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泣婴
胡乱自从经历了猎灵人那件事便不再敢独自睡觉了。他仙力低微，只有跟法力无边的判官在一块才有安全感觉。所以到了客栈里，胡乱和和气气的跟褚津玉商量，两人能不能住一间房。褚津玉斜着眼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
一个男人追着另一个男人住一间，很容易让人遐想。
胡乱低声：“战乱之年，妖魔尽出。不是猎灵人就是鬼道人，还有一些魑魅魍魉。我地仙虽是地仙，可也是他们都想要抓捕的对象。而且我仙力弱得很，住着实在害怕，你跟你住。你睡床我睡地下。好吗？”
褚津玉似乎是干呕了一声。
胡乱最后那句“好吗”百转千回里带着丝丝的千娇百媚。实在令人作呕。胡乱有些尴尬，他从未对人撒娇过，但见过男子撒娇。别的男子撒娇时让他都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意，可自己仿了半天仿出了青楼艺伎的调调。
客来轩的老板看着两人，脸上似乎也带着古怪的神色。他见两人僵持着谁也不可能说话，又见面前的冷面男子并未对方才摇头摆尾的谄媚男子露出拒绝的意思。
于是，客来轩的老板偷偷的藏起了手中的一把客房钥匙，只给两人递上一把钥匙。
“我这店里只有一间尚且可住的卧室了。床很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成人之美啊！客来轩的老板心想。
钥匙叮铃哐啷发出的声响吸引了胡乱的注意力。
胡乱顾不得客来轩的老板想些什么东西。他看了褚津玉一眼，大大方方的接下钥匙，故作冷静的回：“就这间了。”
房间里，胡乱看到了床榻。诧异，果然是好大的一张床啊！放三个人都没有问题。他百年不住人间地，不知人间有了这般的变化。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在琢磨，虽然自己做了解释，可判官会不会多想还是一个问题。可再怎么多想，都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突然就释然了。他撅着屁股，快乐的把床铺铺了一番，又跟客来轩的跑堂多要了两床被子。
胡乱转头看向褚津玉，想让他坐坐自己铺的床软和不软和。却见褚津玉打开了窗户，对着月亮掐算着什么，嘴里嘀咕着阴阳弦月是要现形之类的话。褚津玉的声音很小，他没有听清。
夜深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大风，吹得外面的大树哗啦啦的作响。风里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胡乱嗅了嗅，那味道时有时无，他想这附近可能住着屠户之类的，这会儿正杀猪宰羊的，等着明天街头叫卖。
褚津玉关上了窗户：“走吧。”
要出门的时候，客来轩的老板正在从里面反锁门。见他们两人要外出，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们要出门？”
“对。”胡乱答。
“外乡人，近来晚上不太平，晚上还是在客栈里休息的好。”客来轩的老板说话很小心，声音压的很低，仿佛是担心被谁听到一样。
不太平？胡乱被这三个字牵住了头脑。不太平是什么意思。还没等他问出来。
判官：“多谢老板。”
褚津玉拽着胡乱回了房间。褚津玉打开窗户，给胡乱一个跳出去的眼神，胡乱虽然还是云里雾里，可还是按照褚津玉的指令做了。
落地后，判官走得飞快，胡乱慌忙的跟判官的脚步，随着判官到了一处民宅。民宅的大门和周围墙壁上贴满了黄色的符咒，像是在挡什么东西。
胡乱小步跟上问：“有鬼？”
判官神色严肃：“可能是。”
这个鬼似乎修炼过强大的术法，否则不可能用这么多强大的符咒抵挡。
也难怪这一路走来，一整条街道上没有做买卖的人。亦或者是说，到了晚上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这跟他以前下山时候的景象很是不同。
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他突然明白了客来轩的老板为什么说晚上不太平的话了。
胡乱害怕：“你们阴间的鬼怎么总是往上面来？”说到这里，他一个激灵，“是我在这里都压不住了？是我要死了？不对啊，不是还有一个地仙住在我隔壁山上接我的班吗？啊？他该不是死了吧？所以是他死了，我也要死了，恶鬼就压不住了！！！”
