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寤快步走过去,只见方桌底下,残留着一点灰烬。
或许是有些时辰了,那灰已散了大半,与地面浑然一体。
若非心细如发,很难发现。
姜寤蹲下身,捻着灰闻了闻,“这是香灰……应当是供奉神像用的香。”
这么一来,姜寤便明白了。
“想来是,我们那夜追查至阁楼,引起了巡查司的警觉,他们将阁楼中所有线索都清理掉了。”
“唯有这香灰,他们走得匆忙,不慎遗落在此。”
只是……
清理线索而已,为何要搬走神像?
沈琼棂见姜寤若有所思的样子,试探地道:“你之前说,对阁楼尚存疑虑,现下线索全无,是不是就……查不到了?”
“未必。”姜寤心下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回忆了一番。
西了国、羌郃国、神像……
对了,李淼也在查西了和羌郃两国!
姜寤灵光一闪,匆忙问云之何,“你之前去过黑市,可曾在黑市买过什么?对黑市的交易熟悉吗?”
“咳咳咳!”云之何差点被呛到,他举着手,“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在寻香楼过多逗留!我只进去看了一眼,没有我要找的人就……”
姜寤静静看着他。
云之何妥协了,“好吧,我确实在黑市买过东西,你说,你想买什么?”
姜寤满意地收回视线,“我想买些西了和羌郃的书籍,最好是关于起源、信仰一类的。”
“好。”云之何应下了,“交给我吧。”
姜寤拍了拍云之何的肩,“辛苦了。”
云之何双眼眨了眨,眼中的明亮好似烛火,雀跃地上下跳动。
就好像……
姜寤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只幼犬。
嗯。
怪可爱的。
-
那厢,韩尛仍在观月楼。
姜寤三人查完阁楼,也赶了过去,准备与韩尛会合。
观月楼中,守卫围了好几圈,将观月楼堵得水泄不通。
吴妈妈捻着帕子,一脸愁苦,“官爷,我们观月楼真的是本分经营,不曾触犯律法啊!”
“离枝冒充施施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离枝跟施施身形太像了,又掩着面,我一时没分清……”
“官爷,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要封了我们观月楼吧?”
韩尛没理会吴妈妈的哭诉,一抬眼,恰巧看见姜寤三人正往这处而来。
韩尛欣喜地迎过去,“姜寤,你来得正好,我查到一个线索,正要差人去找你呢。”
“什么?”姜寤道。
“跟我来。”
韩尛领着姜寤三人上楼。
拐弯,至尽头。
那是施施的房间。
房门大开,韩尛径直而入,在里间一个隐蔽的角落,翻找一番,最终拿出一片像是布料的东西。
韩尛将东西递给姜寤,“你没来之前,我一直不敢把这东西带走,怕有什么玄机,现下你来了,我也就不怕了。”
姜寤捻着那片布料,对着烛光仔细端详,“似乎是一片衣角。”
“这布料的成色和绣工……不像坊间所有。”身旁,云之何忽然开口。
韩尛诧异道:“你还懂这些?”
“我家也做些绸缎生意,耳濡目染,便懂了。”云之何解释道。
姜寤指腹摩挲着那片布料的表面,的确是绣工精湛,成色不凡。
姜寤道:“你的意思是,这布料是宫中之物?”
云之何并未十分肯定,“只是猜测。”
“嗯。”姜寤应了一声,心思却不在这布料之上。
“离枝遇害那夜,我与云之何曾将此处搜过一遍,那时毫无发现,并没有这片衣角的存在,为何如今……”
“哎。”韩尛不以为然地打断姜寤,“这衣角不大,本就不易发现,又掉在那么个隐蔽的角落,你们搜查时没看到也不奇怪。”
姜寤心中隐隐察觉出些不对劲,却没再提起,只道:“宫中的布料都有领用记录,此布料精致,非宫人用物,大抵是官员们的。”
“只要进宫一查,布料来源何处,便清晰了。”
韩尛点点头,“行,我明日一早就请示理侍大人,进宫一趟。”
“对了。”姜寤将人叫住了,“除了这片衣角,还有别的发现吗?”
