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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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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二十一年,夏。

荒山破庙,妖风阵阵。

要掉不掉的半扇破烂木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原本该有庙门的入口处似乎是比窗子要更早遭遇不测,空空荡荡,畅通无阻。

蝉声、蛙声都随着呼啸的风一道撞进庙中,哪怕已是夜半也显得热闹非凡。

正殿里,早就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神像下方有火光跃动,映衬着本就斑驳的石像愈显可怖。

而此刻一道女声突兀响起,在一片木柴燃烧的炸响声中,显得尖锐又不耐,像是二胡骤然刮蹭的一声。

“我要回飞雪山庄!”周盈大叫道。

周盈右耳上相邻缀着的两点白玉随着掷物而起的动作叮当成一声,而原本在她手里压根没吃两口的串烤野兔成了第一个可怜出气筒。

散发着焦味的烤兔在空中旋转跳跃,仿佛还是生前在草丛中嬉戏的欢快模样,只可惜兔生不幸,遇上了周盈。

烤兔的残影在空中划出一个不规则的弧度,却将要落地的前一刻,火堆旁伸出了一只手。

哪只手白皙非常,仿佛是被人精心养护了很多年,却并不是不通武艺之人的手,手背正中横着一道疤。

那手的速度快如闪电,只在眨眼间便把木枝牢牢握住。

视线上移,手速很快的女子眼眉周正,目光如炬,甚至嘴角都不自觉扬起了夸张的弧度。

她从善如流,低头就啃。

常言道:没有不好吃的东西,只有愿不愿意吃的人。

但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某位正在大发雷霆的大小姐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毫不犹豫挥手打落了她手上口粮,并大喝道:“难吃死了,你也不许吃!”

难逃落地命运的烤兔子终究是落下了,在尘灰中咕嘟咕嘟滚了几圈,最后凄惨地停在了火堆旁。

而被打断了进食动作的元翡还张着嘴,视线相依相随,连脖子都伸长了,目光中流露出的痛色太过真情实感,活像是被强硬拆散的苦命鸳鸯只能最后再看挚爱一眼。

只不过火冒三丈的周大小姐才不在意什么人兔情未了。

周盈一手合上元翡的下巴,再强硬地掰过双肩,一字一句的牢骚道:“我、要、回、飞、雪、山、庄!”

元翡抹了把根本没有的眼泪,最后看了一眼烤兔才转回视线,又变回先前木讷的模样,慢吞吞道:“可是庄主让我们……”

周盈怒道:“东西都被抢了,还去个什么江南,本小姐要回家!”

半月前,药王谷传书漠北飞雪山庄,万金求一株“飞雪”,庄主周矜欣然应允,飞鸽回信道:不日便派遣弟子往江南。

这原本是极普通的一桩交易,飞雪山庄从不吝啬灵药,大方与武林各门派相交。

可坏就坏在这事落在了周盈的耳朵里。

银如飞雪,金作山,泼天富贵在一处,此为飞雪山庄。

但作为塞北凌驾于背靠王室的凌霜派之上的江湖门派,飞雪山庄也并非一直都是欣荣强盛,数十年前灭门之案几乎断绝了这个百年门派的生机,若非周矜以一人之力重振,飞雪山庄只怕真的就成了一瞬“飞雪”。

而周盈生在飞雪之灾后,是万千珍宝黄金乡里,千娇万宠养大的掌上明珠。

在周大小姐一帆风顺的十六载光阴里,及笄前的岁月不知人间疾苦,而及笄后周盈觉得,自己缺点自由。

于是在她得知有一个摆在眼前离家游玩的好机会时,毅然决然推开了庄主居的大门。

当夜,飞雪山庄闹翻了天。

左一句亲姨姨,右一声好姨姨,最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哭的天地变色、山庄震颤,哭的周矜头痛欲裂、烦不胜烦。

最后,得偿所愿的周大小姐骑上自己的枣红小马,身后跟着倒霉的护卫元翡,浩浩荡荡上路了。

但从漠北到江南,路途何其遥远艰辛,一路甚至没机会游山玩水,紧赶慢赶就是半月路途,但也才走了一半有余。

周盈一开始还能有些天降大任的责任感,可越到后头,这位锦衣玉食惯了的大小姐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但周盈每夜休息前擦着装物什的锦盒,倒也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再奔走一日,日复一日,总有一天是能到江南的。

到时候,小姨肯定会为我骄傲的!

