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她终于可以生龙活虎地上房揭瓦的时候,入门大选也悄然而至。
宗门内事务开始多起来,纪灵一踏进主峰大殿,就被晏秋来塞了一摞文书。
“伤好的差不多了,该干事了,”晏秋来步履匆匆,一边把文书塞给她,一边接过一旁另一个弟子递来的腰牌,“弄完了送去执法堂,明日大选的时候带去给各宗亲传弟子。”
纪灵撇撇嘴,但还是接过来。
是今年报名参加自主招生的人员名单,主要看看资料单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纰漏,这些人有豪富也有贫寒,纸张质地不一样,有的是用传送符箓直接送到划定好的档案存放点,有的则是正常让驿站送来……
豪富些的会自己用留影石拓印出证件照片覆在纸上一并送来,贫寒些的就只能等入门后宗门统一安排进行留影填档。
她将一摞单子收进储物袋里,进了主殿大堂。
堂中掌门师叔正在与各宗长老分发腰牌与亲传弟子令,见她进来便招招手。
纪灵道:“师叔,我来登记今年各宗预招弟子人数,要在今天做成公告挂在山门处。”
于是长老仙尊们便各自说了预想数目,纪灵记下后就施礼出了大殿。
堂内的长老们见那女孩子走远,才有人咳了声问道:“陆师兄还是不打算再收徒吗?”
陆问安今日未来议事,他很久都没再理宗门内事务,具体原因并未对外透露,掌门便让他领了执法堂负责人的闲职由着他去。
“不是说纪灵师侄不能胜任下一任饮霜剑主……只是历来都没有这么……”
他没再多说,但殿内众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历任剑主都是众弟子竞争中的得胜者,陆问安也是经历各方试炼才继承了剑尊衣钵。
以前有锦初还好,现如今他座下只余纪灵一位弟子,将来她得了传承……天下悠悠之口,只怕难以服众。
决明子自然劝过,但陆问安始终说他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决明子叹口气,但随后收整了神情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未来都是孩子们的嘛,我们这些老东西就别操心啦。”
…………
…………
月色高悬,但年久失修的破庙里偏偏照不进半点光亮。
纸糊的窗子摇晃两下,发出扑棱棱的声响,惊醒了躺在地上的乞丐。
破庙湿冷,他本就睡得不安,于是他坐起来,看向身旁……
噫,昨天那个年轻人呢?
他站起身,心里莫名地发慌。
在他犹豫要不要出门去找那年轻人时,破庙外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
脚步声杂乱,但很快到了近前。
月色将来人的影子拉长,密密麻麻遮挡了他的视线。
为首的人掐个指诀,于是昏暗破庙中瞬时亮堂起来,他也看清了为首人手中的画像:“官府查案,这人你可有印象?”
画像上是个头发蓬乱身材纤瘦的半大孩子,黑豆眼塌鼻梁,浮肿的嘴唇抿起显得有些滑稽。
一群人高马大的修士将乞丐围在里面,他咽了咽口水,印象……有什么印象……
他嘴唇张合,最后只结结巴巴道:“丑……”
一众人对视一刻,看来是个傻的,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傻子也不能放过。
为首的那人收了手中光亮,朝身旁的人摆摆手。
身旁人便站出来,手里银色的什么东西在眼前闪过,乞丐只觉得风声脚步声树叶沙沙声都在此刻凝滞,他睁大的眼睛依次仰视着那人的脸脖子胸膛脚……
而后天旋地转,眼前只剩下破庙的生了霉的墙。
为首的人看着咕噜噜滚动又停下的头,再次摆了摆手,这次身旁另一人朝死去乞丐分离的头身上撒去药粉,于是乞丐整个人变得焦黑,随着风吹过化成一簇粉末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一众人再不停留,迅速调转了方向再次涌涌而去。
良久,一只靴子踩着血污踏进破庙中。
地上血迹已经干涸,但药粉的刺鼻气味还未消散。
他手中还抓着一只山鸡,山鸡反应比他大的多。
山鸡惊恐地挣扎扑棱翅膀,被他不耐地一用力折断了脖子。
他走到那乞丐用枯草铺的床边,那边隐隐还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
他盘腿坐下来,从脖子上取下一串打火石,伸手要再去拿乞丐的枯草。
但他想了想又将手收回去,打火石也重新再挂回脖子上。
那群人随时可能返回来,不能点火 。
于是他走到那滩血迹前,张嘴露出尖尖的白牙,而后他低头咬住了山鸡的脖子。
他边咬边吞边吐出羽毛,吃得急切满脸是血,牙齿摩擦着新鲜骨肉,鸡血流到地上,和先前的血污融为一体。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将只留一副骨架和毛皮的死鸡随意扔到地上,随后人如同猫儿般无声地融入夜色中。
夜枭啼叫,月色流转,弋江水被照得发白。
发白的水中荡开一圈黑红色的涟漪,随后有人拖着湿淋淋的身体向岸边走去。
他边走边解自己的衣衫,先是沾染血污的外袍,而后是紧贴身体的单薄里衣,随后靴子也被随手扔进涛涛江水中,溅起不大的水花。
他再次伸手,此时身上已经不着寸缕,但他摸向自己的额头……
刺啦一声,黑瘦的面容被撕开,从眉眼到唇角,他仔仔细细轻拢慢捻,手指纤长灵活,似乎要在一剥一撕中为自己挑出一张新皮。
皱皱巴巴的脸皮被剥下又被江水冲走,他再次伸手向自己干瘪的胸膛,于是他白而精瘦的肌肤也显露出来,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他边走边动作,当他赤裸的足终于踏上地面时,他不知从哪掏出一黑色斗篷,哗啦展开又哗啦收紧将身形都掩没在一片黑暗中。
天地间又恢复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