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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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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尖叫高亢凄厉,像一把尖刀骤然撕扯开清风朗月的夜幕,露出深不可测的内里。

只不过受惊的可不止失声惊叫后骤然昏厥的周盈,更有被周大小姐这一声吓得噎住险些魂归天外的谢和玉。

空地上躺的躺下,捶胸的捶,一瞧谁也没讨着好。

马蹄声由远及近,元翡来时便见的是此景。

坟地开阔,月光大亮,元翡一眼便瞧见了倒在地上的大小姐,立刻翻身下马,搀扶摸脉,所幸无事,只不过是受惊昏厥。

而周盈面上还存着可怜兮兮的泪痕,在她怀中像是只毛发凌乱的狸奴。

谢和玉在胸口重重一锤,极为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供果,而她身后大墓的贡盘上,糕点果子已然都有被动过了的痕迹。

吃人贡品,好缺德,噎住也算罪有应得!

只不过——

月光抚上墓碑,上面提着的几个大字分明是:

谢和玉之墓。

失忆三年头一次出门便撞上自己的墓该如何自处?

谢和玉答:虽不知是何人上供,但既是给我,我就笑纳啦!

倘若并非是你的坟墓而是同名同姓之人呢?

谢和玉思虑后答:吃都吃了,那我只好向这位姐姐打个欠条,之后再还了!

这头谢和玉才缓过气,元翡早已将周盈安置在马上,转身而来。

谢和玉眉一挑,兴致盎然,心道:这是小黄鹂的朋友来算帐了吗?

可她只是吃个自己的贡品,招谁惹谁了?

但人会胡思乱想,剑却不说废话。

铮然鸣声动,元翡的佩剑出鞘。

那是一柄很特别的剑,剑身薄,极锋利,剑尖往下却又有一处镂空,是菱形。

迎着无边月华,剑锋如镜,快如离弦箭,映照谢和玉一双含笑眼眸,只一息间,锋芒便迫近眼前。

而于寻常人而言躲避不及的速度,却只来得及削下谢和玉扬起的一缕发丝。

毫无防备,却能在闪避时犹如一片被风卷动的花瓣。

谢和玉奇道:好眼熟的剑。

元翡眸光一动,手下转刺为斩,半圆横扫后一剑再出,却也被轻飘飘躲过,剑风横扫墓后草木,乍有风起,裹挟草叶花瓣四散。

谢和玉依旧立于碑旁,端的是好一个遗世独立的高人风范。

实际上,她心想:好凶的小朋友,一言不合就动手,不讲道理!

元翡自然不知她心中碎碎念,毫不犹豫提腕再攻,谢和玉却像是厌倦了躲闪游戏。

一剑落空,碑旁的人只眨眼便到了身侧,可元翡再想转攻已经来不及了。

谢和玉旋袖笼其剑锋,另手轻飘飘再其手肘上一拍,元翡只觉整臂麻了一瞬,剑就顺着谢和玉甩袖的动作脱手而出了。

“哐当”一声响,是佩剑落地的声音,元翡的面色当即沉了下来。

可对方眼眉带笑,与元翡的如临大敌截然不同。

二人相对,犹如池塘的涟漪与翻涌的海浪。

可那又如何?

元翡垂睫,发麻的手臂垂在身侧,右手无名指在掌心蜷起一勾,锋芒从袖中出,一瞬运功丹田自下肢,在谢和玉掸袖时犹如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直袭她面门而去。

不过这次谢和玉没躲。

她眼中,元翡的动作仿佛放慢的数倍,在瞧见短剑时恍然大悟。

长剑怪,短剑藏,怪不得眼熟,原来这丫头用的是长短剑。

恍然大悟后谢和玉又觉得无奈。

长短剑,如其名,有双剑一长一短,非搏命否则短剑不出。

她想:好吧,吃点苦头才能老实。

在剑锋将至的前一刻,一卷绸缎没由来的从谢和玉袖子里甩出,像是击打鼓面一样轻柔的触上元翡的肩膀。

只一下犹如清风拂过,绸缎回手时,元翡已被卸去一身力道,颓然半跪在地。

原本颜色极淡的唇上晕出鲜红,元翡忍住喉中腥甜,将将抬头时,一双有些朴素到老旧的靴停在了眼前。

“你这孩子,怎么见人就想拼命,那你身后的小丫头要怎么办呀?”

