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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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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绒几乎趴在地上,抱着牌匾,被三个人从不同地方拉扯,甚至殴打。

但在她看到那只手伸出来之时,似乎一切动作声音都变慢了,凝固了。

她能感受到,那一只手传出来的怒意。

随即,她的视线又落在蜷缩于角落的范青梅身上。

范青梅受了刺激和惊吓,精神有些不稳定,但眼睛还是饱含怒意,死死盯着伤害祝绒的几人。

祝绒抱着牌匾的手,松了一点。

这世间,还会有人为她受到欺负而感到愤怒,但她却因为自己的执念,陷他们于危险之中。

眼看着一张胡乱缠满了绷带的脸,也从房门缝隙中探了出来,祝绒放开牌匾,从那几人脚下钻出去,半爬半走地去到房门前,趁那几人不注意,将周钰的脸和手推了回去,砰一声合上房门,紧紧地按住。

“不要出来……”祝绒低声哽咽道。

范青梅挪到她身边,满眼都是泪,祝绒死死咬着唇,抱紧了她。

身后牌匾被砸的声音再度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

往日的幸福,骄傲,美满,一点一点被撕成了碎片,碾成了粉末,消散于寒冬的风中。

祝绒坐在地上,不敢听,不敢回头望,额头抵着房门,一直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

虽有一门之隔,周钰都听到了。

他贴在门上的手,也感受到了来自祝绒细微的颤抖。

他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多血腥惨烈的画面他都见过,一颗心早已练得百毒不侵。

可不知为何,祝绒这一声声哽咽的、不知是在安慰谁的话语,竟叫他生出几分心烦来。

明明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说要折磨得她痛不欲生都不怕,怎的此时却隐忍成这般模样?

安慰的话周钰不会说,也不想说,便一直安静地倚着门,承受着门外之人传来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那打砸声终于消停,恍若隔世。

祝绒深呼吸一口气,才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她视之如珍宝的牌匾,已经被砸成了几十块木渣滓,尤其那“祝”字,破碎得面目全非。

她忍了又忍,终是将眼泪憋了回去:“东西抢完了,也砸够了,能滚了吗?”

那胖子砸红了眼,拽过高瘦男孩,指着他侧脸被范青梅打出的擦伤,语气隐隐带有一种兴奋:“这就想打发我们了?钱一分没还,还伤了我弟弟!赔钱!”

祝绒咬紧牙关,气得不行,心想到底该如何赶走这几个无赖,余光忽然瞧见那两名老工匠的神色。

有些闪躲,不敢直视祝绒和那堆被砸烂的东西。

她偷偷掐了一把大腿,又把泪花逼了出来,抬头瞬间,满脸委屈,声音也变得柔弱许多:“可是你们三个也伤了我,这又如何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爹爹阿娘都走了,你们还要如此欺我辱我,是要逼我随他们一起去了才肯罢休吗?”

两名老工匠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忍更甚,其中一个扯了扯孙女的衣裳,低声道:“罢了,容她一些时日吧……”

可那胖子还不肯放过祝绒,举起石锤对着祝绒怀里的范青梅,咄咄逼人道:“你不赔钱,就让那老太婆赔!赔不上钱,我就以牙还牙!”

范青梅吓得整个人都在哆嗦,把头紧紧埋在祝绒的怀里,口齿不清地唤着她死去丈夫和儿子的名字。

祝绒拍拍她的背安抚她,随后伸手到一柜子前,拿出里面的一小袋铜钱,装作娇弱般软倒在他们面前,哀声又决绝道:“这是我所有的钱了,今日你们就算打死我,也只有这些了。”

胖子的爷爷良心实在过不去,连忙拾起地上那袋钱,拽着胖子往外走。胖子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离开了。

五个人闹哄哄地来,也骂骂咧咧地走,祝绒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敛起了脸上的脆弱,眼神中是犹如冰窟的寒冷。

