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飨不由得环视周遭。
入目之处,那些百姓或激愤,或希冀的面庞,令人动容。
文飨细细斟酌了一番,“既然……重查此案是民心所向,本官,自不再阻拦。”
“罢了。”文飨摆摆手,转过身,“徘河九州台内,所有三等推诉官,皆听姜寤差遣,助他查案吧。”
姜寤垂下目光,“多谢文大人。”
“好!”九州台外,百姓拍手称快。
文飨大抵还有公务在身,下令之后便离开了。
文飨一走,九州台诸位官员也自行散开。
百姓们等在外面,眼瞧着李府的人,将棺椁抬出九州台。
临走前,姜寤叫住了魏姝,“多谢夫人相助。”
魏姝没回头。
姜寤听见一声轻叹。
“我相信你会查清此案,姜寤……不要让我失望。”
话音落下之时,魏姝已然离开九州台。
望着魏姝的背影,那一身丧服,姜寤莫名觉着刺眼。
若非没有办法,谁会愿意叨扰亡灵,将棺椁抬入九州台呢?
“姜寤。”
身后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姜寤的思绪。
姜寤回过头,见一名约莫是推诉官的人,朝他这处而来。
“本官此前与李大人共事,多少有些情谊。”那名推诉官很快到了近前,“你之前说,此案与巡查司有关,可是真的?”
姜寤笑了笑,矢口否认,“不过是之前心急,口不择言罢了。”
那名推诉官似乎有些失望,他顿了顿,道:“那,若此案有需要本官相助的地方,你尽管提,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姜寤拱了拱手,“是。”
一旁见证一切的韩尛和沈琼棂很是不解,“姜寤,你……”
姜寤没理会,转头看向云之何。
云之何立刻心领神会,轻咳了一声,“姜寤,你今日的药还没吃呢,我们先离开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说话间,云之何已经拉着姜寤往门口走去。
韩尛和沈琼棂一头雾水,也跟了上去。
直到上了马车,韩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姜寤,你适才为何不与那位推诉官说实话?我们查到的线索,确实是指向巡查司啊!”
姜寤接过云之何递来的药丸,吃了两颗。
缓了一会,姜寤才道:“今日事发突然,我未及思虑便顶撞文大人,确是欠妥。”
“适才在九州台,我仔细想了想,文大人驳回文书一事,实则大有蹊跷。”
彼时文飨还不是理侍的时候,姜寤曾听姜乾提及过文飨。
姜乾说,文飨此人,虽重规矩,人是迂腐了些,但心眼不坏,是个可塑之才。
“文大人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我与他据理力争,他却一昧坚持己见,实在怪异。”
姜寤缓缓地道:“文大人离开胄阳多日,文书积压,所要处理的文书何止百份,可他一回胄阳,就驳回了魏大人的文书,这其中,若无人挑唆……”
沈琼棂听懂了姜寤的言外之意,“你是怀疑,九州台内有巡查司的人向文大人进言,所以今日,文大人才会当众驳回此案?”
姜寤摇摇头,“九州台有文大人坐镇,以文大人的性子,怎会容许巡查司的人蛰伏在九州台?”
若换作其他人,姜寤不敢肯定,但文飨此人,那般守旧……是绝不会与巡查司勾结的。
“只是,九州台人多眼杂,那些仆役、守卫,难免有说漏嘴的,谨慎些总是好的。”
韩尛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九州台也不可信了,那我这费心考入九州台,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韩尛这一感慨,车内氛围轻松不少。
云之何往后靠了靠,道:“那,接下来,我们还去查巡查司吗?”
“不了。”姜寤否认,“他们连文大人都惊动了,必然是猜到了我们对巡查司的怀疑,现下探查巡查司,不会有线索的。”
姜寤稍稍侧身,撑着额头沉思了一会,“李芊曾说,李大人发现了观月楼的秘密……”
彼时马车拐过弯,晃了晃。
天色渐暗。
姜寤的视线落在韩尛身上,“韩尛,你借推诉官之力,即刻差人封锁观月楼,将观月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查一遍。”
“既有秘密,断然不会毫无痕迹,兴许,我们能顺着观月楼这条线索,查到李淼要查的东西。”
韩尛应了一声,“好。”
姜寤又看向沈琼棂,“琼棂,我们三人去一趟黑市,再探阁楼,我有些疑惑,想查清楚。”
“三个人?”云之何直起身,指了指自己,“还有我吗?”
姜寤下意识回了一句:“不然呢?”
云之何凑近了,瞧着姜寤的神情。
怎么瞧怎么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姜寤已经默许自己跟着他了?
沈琼棂“啧啧”了两声,视线在姜寤和云之何二人之间不断徘徊。
瞧瞧瞧瞧,云之何那双眼都快黏姜寤身上了!
“吁。”很快,义良停下马车。
韩尛掀开车帘,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又转了回来。
“姜寤,适才在九州台,文大人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即便你是罪臣之子,我也相信你。”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反正,文大人说的话,我是不会在意的。”
韩尛又指了指沈琼棂,“沈大人也是一样的。”
沈琼棂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韩尛语气真诚,又道:“我们都信你,这与你的过往,你的身份无关,就像……相信朋友那样!”
“朋友”这个词,太过遥远,姜寤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从前那位朋友……
姜寤眼底黯淡了一瞬。
身后,云之何语调轻快,“韩大人和沈大人性子直率,慷慨仗义,能与你们二位成为朋友,是我和姜寤的荣幸。”
“从前的事,便都一笔勾销,以后我们四个,嗯……还有义良,我们五个,就都是朋友了!人嘛,总要向前看。”
云之何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专门说给姜寤听的,言语间,一字一句都在劝慰。
是啊。
姜寤心下长舒了一口气。
人总要向前看。
姜寤抬起头,唇角带出一抹笑意,“承蒙诸位不弃,多谢。”
-
是夜。
姜寤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回到了阁楼。
沈琼棂落在后方,自阁楼第一层,搜查至顶层。
奇怪的是,这阁楼就好似人去楼空般,空空如也。
“阁楼中既无人,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沈琼棂无奈道。
姜寤站在顶层唯一一处房间内,他回忆了一番,盯着房内那方桌看了许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云之何,你还记不记得,那夜在阁楼,我们看见的那尊神像?”
“记得。”云之何记忆中,那尊神像就摆放在方桌上,可如今……
云之何比划了一下神像原先所处的位置,有些诧异。
那尊神像就好似凭空消失一般,没有在此地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方桌上,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若不是姜寤也看见了那神像,云之何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云之何摸了摸下巴,不信邪,又去方桌周围,仔仔细细地找了好几圈。
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姜寤,你看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