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7栋门牌号清晰刺眼。

有佣人在门口打扫，说了来意，很快宋歆怡出门迎接。

“羽小姐来了。”

羽澜淡漠抬眸，宋歆怡脸上没有诧异，笑着迎过来：“家里人多不方便，附近有家咖啡厅，一起？”

“好。”

深冬天气太冷，这会是工作时间，咖啡厅没什么人。

服务员端来咖啡后回到收银台后打盹。

两人坐在临窗位置，皆不着急开口。

半杯咖啡下去，宋歆怡撂下瓷杯，手托下巴笑说：“刺绣界新秀，一个作品能让半个刺绣圈的人围观，还以为羽小姐会很忙，没空和我闲坐。”

“宋小姐对漾萱的情况很了解。”

“我们这边刺绣行业不景气，不过没人以次充好，羽小姐一己之力坏了行业名声，很难不知道。”

羽澜摩挲着杯壁，淡声：“是不是以次充好，宋小姐心里清楚。”

宋歆怡顿了下，嘴角弧度不变，“对方发的视频，同行群里都传遍了，羽小姐...哦不，羽总，您技艺不精，不想着精进技艺，怎么生些没根据的怀疑？”

“我技艺或许不精，不过在能保证整扇屏风完整度的情况下，毁了全部走线，宋小姐技艺一定在我之上，老宅教宋小姐，是我班门弄斧了。”羽澜声音平静：“我想，宋小姐敢让我知道，自然有把握让我找不到证据。”

宋歆怡脸上笑容放大，好整以暇端起咖啡轻嗅：“既然是没有证据的事，羽总就不要乱说了。”

羽澜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并未受她态度影响，语速极慢，一字一顿，“那就说一说有证据的事，比如，你背地里帮沈时意从尚氏偷了多少消息过去。”

宋歆怡脸上笑容僵住，拿杯子的手陡然失力，玻璃碎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支离。

服务员惊醒，急忙过来打扫。

半杯咖啡洒在地面，浓郁的苦味倏地于空气中蔓延。

待人走后，宋歆怡摊手：“不好意思，手滑。”

羽澜语气寡淡：“南亭三楼，你也在场。”

宋歆怡身体后仰，直勾勾盯了羽澜一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片刻，她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忽而盛满笑容，趾高气昂：“监控内容，羽小姐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吧？尤其是尚家人。”

羽澜垂着视线把玩咖啡杯壁沁出的水珠，试探道：“宋小姐也不希望他们知道你和沈时意的关系吧。”

说完，抬眼果然在宋歆怡脸上看到了刹那不自然，她继续出口证实自己的猜测：“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宋小姐，你毁我作品，是为了替沈时意报复？不过我不明白，你既然喜欢沈时意，为什么要看着他强迫我。”

“我怎么会喜欢沈时意。”宋歆怡面带讥讽：“你就没想过，那天尚奕辰为什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吗？”

羽澜看着她，脸色如常：“想来不是巧合。”

“是啊，反正不会真的发生什么，我有什么看不得。”

窗外太阳西移半寸，不甚热烈的光隔着玻璃透进来，气温骤然升高，羽澜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随着动作，掩住脸上表情瞬间的凝固。

“宋小姐叫我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告诉我，他是怎么算计我的吧。我公司还有事，宋小姐有什么话请直说。”

“我叫你？”

“宋小姐如果没有话对我说，那天没必要让我知道你对刺绣很了解，更没必要告诉我，你住在哪。这样说来，我的屏风从园区发出后，宋小姐比我更关心。”

宋歆怡笑道：“和聪明人说话确实舒服，羽总，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羽澜微不可察蹙了蹙眉，反感她始终不肯说正事，面上不显：“宋小姐请讲。”

“我…”宋歆怡视线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话题转换生硬：“我好奇啊，你没有和奕辰哥交往的打算，却和他领证，又心安理得接受姑姑的好意，利用别人的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伯母很厌恶这种行为。”