她走到破碎的牌匾前,缓缓跪坐下来,沉默地凝望了许久。

而后,她将旁边装了一些衣物的箱子空出来,一块块地拾起碎木,轻轻放进了箱子里。

“妹妹……妹妹别怕……”范青梅神情恍惚,抱着头在角落里喃喃自语。

祝绒扶她起来,在仅剩的椅子上坐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眼神恢复清明。

“没事了,姐姐。”祝绒抬手为她挽起花白的头发,微微扬起一个苍白的笑。

“妹妹,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范青梅红了眼,想起方才那些人逼着祝绒赔钱,愧疚道,“姐姐还有钱,姐姐这就拿来给你,全都给你……”

祝绒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范青梅只靠种些粮食养活自己,祝绒绝不能要她的钱。

“那你要怎么办?”范青梅问道。

祝绒不作回答。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

周钰靠着门坐在房间里,听到那几个来闹事的人离开后,才解开了脸上临时缠着的绷带。

他本想出面为祝绒解决此事,即使伤重,五个人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打到他们说不出话走不了路,只是小事一桩。

如此他便能还清祝绒所谓的“恩”,日后不必再对她忍气吞声。

但他没想到,祝绒竟为了阻止他,放弃去守护那块听上去甚是重要的牌匾。

为什么?

担心他会暴露吗?

真是愚笨,又不自量力。

他堂堂北平王,做事自是有分寸,何必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操心?

周钰静静地坐着,他不想看到祝绒的狼狈模样,因为届时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便一直没有出去,只是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范青梅模糊不清的呢喃外,还有窸窸窣窣的收拾声音,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哭声。

这女子还挺厉害,被如此欺辱,也能平静至此,心性不一般。

不过也对,她对付他的时候,活脱脱一个泼妇,自是没有寻常姑娘那般正常。

周钰等了许久,直到外面基本没了动静,心想祝绒应该已经收拾妥当,便撑着地面起身,推门出去。

他扫视一圈,却从极其模糊的虚影中,发现屋里只剩范青梅一人。

人呢?

他摸索墙角,拿到了一根长棍,以此作为支撑,走到范青梅面前,问道:“婆婆,祝姑娘去了何处?”

范青梅抬眼看向周钰,歪了歪头:“妹夫,你是在与我说话?祝姑娘是谁?”

周钰一哽,被如此称呼后,突然有些不想再问。

妹夫……每每听到,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山匪头子拐去做了赘婿似的。

甚是丢脸。

但他大概猜到范青梅有癔症,便懒得纠正她的称呼,顿了顿,还是继续问道:“你妹妹去了何处?”

“妹妹……妹妹方才好伤心……”范青梅十分低落,“她……她好像往河边去了。”

周钰闻言,忽觉不对劲。

河边?

“爹爹阿娘都走了……是要逼我随他们一起去了才肯罢休吗……”

祝绒方才说过的这句话,猛然撞进周钰的脑子里,令他呼吸一紧。

“糟了!”

周钰杵着拐杖,快步走回房中,捞起地上的绷带,单手拿着,一边往脸上缠,一边随着范青梅的指示跑了出去。

他正是奇怪为何祝绒会如此平静,原来竟是生了去意!

这女人要投河自尽!

幸好日光尚足,周钰还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朝着河边的方向又跑又跳地奔去。

他身上的伤口撕裂开来,腿骨有伤的右腿每次触地都疼得厉害,仿佛有利刃在皮下剜着。

但他无暇理会,只想再快一点。

*

城郊河边荒凉无人,空有一片枯树,以及树上零星几只黑鸦。

周钰的视线中,模糊出现了一片在流动的水域。

是河!

他环视四周,果然在右边隐约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那身影还只剩半截,看来人已经走到了河的中央!

