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扰了。】

韩放回楼上拿公文包，没等到楼下，收到老太太的消息。

心下计算两边时差，眉心皱成“川”字，刚才没眼色的拦尚总，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

尚、沈两家以往只是暗地里争斗市场份额，如果沈时意没有授意许清毁坏羽澜的屏风，在尚总的计划里，两家的表面和谐大约还会持续一到两年。他突然发难，一方面是警告，另一方面便是要沈家老太太自己求过来，以便他在后续合作中利益加码。

老太太不求着见面，大约有了更优解。

斟酌须臾，打去电话。

尚奕辰听完，脸上反应不大，压低声音：“不用管她。”

电话挂断。

他回头，羽澜站在树下等他，低垂视线用足尖轻点枯叶，不甚明亮的暖黄色灯光光线在她侧脸跳动，让她看起来少了平日清冷，多些不常见的温柔。

第二个电话进来，他直接点了挂断。

看着远处默默低头的人，不由自主唤出声：“羽澜。”

羽澜抬头，“好了？”

两人并肩而行，石子小路绵长幽静。

因为韩放的电话，一路渐浓的暧昧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等续上那份悸动，抬眼已到门口。

羽澜站在身旁看他垂目输密码，门前灯光亮如白昼，将他眼底疲色映的清清楚楚。

心头暗流涌过，“你不用太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她自己也可以解决，只是会慢些，会多听几句不堪入耳的辱骂。

“早点休息。”

两人同时开口，羽澜愣了下，脱口而出：“你不住下？”

尚奕辰挑眉，身体后仰，打趣道：“我能住？”

羽澜不自在地抬手拢过鬓角碎发，清了清嗓子，小声：“又不是没住过。”

尚奕辰淡笑解释：“怕你觉得不舒服。”

晚风涌进门前，掀起雪雾纷飞，凉意顺着衣角灌入，一个激灵，猛然想起当初在酒吧门口，尚奕辰目光灼灼、声线平淡“我不住君庭，你可以放心”。

心跳忽地慢了半拍，瞳孔一秒涣散后，她卸下满身强堆的傲气，低了声音：“那时候对你有误会，现在不会不舒服。”

进门。

尚奕辰自然接过她的外套，没急着开口，待走到沙发前，骤然出声：“现在消气了吗。”

羽澜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向沙发，想到那晚，不好意思地鼓了下嘴，慢声慢气：“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是你一直在说。”

“我误会。”尚奕辰玩味笑笑：“放在心上都分不清你是生气还是...撒娇？不留心岂不更分不出。”

羽澜脸上表情复杂，撒娇？

她从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我没有，你别乱说。”

尚奕辰低头看她脖颈泛红，额间满是羞意，“或者你告诉我你的情绪，省的我胡乱猜错，惹你不开心。”

羽澜腹诽，难道以后撒娇之前还要先说一声‘我要撒娇了’？

嘶，谁要撒娇。

“我困了，先上楼了。”

“这是在撒娇？”

“不是。”羽澜虚张声势的提高声音。

尚奕辰眸底划过笑意纵容，小幅度摇头，跟在她身后上楼。

入夜，楼下C02栋内外灯火璀璨。

别墅门口。

一辆迈凯伦调转方向，贴路边停靠，尾灯闪烁几下，随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顾云飞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发了会呆，从口袋摸了半盒烟出来，叼在齿间，“啪嗒”一声，火光一闪而过，浓稠墨色里簇起一点猩红。

他深吸一口，随后打开车窗，将左手伸出窗外，借风半缕烟丝，飘出一缕白雾。

夜深寒气重，耍帅的姿势没坚持多久，他丢了烟蒂，收回胳膊，大半个身子俯在方向盘上，歪头看着君庭大门口方向。

门卫快步过来。

“顾先生。”

顾云飞摆手，“我等奕辰，不用开门。”

门卫裹了裹外套，小跑回去，看顾云飞眼巴巴等了半小时，好心过来：“需要帮您接通2栋的电话吗？”

顾云飞拿起手机看一眼静悄悄的通话记录，随口说：“不用，应该一会就出来了。”

门卫欲言又止：“他和羽小姐一块回来的，大概...也许...可能...”