羽澜眉心紧蹙，宋歆怡东拉西扯始终说不到重点，她没心思和宋歆怡聊自己的为人处事，淡淡道：“我不需要取得尚太太的喜欢，宋小姐如果有诚意，屏风给我一个说法，你和沈家和尚氏之间的事情，我不掺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这件事让尚奕辰知道，后面发生什么，和我也没关系。我认为，我替尚家挖出商业间谍，他应该会答应我删掉视频，也不会吝啬这批损失。”

“你的意思...如果我替你填上这个窟窿，你不告诉奕辰哥？”

“我只要一个说法。”

宋歆怡眼底划过一抹耐人寻味的光芒：“看来传闻没错，羽总天生薄情，怪不得连亲生父亲都不喜欢你。”

羽澜不欲和她多交流，抬眼，“宋小姐可以考虑，中午之间给我答复。”

“羽澜。”宋歆怡指尖点在玻璃桌上，“离开他，这批损失，我可以帮你填平。”

羽澜冷笑：“帮我？”

“不然呢？羽总有证据证明屏风是我动的手脚？还是有证据证明我卖信息给沈家。”

卖信息本来就是她故意诈宋歆怡，自然无处去寻证据，眼下应对差评要紧，她整理下袖口，淡声：“我和他是合作关系，只要他不强求，合约到期我立刻离开。”

她语速不急不缓，眉目冷淡，出口的话仿佛也更有力度。

“住在君庭是他的要求，领证是被逼无奈，我只想经营公司，不会和他有任何合同外的牵扯，宋小姐没必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宋歆怡眸光犀利：“是吗？”

羽澜略考虑下，“宋小姐也是女人，他拿那种事逼我答应，我怎么可能真心和他在一起。”

宋歆怡眼神变了变，含糊过去：“别的不重要，只是姑姑为了你亲自去协会跑前跑后，羽总怀疑我是商业间谍，为了自己的公司，就任由商业间谍窃取尚氏的机密吗。商人逐利，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过，那天我去南亭是奕辰哥的意思。我记得上次见面和你说过，伯母待我很好，我怎么可能背叛尚家。至于那扇屏风。”

她笑颜张扬，“羽总一直凭直觉做事吗？既然东西坏在运输途中，难道不应该找物流要说法？到处都是监控，哪里会找不到证据，羽总因为我向你请教过问题就来怀疑我，真是冤枉好人。”

羽澜诧异抬眸，不解宋歆怡为什么突然变了措词。

几分怪异爬上心头。

“我还有事，下次聊。”

宋歆怡走路带风，桌上水培绿植枝叶被掀起一点弧度。

心里的怪异达到顶峰，宋歆怡引她出来，就为了当面说几句难听话？

视线不由自主紧随宋歆怡背影。

她转身偏头。

门口有两个女孩携手进门，冷风顺着门帘灌进来，宋歆怡正对门口方向，衣角翻飞。

在她对面，男人负手而立，笔挺西装衬他几分不近人情，腕表表带在光下折射出冷意，高挑眼尾蕴着冷冽。

他薄唇启合，声线冷淡：“知道了。”

视线落的太久，男人抬眼扫过来，眸中无情绪。

心倏忽漏了一拍，羽澜微张了张嘴角，随后紧抿，仓促收回视线。

无声呢喃：“尚奕辰。”

余光扫过咖啡厅后门，想过趁他到来前从后门离开，想过假装没看见，偏身侧过。

她脑子一片乱麻，捋不清头绪。

遵从身体本能，迈步。

尚奕辰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她步步后退，尚奕辰与她之间的距离丝毫未变。

羽澜垂首站着，瓷砖地板擦得干净透彻，映着皮鞋黝黑。

她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尚奕辰脸上的不愉快。

平心而论，如果她是尚奕辰，听到那番话，大概也会很生气。签合约时虽用了手段，后面付出皆不作假，说出那些话，实在伤人心。

“我...”

“我拿什么逼你答应了。”错开身形的动作被尚奕辰挡了回去，“我们聊聊。”

冷厉直冲心头，羽澜睫毛微颤，“改天，行吗？”

她向来不喜剖析自己，也没有和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经验，明明知道只要任由尚奕辰误会，两人关系一定会有所疏远。

可心底就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思索怎么解释那些话并非真心。

尚奕辰愣了下，坚持：“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