递在眼前的手掌,掌心上是一颗鲜艳欲滴的桃子。

谢和玉的声音响在头顶,她笑说:“别生气啦,这个很甜,你吃吗?”

元翡愣愣抬头,但也在此刻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月光滑过女人的鼻梁,元翡看见了一双明亮而温柔的眼睛。

她见过这张脸,这双眼。

在飞雪山庄,在庄主书房悬挂的画像上。

元翡盯着她的眼睛,一时没了动作。

也是在此时元翡相信,对方或许对她们并无恶意。

而谢和玉把果子在元翡眼前晃了又晃,笑眯眯的神情中充斥着诡异的慈祥。

表情好像山庄里总是会塞糕点给她的婆婆。

元翡木然想着。

而在一片静默中,元翡手指一抬,短剑便收回了袖中。

但谢和玉巴巴伸了好久的手,却没得到面前小姑娘的回应,不禁有些纳闷。

难不成是下手太重孩子生气了?

现在的小辈好难懂啊!

谢和玉有些尴尬,抬臂正要收手,却不料被对方一声喝住,瞬间僵在原地。

她见元翡伸手,严肃道:“要吃,谢谢。”

-

“咔嚓。”

“咔嚓。”

供果一个接一个,果核堆成一座小山。元翡吃得专心致志、双目含泪,谢和玉看得惊疑不定、提心吊胆。

谢和玉不禁心想:我这是遇到饿死鬼了?

思虑间,元翡咽下了最后一口果肉,谢和玉瞄了眼空空如也只剩三柱香的贡盘,转眸就发现元翡直勾勾盯着自己,下意识摆手道:“没了,真的没了,不信你看!”

谢和玉连忙抖了抖空空如也的袖子。

天奶啊,虽然说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但可没说打了孩子还要管饭的。

而鼓起勇气刚想问她究竟姓甚名谁的元翡一脸纳闷。

谁问你这个了?

不过元翡还是真诚地朝她道:“很好吃,谢谢。”

这句话听起来可比她木木的表情要来得生动多了。

说话间,原本在远处驮着昏迷周盈的枣红小马近前了,有些粘人地低头去拱元翡的肩膀,元翡起身,熟练地伸手安抚。

元翡道:“好流云,好小马……没事,我没有受伤。”

谢和玉支着脑袋,目光从周盈裸露在外的半张脸上挪开,随后落在了马驹的鞍上,那有一处银线绣着的细长花纹。

只一个简单绣样,便足以看出绣娘功底。

月下银线泛光,而花纹应是家徽。

江湖中大大小小的的门派数不胜数,而有专门家徽的武林世家却是屈指可数,原因无他。

若家族鼎盛,家徽定是无人不识;若家族名不见经传,有家徽也是无用功。

有这点钱不如多买几把趁手的兵器。

谢和玉来了点兴致,她直起腰背,探身眯眯眼,试图将那一抹银色的光晕看得更清。

银线勾勒的花瓣细长,那是飞雪山庄独有的植物。

飞雪花。

图案映入眼中,唇齿呢喃过熟悉的花名,却在下一刻仿佛有利刃刺入逐渐清晰的思路中,刺啦一下,谢和玉猛然捂住了额角。

剧烈的痛感几乎在瞬间席卷,来得毫无防备,让谢和玉小小的“啊”了一声。

她在云外涧时,想起自己名字后常有这样的时刻,但用云商婆婆的药总能很快熬过,却没想到如今才刚上路几步,就被“老朋友”来势汹汹地突袭了。

云商“撵”她出门找剑前说过。

“发病是因为你在试图想起被你遗忘的东西,但发病的时间没有规律,一切旧物都会是诱因,但疼也不全是坏事。”

“疼代表你将找回一些,曾经的你。”

谢和玉面色发白,心想,看来过去的我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会儿应当是在脑袋里鏖战八方要让她明白究竟谁才是老大了。

元翡没有察觉到谢和玉的异样,手下抚摸过流云柔顺的鬃毛,再去看马背上可怜的大小姐。

被吓晕的周盈似乎梦里也不太平安,在马背上小幅度挣扎着,眉头紧蹙着。

元翡皱眉走近,看她梦中仍有泪,呓语着什么小姨、娘亲,便立刻伸手将她抱下马背,手掌覆在人颊边轻拍,要唤她出梦魇。

元翡道:“大小姐、大小姐……醒醒,我在这里。”