顾云飞心道，就是因为尚奕辰和羽澜一块回来，他才笃定尚奕辰会出来。

“你忙去吧，我等会。”

多年相处，他很了解尚奕辰，在某些方面，尚奕辰绅士到令人发指。

与其说那份合约，是对两人双方行为的规范，倒不如说，是羽澜想要一份保障，而尚奕辰单方面给到羽澜的心里安慰。

尚奕辰接手尚氏多年，外人都道他手段狠厉，冷漠的近乎无情。

但没人知道，他也会束手束脚，不敢贪心，不肯退步，暗地里做事讨人欢心。

羽澜不愿意接受他，他就一步步试探，羽澜一天没有明确表示出很适应两人恋爱的状态，那些称得上冒犯的行为，他不会做出半点。

顾云飞嗤了一声，无聊似得又摸了颗烟出来，他抬眼瞧着月色，忽想起那天小聚，孙昔逸叼着半颗烟，视线模糊在烟雾缭绕后，没所谓地吐出一口烟圈，半是挖苦的开玩笑：“还没到手？要我说，她又不是对你没感觉，就这…搞两杯酒，你俩一晚上，保证第二天态度不一样。”

也是在那天，他头一次见到尚奕辰对朋友，由内向外散发的怒意。

虽然平时惹尚奕辰不快，尚奕辰也会冷起脸色，但那都是习惯使然，大家相处久了，没人会走心。

是以，那天对孙昔逸的怒意，尤为明显。

顾云飞长叹一口气，替尚奕辰发愁。

连他都看出羽澜对尚奕辰有感觉，他也明里暗里劝过几回，尚奕辰只说感动和喜欢不一样，她还没分清。

打火机再次在夜色中亮起微不足道的光点。

顾云飞揉了揉额头，有些烦躁。

他自己的感情一塌糊涂，不想让尚奕辰也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走远。

低头翻了遍朋友圈，最终还是找上孙昔逸。

【出来，聊会。】

孙昔逸：【11点了，你没女朋友，我有！勿扰。】

顾云飞无视他的消息。

【你说，怎么才能让奕辰放下他那套老古板的思想。】

孙昔逸发了一堆惊恐的表情包。

【大半夜不睡觉就想这个？】

【你他妈不会暗恋他吧！】

顾云飞瞄了眼消息提示框，深吸一口气，忍着骂过去的冲动，咬牙打字。

【滚！】

随即丢了手机，自言自语嘀咕，“什么朋友，只顾自己谈情说爱，对朋友的感情生活一点不上心！”

看来还是自己靠得住，顾云飞给自己加把劲，捉过手机，打开某度。

天边圆月由深至浅，渐渐淡出轮廓，朝露褪去，暖阳初起，红光四溢。

一缕光线顺着窗帘缝隙照射到卧室，狭长暖色落在床上阖着双眸的男人身上，光线柔和他的眉眼。

羽澜掀起眼皮，眸底难掩惺忪，怔怔瞧向与她隔着最远距离的尚奕辰。

一张双人床，两人各睡一边，中间明明什么都没放，又好似万水千山隔开两床薄被。

这些年，她身边追求者不算少，与那些人所有初次相见，乃至其后的不期而遇，他们表现出的绅士都如出一辙。

却也仅限于绅士二字。

连疏于表面的尊重都很少见，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看她的眼神更像在看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与其说那些人是希望她成为他们的女朋友，倒不如称他们缺一个可以放在台面上的花瓶。他们不缺权势、不少钱物，只需要一个学历样貌、品行见识皆上乘的女人站在身边讨好喜欢，再听别人恭维说，爱情事业美满。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有人图财，有人图貌，双方一拍即合成就婚姻。

她知道这些，心里接受无能。

她从不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动心，她不需要、也不愿意依靠别人生存，比起嫁入世家，她更愿意努力让自己成为豪门。

她从不指望自己的想法被赞同，不想尚奕辰默默成全了她所有不愿意诉诸于口的心事。

出神许久，只觉那双眸子就算阂着，照样有吸引人的魅力，让她迟迟不肯收回视线。

与尚奕辰接触时间越久，越让她觉得自己误会他颇多。

她目光流连，这个人很好，好到让她对以后的生活莫名多了向往。

电子屏上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她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错开视线，小心翼翼起身下床，将脚步放到最轻，关洗手间门时特意挤着自己指尖，生怕露出一丝声响，打断床上男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门合上的瞬间，尚奕辰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不停眨动的睫毛暴露在阳光下，随后那双眼睛睁开，日光多添几分耀眼，眸底染开笑意。

看向洗手间方向的眸子，温柔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