周钰担心惊吓到祝绒,并没有喊出声,瘸着腿快速朝那身影奔去,随时准备好入水将她拽出来。

因一颗心一直悬着,他全然没有察觉,脚下的河水始终都没有没过膝盖。

就在他到达那身影触手可及之处,情况突然生变,祝绒的身影竟顿时长高,就像……

就像她方才只是弯下了腰……

然而周钰的手和身体已然来不及停下。

“可算抓到——啊——”祝绒开心地抓着一条鱼,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钰犹如一堵墙似的一撞。

周钰已很好地控制了身体的平衡,这一下,没把祝绒撞飞,但成功将她在河里蹲守许久才抓到的鱼撞飞了。

灰扑扑的鱼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咚一声跃进了河中,瞬间消失无踪。

祝绒:“……”

周钰:“……”

两人无言沉默了很久,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尴尬夹杂着忍耐的气息。

“半个时辰。”祝绒转身看向周钰,长长呼出一口气,冻红的手啪一下重重搭在周钰的肩膀上。

周钰僵着没有动,默默咽了口口水。

他虽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即将有一股腥风血雨要来临。

这个女人又要发疯了。

“我在这里折腾半个时辰,才抓到那么一条鱼。”祝绒一字一顿,搭在周钰肩膀的手狠狠一掐,“周将军,有仇也不能这么报的。”

“勾肩搭背成何体统。”周钰缩了缩肩膀,拨开祝绒的手,垂眸盯住她头部的轮廓,没好气道,“我怎晓得你在寒冬有这等闲情雅致要来抓鱼?”

“今日吃食都没有下落了,不抓鱼,莫非再等天飞来一只胖鸽子?”祝绒不悦问道,“再说了,我一个人倒还凑合,你这伤兵,少一顿不得饿晕?”

“可笑又无知。”周钰哼笑一声,“在战场上几日没有吃的,也一样要冲锋陷阵,我乃武将,岂会如此脆弱?”

“行行行,您厉害,是我饿,我得吃饭吃肉!”祝绒剜了他一眼,随后撑腰看着清澈的河水,丝毫没有看到鱼的踪迹。

不行,太冷了,这鱼怕是抓不了了。

祝绒清了清嗓子,瞥向杵在一旁的周钰,支支吾吾道:“你身上……还有玉佩之类的东西吗?”

周钰被问得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挂玉佩之处,眉心皱起:“这是何意?莫非你曾在我身上见过玉佩?在哪里?”

祝绒顿时心虚不已,但摸着饿得咕噜直叫的肚子,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见过……早当掉了……”

周钰无神的双眼倏地瞪圆,一把掐住祝绒的双臂:“你说什么?”

“我……我需要银子,所以就当掉了。”祝绒不自然地移开眼睛,不想与周钰对视。

“你竟……竟偷拿去当了!”周钰收紧了抓住祝绒手臂的手,显然动怒了,沉声道,“简直不可理喻!亏我还对你心怀感激,我真是……真是瞎了眼……那是我极为重要珍贵之物……”

极为重要、珍贵之物……

短短几字,像投进湖里的巨石,砸破表面名为克制的冰层,在祝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当了又如何?”她一把推开周钰,踉跄地后退几步,声音开始颤抖,“我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会动你的东西?若没有那点玉佩换来的银钱,我会被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囚禁,你要么死在荒废的医馆里,要么被追兵抓起来弄死!找人相助要钱,吃饭要钱,治伤要钱,若没有那点钱,你我或许早就没命了!”

周钰听着祝绒的话,攥紧衣服,咬牙不做声。

灰暗的天又飘起了小雪,天光一点点减少,他视野中所见,也愈发的模糊不清,几乎要看不见祝绒的存在。

所幸,他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以此辨别她所在。

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对不起……是我未经你同意,动了你的东西……”

祝绒步步后退,慢慢走向河的更深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

“你珍贵之人送你的玉佩,我珍贵之人亲手做的牌匾……所有被珍视的人和物,都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钰的心也随着祝绒所说而揪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知道答案。

只是这一切已无法挽回了。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扑通落水声,水花高高溅起,稀零散落,片刻之后,一切皆被寂静重新掩埋。

而祝绒的声音,也一同消失了。

第7章 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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