眼泪顺着面颊淌进元翡掌心,湿漉漉的。

元翡蹙眉,急声道:“——周盈,醒醒。”

这一声呼唤并没有喊醒梦魇里的周大小姐,却教后头扶额的谢和玉猛然抬首。

飞雪花,长短剑,周姑娘。

如清茶入盏,蒙在脑中的其中一张薄纸消失了,随之涌入脑中的是少时见过的一张稚嫩脸庞。

与马背上的小姑娘有七分相似的脸庞。

拼凑的记忆中,谢和玉听见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声。

“周矜,你跑什么。”

记忆中的冬日,漫天飞雪,奔跑的背影带起飘逸的衣袍,翩然而灵动,闻声后回眸的一眼,盈盈的目,像是冬日中未被冻结的活水。

少年周矜说:“谢三,你慢死了!”

谢和玉看着周姑娘在雪中奔跑,雪面上留出一串清晰的印记,看着她跌跌撞撞,最后撞在另一位姑娘身上,捂住前额,踉跄要摔进雪里,所幸姑娘扶住了她。

而自己伸出的手,却扶住了那位姑娘的手臂。

周矜不满道:“……别以为本小姐会道歉,是你挡在我了!”

分明谢和玉看着周矜,张合的口型是喊了姑娘的名字,可谢和玉听不真切,甚至于记忆中对方的长相也是一片雾蒙蒙。

而视线向下,那姑娘搀着周矜的手上,虎口有一点鲜红的小痣。

部分记忆纷至沓来,却如雾里看花窥不见最想见的人。

谢和玉头痛欲裂,脑海中却全是周矜或笑或恼的身影。

记忆终结处也是一个冬日,骄矜自傲的姑娘头一次不再是盛气凌人的明媚模样,霜雪或许打湿了她,可眼泪却是滚烫的。

谢和玉听她哽咽,她说:“谢和玉,我……”

“哇!!!!!”

惊天动地一声嚎哭,将回忆的泡影打了个稀巴烂,却意外教谢和玉没了头疼的感觉,而哭声的主人正是被元翡掐着脸蛋从噩梦中苏醒的周盈。

委屈,天大的委屈。

周盈出生以来的十六年里,可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一样狼狈。

满面泪痕的周大小姐一头埋进元翡怀中,哭的声嘶力竭,催人泪下。

哭得谢和玉心虚挠脸,手足无措。

元翡的手托着周盈的后脑勺,任由她揽着自己的脖颈放声大哭,目光却不由看向站在周盈背后的谢和玉。

带着些谴责的意味。

眼神像是在说: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谢和玉下意识举起双手,心下叫苦,就差也掉两滴眼泪说自己冤枉了。

天地良心,她也只是个被吓到噎住的可怜人!

可看小黄鹂哭得肝肠寸断,谢和玉也有些不好意思,事情到底是因她而起,于是她只得蹲下身子,拍了拍周盈的肩膀。

谢和玉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干巴巴道:“别哭啦,小黄……小周姑娘。”

与此同时,她心下也不由想。

周矜当年也有这般爱哭吗?

——搜寻记忆后发现确实如此的谢和玉有些尴尬。

这小周姑娘出身飞雪山庄,姓周又脾性相似,约莫是当年的故友成亲生女了。而自己头一回见故人之后就惹小辈哭,还真是……

想到周矜双眼喷火抱着闺女指着她鼻子骂的场面,谢和玉顿时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而哭累了的周盈在元翡拍着背脊的安抚下逐渐缓过劲,察觉到肩上的拍打哽咽着回头,望见谢和玉那张脸时又猛地埋进了元翡怀里。

元翡以为她是惊魂未定,将人抱紧了些哄道:“大小姐,不是鬼怪,是一位前辈,不用怕。”

谢和玉忙不迭点头。

对啊,我是人,不是鬼的。

岂料,周盈闻言从元翡怀里偷偷露出一只哭得红肿的眼,再看了一眼谢和玉又飞速埋了回去。

紧接着,周大小姐的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翡,我没有在做梦吧,她长得和小姨挂在床头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肯定是小姨偷偷藏在外面的老相好被小姨派来让我知难而退的!”

此时还在维持着微笑的谢和玉:?

完全没想到这个层面的元翡:?

谢和玉感觉自己可能听错了,不可置信道:“等等……是什么?”

