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还在说：“所以我受伤了，玄青宗就可以管了，他们是会给我讨公道的，给我讨公道就是给大家讨公道，这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什么人人又人人的，但是鬼面男人又听懂了她的另一个意思：“哦，你是说那天人群里出来喊的叫的跑的，是你提前安排好的？”他又冷笑，“请这么多人陪你一起唱戏，还把自己要唱死了……”
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然后猛地跳脚：“我说你那天怎么沐浴了一个时辰！我他妈以为你死灵泉里了，我他妈还急呢，原来你他妈的屏蔽了我五感去雇人给你搭戏台子了！”
“因为你要是看到我去雇人帮我闹事，你肯定要阻止我啊，”纪灵满脸坦然，“虽然你现在还没凝出肉身，但你如果执意要阻止我的话，我得花很多灵力把你压下去，这样我被打的时候灵力不足，真被打死了怎么办。”
男人气得身子颤抖：“你他妈的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你脑子里到底在想……”
“我在想我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她话音落下就开始发呆出神。
死了就能回家了……
所以她不怕他，所以他说要报复她的时候她觉得无所谓，还说那就早点死吧。
他突然什么都骂不出来了。
他不骂，纪灵也不听了，因为她的身体醒过来了。
…………
…………
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伏黎。
伏黎眼底有乌青，感受到她微微地活动，猛地抬头看过来。
然后骂了她一顿。
他骂完了，纪灵才问她昏迷以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伏黎的记忆也回到那天。
晏秋来抱着浑身是血的纪灵匆匆奔去万剑山大殿，一路上不少弟子都愕然。
“那是……大师姐吗？”
“大师姐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是不是做门令任务不小心受伤了……”
“师姐不是早就做完任务回来了吗？”
“我听说是因为师姐低价卖小卡被人打了。”
“师姐为什么要卖小卡……哦师姐很缺钱……”
“你说什么呢，师姐缺钱但是她又不是傻子，低价卖小卡那不是纯讨打吗？”
“对哦，哪个脑子正常的会去自己找罪受。”
“走走走，去看看师姐吧，别在这议论了，我们问清楚了就能帮忙了。”
是呀，问清楚怎么回事就能帮忙了，以前都是师姐帮他们，现在师姐受了委屈受了伤，该他们帮师姐了。
于是一群弟子呼啦啦向万剑山去。
万剑山大殿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一众弟子被拦在主殿禁制外，内里人影匆匆走过，掌门长老和各宗亲传弟子都行走其间，药宗的几个长老更是脚下生风。
有人进去有人走动自然也有人出来，出来的少年人面色阴沉但很是好看。
但是这人谁啊。
哪个长老新收的亲传弟子吗，不认识啊。
窃窃私语声响起，随后有一人一拍脑袋想起来，和身旁询问的人道：“我知道这个人，这是纪灵师姐新收的……新收的……嗯，炉鼎……”
炉鼎……有人揪他一下：“别乱说话，私养炉鼎是犯法的。”
那人于是连忙噤声……他也是那天在问询处听蛛绪师姐问的……
但这番对话很快被传开，有万剑山弟子皱着眉出来解释：“这是师姐的杂役，别乱说话。”
话虽如此，但那少年……长得真的很好看，可能真是炉鼎吧，换个杂役的名头好名正言顺养在身边……
一阵议论声中那少年人发话了。
他声音清亮婉转如唱戏，话语稳稳在众人中传开：“师姐的确是去流云城卖小卡了，还卖五颗下品灵石。”
话音落下引起一片哗然，还有弟子不满地骂道你不要败坏师姐名声……但话语很是没有底气。
炉鼎啊，那可是师姐亲近之人，他说得话必然是真的吧，但是，但是……
“但是师姐为什么要去卖小卡？”哗然中有声音再问。
这句话问到了关键，于是大家目光都齐齐向少年人看来。
伏黎哗啦打开手中小本，其上熟悉的字符跳跃出来，在空中一蹦一跳汇成一行行文字。
“幸明堂与地痞流氓通奸，又与官府牵连，中奖百姓不得其奖反受其害……”
“幸明堂高价炒作小卡，于是价高而仍有市，却不许外人成市……”
“今有流云城水圪坨巷赵氏父老，中头奖被地痞欺压抢夺，父眼瞎耳聋，母卖筐以糊口，如今女将卖与伢子……”
“官府不查不问……”
“有城西程氏子，以寻常价售卖仙人画像……手被废再不能作画……”
“有城南李氏，反抗地痞家破人亡……”
“城东张氏……张氏……要再上报，于是妻女卖入最高楼，男丁下大狱……”
“幸明堂恶意炒作，诱人嗜赌，只赚良人钱，不给良人命……”
“卡愈买则愈买不起，头愈低则愈低下去……”
“欺我流云城，欺我修仙人。”
黑色的字符仍在跳动，如同大网遮天蔽日。
那殿前拿着小本的少年人再次高声：“师姐为什么卖小卡？”
这次不是他回答，是他问。
师姐为什么卖小卡……在场弟子都不是傻子，实打实考进玄青宗都不是傻子……师姐更不是傻子。
师姐是故意去卖小卡的，师姐是故意被打的。
只有师姐被打了，才能给这么多人讨公道……
但是不能这样答，不能这样答，这样答的话，整件事就都变成了师姐的故意设计，不能让这件事变成师姐的故意设计。
于是人群中有一弟子高声答道：“师姐想让大家都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仙尊的小卡，师姐没想到那群流氓地痞如此疯狂，师姐不敌于是受伤！”
这声回答出来众弟子再不迟疑，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
“师姐只是想卖点东西赚赚钱，却遭此毒手——欺人太甚！”
“师姐有什么错！错的是不管不问的官府，错的是肆无忌惮的地痞流氓，错的是轰天炒作的幸明堂！”
“不行！怎能让他们如此欺负我们师姐，我要去抗议！”
话音落下，人群齐声高呼：“我们去抗议，我们去给师姐讨公道！”
他们不是给百姓们讨公道，他们是去给师姐讨公道……
这样的话，有弟子眼睛闪闪亮，私仇在身，就能动手了吧！
于是人群又呼啦啦散开，御剑的召法器的，密密麻麻飞到天上。
“孔乐师兄，带我一路我没带飞天法器出门……”
“哎哎柳师妹你灵伞遮住我看路了……”
“不是哥们你飞天车还没挂挡呢不行下来我开……”
骂骂咧咧忙忙乱乱但又迅速离开。
伏黎沉默地关上手中小本，字符也瞬时回到白纸上。
他抬头看天一刻，就转身进了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