韩尛否认道:“没有。”
姜寤又问:“没有任何关于药丸的线索?”
“还真……”韩尛把手一摊,“没有。”
李芊曾说,李淼是因观月楼,才一路追查至黑市的,按姜寤所想,观月楼不可能没有一丝关于药丸的线索。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和阁楼一样。
观月楼,也被人提前清理过了。
姜寤皱眉,沉思了一会,又问:“昨日给你的花,九州台可有查验结果?”
韩尛:“……也没有。”
“知道了。”姜寤神色淡淡,“若有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韩尛应了一声。
韩尛走后,姜寤又差人叫来吴妈妈。
姜寤开门见山地道:“施施姑娘自入观月楼以来,可有别的恩客?”
吴妈妈摇着纱扇,道:“自施施入观月楼以来,李大人便将人包下了,哪有别的恩客啊?”
“不过呢,施施这模样,还是有许多公子大人们惦记的,总有些……”
吴妈妈谄媚地笑了笑。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姜寤明白了,又道:“施施见过他们吗?”
“见倒是见过的。”吴妈妈随口道:“那些公子大人们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见一见也无妨。”
吴妈妈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呢,施施从未留他们夜宿过。”
姜寤视线稍敛,“那近日,可有人与施施发生过争执?”
吴妈妈扭扭捏捏的,犹豫了一会,“没有。”
云之何留心着吴妈妈的神色,此话一出,云之何立马反驳:“你说谎。”
“你再仔细想想。”云之何警告道。
“现下李大人的案子,九州台格外关注,你要是有所隐瞒,届时理侍大人亲自治罪,你担当得了吗?!”
“哎哟官爷,这……”吴妈妈几番犹豫,到底还是如实相告。
“是这样的。”
“巡查司有位大人,对施施很是上心,他一直想求得施施青睐,但施施不从。”
“半月前,他还曾强闯施施房间,试图……只是后来,被人拦下了。”
半月前……
李淼想邀约巡查司一位大人,也是在半月前。
姜寤追问道:“是哪位大人?”
吴妈妈面露难色,斟酌片刻,她缓缓靠近姜寤。
姜寤会意地低下头。
吴妈妈凑过去,在姜寤耳畔,用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说了一个名字。
姜寤视线一凝,目光兀自幽远。
“是他。”
姜寤话音很轻,落在寥寥夜色中,四散无痕。
而这一切,远在千里之外的清禅县,几乎一无所知。
借着一缕月光,李芊瞧清了前方道路,她定了定神,行至一座偏僻的屋舍前,敲了敲门。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一声不少。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
李芊同门后的仆人点头示意,她拢着自己的包袱,抓紧了,往里走去。
穿过前厅与回廊,一位衣着朴素的人出现在眼前。
“欧阳伯伯。”李芊低声唤着。
那人转过头,略显沧桑的面庞,浮现出一丝欣喜,他几步并做一步,到了近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李芊。
“芊儿。”欧阳帧声音难掩激动,“你终于回来了。”
闻言,李芊眼眶瞬时红了。
她抹了抹泪,将包袱放在一旁,翻出其中的一个盒子。
“欧阳伯伯。”李芊把盒子交给欧阳帧,“这是兄长在胄阳为官的两年间,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只可惜……”
李芊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没能把兄长带回来,他为了我,被那些人逼着,自缢了。”
“此事不怪你。”欧阳帧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道:“难为你和李淼了。”
欧阳帧郑重地捧着那盒子,思虑片刻,将盒子打开了。
欧阳帧翻动着盒子内的东西,道:“我听闻,胄阳那边,有人在查李淼的案子,你可知是谁?”
“是……”李芊犹豫了一会,“是姜寤哥哥。”
“姜寤?”欧阳帧动作一滞,“怎么会是他?”
“不行。”欧阳帧猛地合上盒子,“姜寤绝不能参与此事!”
“芊儿,我即刻修书一封,发往胄阳,你……”
欧阳帧话未说完,外间传来打斗声。
有人闷哼一声。
紧接着,欧阳帧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你。”
褚尹收剑回鞘,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我们做个交易吧。”褚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