笠底下的胡乱嘴巴都要歪了。

藏生抬手驱散了手底下的游魂们，胡乱想要跟着阿庆离开，但是藏生却指着他：“你，留下。”

胡乱悄悄的握住了袖子里面的骨笛。

“我去外面等你。”阿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不敢过问藏生大人的事情，嘱咐完了胡乱，他就跟着其他的游魂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