胡乱一惊一乍，褚津玉被吵的头疼，想要说话，胡乱的嘴却没有歇会儿的样子。
胡乱：“我要告诉我的上级仙人，让他派新的地仙过来镇压此地恶鬼！可我怎么办啊，我也要死了！”
褚津玉不耐烦的甩出一个黄符贴到了胡乱的嘴上。
“呜呜呜…”
胡乱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家禽鸡飞狗跳，叫成一片。
公猪：“艹，这两个是什么东西，没有人味！”
家鸡：“那个没表情的前几天来过，他旁边那么是什么东西，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肉兔：“这什么鬼世道，什么玩意都往阳间跑！三界是不是要完了！”
公猪：“那个没表情的前几天没来过，是另一个没表情的前几天来过。我闻着他们气息不同…”
…
褚津玉经过他们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很是缥缈。是胡乱从未见过的缥缈，甚至是温柔，只是温柔中带着一丝属于阴间的威慑。
“再说话，再送你们去畜生道，生生世世为人鱼肉，让你们永无翻身之时。”
所有的家禽都没有了声音，纷纷躲了起来。
胡乱：“呜呜呜…”
想跑却怕遇到恶鬼，想翻脸却没有资格，想说话却张不开嘴。胡乱丧了，叹了口气。
“不是恶鬼。是要投胎的鬼魂，”褚津玉双眉紧蹙，“这十几年总有鬼魂逃出地府，尽管已经严加看守不再有鬼魂出逃。可离开的那些鬼魂似乎更加的强大了，虽有牛头马面捉拿，可他们打伤了牛头马面。阎罗大怒，要将他们捉拿归案严加惩戒。起初这事儿不是我处理，上次回去我便跟阎罗请下此事，从别的判官手中接下这个案件。”
褚津玉说话的语态还算平和，算算时间，胡乱有些许的感动。为了陪着自己找妻子转世，褚津玉搭上了判官的清闲日子。
“呜呜呜…”他想说一些感激的话了。
褚津玉斜眼看着他。
胡乱指了指嘴巴上的黄符。
“不可能。”半天，褚津玉嘴里吐出了三个字。到这会儿，褚津玉的脑袋都嗡嗡的。
她误会我了。胡乱心想。
胡乱抬手就要撕下黄符，但是手一碰黄符就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冒了一缕青烟，胡乱不敢再动黄符。静静的跟在褚津玉的身后。
胡乱进了民宅的主屋，正对着他的墙壁上贴着一个更大的更复杂的符咒。他在一本书中看到过，符咒越是复杂，说明符咒的力量越是强大。那它要镇压的东西也越是危险。
“呜呜呜。”婴孩的哭泣声传入耳中，待他转头，那婴孩却“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时候，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牙齿上沾满了血丝，手脚像是蜘蛛一样匍匐在地，随时随地想要一跃而起。
但是婴孩一动，周围的符咒就会形成金色的网，将他压下去。婴孩的脸贴着网变得狰狞起来。
胡乱这才看懂，真正的鬼物不在外面在里面。那些符咒不是防止外面的东西进来，是繁防止里面的东西出去！
而这个东西藏匿在了婴孩的身体里！
“哟，换了一个判官来。”婴孩发出声响，他的声音是一个成年的男子声音，像是一个屠夫。“不知道新换的判官敢不敢杀我呢，哈哈哈哈。”
婴孩咧嘴笑，嘴巴裂开了，涔涔的流血。但是婴孩里的东西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婴孩的嘴巴一直裂到耳后。
“那就杀了你。”褚津玉身边阴风自地而起，旋于他周身不可靠近，他眼中生出杀意。
胡乱大为惊恐。如今婴孩和鬼魂合二为一，杀鬼魂便是杀婴孩。判官杀生，便是要被阎罗抽筋剥骨，丢入往生池。胡乱赶紧握住判官那双就要化出剑的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褚津玉目光垂了垂，片刻黄纸落地化灰。
“让我去跟他谈，我让他离开这具身体。”
胡乱认真的对上褚津玉的眼睛，看到了他目光里的迟疑和深深的怀疑。
“你？行吗？”
“相信我。”胡乱信誓旦旦，低声，“我以前是读书人，读书人最会骗人了。”
身边的阴风变缓，消失不见了。
褚津玉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下。
“不要距离他太近。”
判官示意褚津玉在外面等着。
“有事一定要叫我。”
褚津玉的背影消失，影子落在屋外的窗户上。胡乱看向了婴孩的方向笑：“你看到了，判官听我的。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婴孩得意摸了摸脸上的鲜血，舔舐：“你是不是个瞎子，我想要的当然是自由。”
