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的月考是全市联考，说是要根据市内总体水平看选科倾向来决定是这学期还是下学期分科，他们这一届刚好处于新高考改革期，是湖南省新高考第一届，除了历史和物理必选一门外其他随机组合，陈皎树还没想好自己选哪几科，她对所有的学科都没什么兴趣，纯粹看哪一个赋分会占优势点。

学到目前为止，她已经贴着暑假的进度自学完了高一所有的课程，学得好不好不知道，但似乎没有特别难的，她觉得要是这个学期末分科的话她应该可以到加强班去了，也有理由少回几趟家，当然，理由就是“进了加强班学业压力大”。虽然这是小城市，但有一说一，继父那个别墅区建得挺好的，她以后要偷偷去画个图纸。

这雨一连下了一个多星期，周五的晚上，陈皎树窝在躺椅里，舒服地享受什么都不用干的静谧时光。对面外挂式楼梯的居民房传来敲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孩拥着伞手牵着手跑下楼，撒欢地冲出雨幕。

二楼有刺啦开窗的声音，一个男生在窗边大声打电话，约朋友去网吧开黑。

陈皎树看了眼扔在沙发上静默的手机，捞过来又解锁看了眼，确认不是网络问题。

后知后觉发现，她好像，没有几个朋友啊……

平时以人缘好著称的陈皎树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二中这周是不放假的，只能明天他们放学再去找希希，除了希希，好像就只剩下以前画画班的小伙伴和楼下那位了。

陈皎树犹豫了片刻，还是敲开了楼下的门，开门的是□□。

房东阿姨好像和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之前见到这位身姿妙曼的女士，对方都是热情洋溢面容温和的，今天见到她，陈皎树差点不敢认。

她平日里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略显凌乱，眼圈通红，神色有些……疯癫。

陈皎树又唤了两声，对方才恍恍惚惚地回神看她：“小树啊……你有什么事儿吗？”

“阿姨您没事吧？您是不是不舒服？要去医院吗？”陈皎树好心的问。

结果对方听到医院的时候突然像受到了惊吓，连连摆着手后退两步道：“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陈皎树这才看清屋内的景象，天已经完全黑了，已经快到饭点，客厅却没有开灯，厨房也没开火，只有程玉那个房间有一些光线透出来，但是从门口看不见房间里面，她隐隐闻到空气中有艾灸的味道。

以为是对面理疗店飘出来的，陈皎树便没在意。

陈皎树扶住了还要继续后退的□□，又问：“程玉在家吗阿姨，我找他有事。”

结果她看见女人的神情瞬间由惊惧变为憎恶，她盯着陈皎树的眼睛恶狠狠道：“他现在不能见任何人！”

妈呀，这是精神分裂吗？陈皎树心想。

女人挣开手，将陈皎树推了出去，缓缓关上了门。

陈皎树也没见过对自己发火还动作这么轻柔的，也不好发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钻回了楼上。

陈皎树叫了个外卖解决了晚饭就洗洗睡了，梦里隐约还能听到房东阿姨温柔地叫她小树，下一秒就面露狰狞，张开獠牙要来追她。

她汗涔涔的从梦里惊醒，习惯性去看时间，却看到程玉凌晨1点给她发了条消息。

程玉：“你在家吗？”

现在也才过去一个小时，陈皎树估摸着他可能还没睡就也回了消息过去：“在”

下一秒，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陈皎树被这一动静吓得不清，午夜敲门声，比刚刚那个梦还吓人。

陈皎树不怕死，但绝不能是入室杀人这种死法，太丢人。

想着，突然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我在门口”

陈皎树：“……”

您大晚上串门？

有点无语，但还是给他开了门。

一开门被吓了一跳，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艾灸气，呛得陈皎树眉头紧蹙。

“程玉？”