元翡茫然道:“啊?竟有此事。”

谢和玉试图解释道:“等一下,小周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还有你小姨是谁?”

只不过陷入自己完美分析的周盈并没有理睬她。

周盈自信道:“不然这位前辈为什么埋伏在这里吓我,肯定是这样!”

元翡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

谢和玉恼道:“不是这样的!”

她才没有故意埋伏在这里!

可当谢和玉辩解完,又绝望地想起自己是个失忆的人。

倘若小黄鹂说得是真的呢?

但她小姨到底是谁?

谢和玉不由想起了记忆里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于是她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此时已经完全说服自己的周盈将满面愁容的谢和玉当作了自己人,只当她现下问话是再想装上一装,于是极大方的配合起来。

周盈抱手,臭屁的轻哼了一声,虽然此时配上她哭得可怜兮兮的脸看起来毫无气场,只像是扬起尖嘴的鸟雀。

周盈道:“那你听好了,我小姨是漠北飞雪山庄庄主,‘穿云仙子’周矜!”

……

夜风卷过地上枯叶,谢和玉目瞪口呆。

随后谢和玉反手一指自己,不可置信。

“你说你小姨是周矜,我是她的老相好?”

周盈自信满满道:“别装啦,我小姨屋子里那副画像我从小看到大,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虽然你只是我小姨藏在中原的相好,但你若是哄好本小姐,我也不是不可以喊你一声小姨……小姨娘?”

这一声小姨娘晴天霹雳,将谢和玉雷得外酥里嫩,以至于她没有纠正周矜这个倒霉外甥女出格至极的称呼。

于是自以为洞悉一切的周大小姐志得意满,摸着流云的脑袋哼着小曲,很愉快的去寻周边的小溪流拾掇自己了。

而原地,元翡拍了拍感觉整个人都灰败下来的谢和玉。

谢和玉垂头丧气道:“你家大小姐一直这样吗?”

元翡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很体贴的再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小姐性情活泼,庄主对她宠爱非常,前……夫人放心,大小姐对您没有恶意的。”

不要擅自转变称呼啊!

谢和玉感觉之前头疼的感觉又来了。

她捏了捏眉心,耐心解释道:“我与你们庄主是故友,在此处与你们相遇也是偶然,绝非小周姑娘所想,也断不要被你们庄主知道了。”

谢和玉都能想到倘若这事落进了周矜耳朵里。

只怕她又要气急败坏指着自己大骂一通吧。

怎么横竖都逃不了一顿骂啊!

元翡没有周盈那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谢和玉解释之后她便了然,只不过还是心有疑惑:“那前辈您为何在此?”

谢和玉一哑:“此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便是不便多说,元翡深谙此理,于是也不多问,倒是谢和玉反客为主,问起了她们的目的地。

毕竟飞雪山庄远隔千里,有什么事情要劳动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呢?

元翡此时已经全然将谢和玉当作了可信任的长辈,于是便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同谢和玉说了一遍。

谢和玉听完有些哭笑不得,但在听见药王谷三字时心念一动。

在云外涧时,谢和玉曾问过云商婆婆自己的失忆症能不能治好。

当时云商婆婆说:“若去药王谷寻我师姐,或许有一线可能,我学艺不精,只能延缓你发病时的疼痛。”

但谢和玉要再问云商婆婆关于药王谷之事后,云商婆婆却不肯再说了。

既两个小辈要去药王谷,自己何不同路,届时也好卖给周矜一个面子,听见小黄鹂的谣传后也不至于太过生气。

谢和玉思虑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元翡,元翡眼睛一眨,很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

谢和玉心里美滋滋,觉得自己巧舌如簧。

元翡同样心里美滋滋,毕竟钱包空空,能有前辈请吃饭就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一个不知道对方所思所想,一个不知道对方两袖清风。

只有在小溪边洗脸的周盈两耳不闻窗外事,月下水流成镜,俏生生的小姑娘又做起了被小姨夸赞让山庄骄傲的美梦。

只有流云扫动着漂亮的马尾巴,马鞍上的珠玉碰撞,小马也嘶鸣着。

它说:我饿啦!

昏迷中的周盈梦里。

周游世界归来的娘亲与满面冰霜的小姨站在她面前,而她身后是堆积成山的功课卷轴。

周盈大哭:娘亲,小姨,不要啊!

第3章 小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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