胡乱忍了忍，告诉自己不生气：“要是放你自由，你能不能从这个小孩身上下来。”
“我要是下来，那就不自由了。”婴孩像是看个傻子似的看胡乱，“地仙小老爷，我是鬼魂，不是妖怪。没了这具身体，白天里我无法行走在阳光下面。”
胡乱仔细打量着婴孩，突兀的说：“这年头战乱频发，死人很多。你不如找个刚刚死掉的人做寄主。如此与那判官商量商量，让你留在人间。”
“不行。”
胡乱目光如炬，追问：“为什么不行？这不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婴孩双目俱裂：“说不行就不行。我有点烦你了，滚开，憨货！”
婴孩的声音尖锐，判官走了进来。见了判官，婴孩仍旧没有收敛的意思。
“死判官，我饿了。给我寻点新鲜的身体！”
“真是喜欢找死。”
判官的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阴狠表情，这是胡乱没有看到过的模样。胡乱躲在判官的身后，判官手抬于面，对着自己的脸画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瞬间贴到了婴孩的脸上，没入他的脸。
婴孩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东西？”
“三天。”判官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什么意思？”婴孩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若是三天内，你不离开这具身体。本判将你们一同炼化。”褚津玉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当是做本判的第一个试符人。”
“少糊弄我！”婴孩看了胡乱一眼，随后举起手里攥着的一根人骨，他在嘴里舔了舔，啧啧，“之前的判官还说可以一刀杀了我。可怎么样呢？却碍于我在这个小孩的身体里，拿我毫无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我吃掉这个孩子的父母，也只能咆哮怒骂。你们都是判官，不能杀生。”
婴孩挑衅的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擦掉嘴角的血。
“不是杀，是炼化，炼化成你的魂魄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具身体的傀儡，随我摆弄。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你当我不知何为傀儡都是死物炼化，骗谁呢！”婴孩翻白眼。
“不信可以试试我阴间的傀儡炼化法术。”褚津玉斜眼看着婴孩。
婴孩微微的怔了一会儿，消化着判官方才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判官会炼化活物这种邪门的本事。
胡乱闻着一屋子的血腥味快要晕倒了。这屋里的主人死得很惨，血腥味里的怨念太重，他那点仙术无法一直压制这些怨念。判官抬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身上的阴煞之气将怨念挡在外面。胡乱瞬间就清醒了。他看到褚津玉给了自己离开的眼神，赶紧跟了上去。
婴孩忽然觉得两人有点意思。
刚要踏出门槛，婴孩的声音落入胡乱耳中。
“判官，这个仙人好香啊！”
胡乱吓得一个激灵，手腕一阵凉意，抬头看判官握住了他的手腕。判官食指和中指闭合放到嘴边念了什么，甩了出去。
“啊！”婴孩尖叫犀利，痛不欲生，双目有鲜血流出，他哀声大叫，嘴里重复着，“好香的仙人啊，判官！”
翻窗回到客来轩，胡乱有话想说。褚津玉扯开了被子躺到了床上，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胡乱心想，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吹牛了。褚津玉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是睡着了。胡乱从床上拿下一床被子铺身体底下，决定明天再跟褚津玉说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