楼梯里漆黑，她走出去，在角落看见蹲在那的程玉。

对方听到声音缓缓抬头，面色苍白，眼神没有聚焦，像被抽干了精气的娃娃。

陈皎树意识到不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发这么高的烧？

她废了点力气把程玉拖进屋里，给他喂了退烧药。

吃完药程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皎树看着他发白的嘴唇，推测他已经有些虚脱了。

又出门找了家24小时的药店买了两支葡萄糖回来。

刚刚拖他进屋的时候陈皎树就在他身上摸了一手汗，担心他着凉，便想着帮他换身衣服。

好在陈皎树平时也穿中性oversize，拿了件白t准备给程玉换上。

正想着怎么下手,忽然发现程玉的衣服下摆有一些黑点，是被火星子烧穿的痕迹。

她没有给人换过衣服的经验，还是给这么个大男孩，万一脱的时候给人弄醒了不得尴尬死。

陈皎树心一横从厨房摸了把剪刀，咔擦咔擦从下摆直接把衣服剪开，一剪开却楞住了。

程玉不愧是个玉美人，从里到外都肤如凝脂，但清瘦的身体自然是看不出什么肌肉的，令陈皎树愣住的是他身上布满了红到发烫的痕迹，腰侧的皮肤还烫出了燎泡。

陈皎树顿时觉得有些头大，这人到底干了什么把自己弄一身伤，家里没有烫伤药，陈皎树只能又出门买。

“叮咚——”门口又传来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坐在前台的店员抬头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三次来了。店员

站起来去结账，调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今晚不睡啦？”

小姑娘揉了揉眉心略带疲惫道：“搞研究呢，睡不成。”

店员又笑：“这次又买烫伤药，小姑娘你干脆把所有药都买回去算了省得来回跑。”

陈皎树听了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又转身抱了一堆回来，店员小姐姐看着一桌子有胃药、感冒药、抗心绞痛药、消炎药、褪黑素、红霉素软膏、止咳化痰药、滴眼液，各种各样不带重的，真的开始相信陈皎树说在搞研究了。研究怎么用正常药吃死人。

临了，陈皎树又加了支水银温度计，那玩意儿比电子的要准些。

提着一袋子药回来，陈皎树刚进门就听见了程玉的梦呓声。

走进一看，床上的人满头大汗，身上被剪开的衣服连着被子已经被蹭到一边。

陈皎树终于体会到照顾人是多么心累的事了，她用冷水沾湿洗脸巾细细给程玉擦拭降温，反而给自己折腾出一身汗，程玉身

子光着，她又不好将空调开太低，不一会儿脸上就热气蒸腾。给他上半身抹烫伤药的时候，陈皎树忽然想到他可能不只烫伤了上半身。

目光落到程玉系着绳子的校裤上。

天地良心……

程玉做了一个梦，他在一个沙漠里赶路，一直走一直走终于遇到了一个湖，湖在盆地的底部，湖水的颜色很深，导致它看上去不像一个湖，反而像一只眼睛里的瞳孔，但程玉实在渴得不行了，闷头栽了下去，湖底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拖到湖中心，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过了一会儿四面游过来一群鱼，吸吮他的身体，他挣扎着游上了湖面……接着就醒了，身体凉凉的，床边趴了个人，正在看着自己的……

陈皎树转头，对上了程玉一言难尽的目光。

陈皎树：“……”

清汤大老爷！！

却见程玉微微一笑：“多谢你，快睡觉吧，我没事了。”

陈皎树看着他楞了楞，而后从一袋子药里翻出来那只温度计塞他手里：“温度高了自己吃药。”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去了另一个房间。

程玉走到穿衣镜面前，眼神微黯，看见自己不忍直视的身体，想起刚刚女孩眼里掩藏不住的疲倦，心里有些愧疚。如果他不上来找她，不会这么麻烦的。

他坐到桌子前，翻了翻那一袋子乱七八糟的药，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心里有一种名为酸涩的情绪慢腾腾地涨了起来。

他每一次都是这样，带着一身麻烦接近她，可是陈皎树总是对他很好，明明他们才算认识不到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