抱着锦盒做梦,东西送到后回家被夸上天的周盈在榻上翻了个身,守夜的元翡顶着黑眼圈昏昏欲睡。

美梦在盛夏夜里酿出了呓语笑声。

但第二日,她们就在赶路时被山匪拦住了。

按理说,飞雪山庄富冠天下,只要周盈与元翡亮出身份令牌,懂行些的道上人都不敢多加为难,但倒霉就倒霉在她们遇上的这窝山匪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愣头青。

当时匪徒将她们团团包围,元翡执剑在前,而匪首看着周盈掏出的令牌不明所以,但看拿玉做的牌子展示在眼前晃动,一拍脑袋就觉得是挑衅,当即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兄弟们都给我上!

当然这群人的下场是被元翡打得满地找牙。

可混战以后周盈掸着袖子回身,只见本该在原地等她们的枣红小马流云不见踪影——马背上还驮着她们的包袱。

锦盒也在包袱里。

当时,尖叫声穿透树丛,震起无数鸟雀。

元翡像当时一样揉了揉耳朵,看着面前叉腰大怒的周盈,劝道:“流云聪明,可能明天就自己回来了,要不然再——”

再等一日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周盈恶狠狠瞪了回去,元翡一噎,只好识趣地低头当哑巴。

她也想回家,可现如今身无分文,要回漠北又谈何容易,距离她们最近的飞雪商行也有少说三日的路程。

元翡摸摸瘪下去的肚子,又瞅了眼火堆边的烤兔。

此处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果树山禽都难见,荒凉到不可思议,连那只烤兔都瘦骨嶙峋,是饿到难以忍受出来觅食才被元翡逮住,死前都没吃上一口饱饭。

而她们寻了一个白日的流云无果才在这里暂且歇脚,现状与那只兔子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又累又饿的元翡头一次没依着周盈,缩在火堆前不肯起身。

周大小姐叉着腰居高临下,看着元翡埋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元翡!”

周盈从不连名带姓叫她的姓名,于是饿地耷拉脑袋的小护卫慢吞吞抬头,这一下看得周盈更是怒火中烧,哼了声便甩袖往外,道:“算了,我不要你了!”

诸如此类的话元翡从小到大听了很多遍,也明白这不过是大小姐的气话,所以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软下膝盖,说些罪该万死再也不敢的话,而每一次周盈也都会气鼓鼓的等着她说完,再勉为其难的原谅她,于是事情就会被轻飘飘的揭过去。

可这一次周盈没有等她认错。

大小姐怒气冲冲地出了庙门,一头扎进夜色里。

-

伸手不见五指黑,瞧不见小溪池塘,却总有蛙声在耳畔。

荒郊野岭的夜路并不好走,平日没人经过,杂草藤曼便生的肆无忌惮。

周盈又气又委屈,举着小小的火折子,脚下走得飞快,好几次差点绊倒、衣袖又被树枝钩住。

一小段路走的坎坷又艰辛,最后回头一看,黑漆漆不见半点火光。

元翡没有跟上来。

周盈更委屈了,当即瘪嘴要哭,却又硬生生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咬牙切齿转过头就一股脑往前,也不管什么东西南北,边走还边骂道:“臭元翡,坏元翡,我讨厌你了……我真的讨厌你了!”

“说什么永远保护我,都是骗人的,我要告诉小姨!”

“等本小姐回家,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一半做萝卜肉丸一半炖山菌小鸡汤!”

周盈越走越快,越走越委屈,肚子也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开始咕咕叫唤,叫得她眼泪像珠子似的往下砸。

滴滴点点,顺着脸颊往下,教她再也忍不住,在林子里放声大哭起来。

大受“背叛”的周盈边走边哭,动静乍一听比林子里细细密密的悉索声更吓人。

走着走着,走过最后一棵大树,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月光也终于能没有遮挡的倾洒,照在周盈哭得可怜兮兮的大花脸上,眼睛鼻头都红彤彤,可怜到不能再可怜。

但下一瞬她只是抬头,哭声便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只因大小姐的确走出了树林不假,树林之外空地荒芜,像是一块长眠的绝佳之所,稀稀拉拉点缀着无数坟堆木牌,而最醒目的莫过于空地的中间。

那里有一处修缮格外精致的大墓。

坟地在野外常见,周盈自中原一路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可偏生最大的坟前有火光,碑上还坐着个人,一身白衣,正听见动静朝着她望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周盈感觉当头一棒,浑身的血都冻在了一块儿。

她狠狠的抽了口气,想憋住哭声,却还是漏出了一丝泣音。

此刻,多少武学招式,轻功步法都在脑子里灰飞烟灭。

“……鬼。”周盈喃喃。

林中,被周盈误以为不跟上的元翡其实只是来迟一步,又意外瞧见了白日走失的流云,正安慰着受惊的小马驹,却在准备继续前行时听见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有鬼啊!”

副cp是天才木头但是贪吃鬼和娇蛮千金但是小哭包。

江湖三脚猫初出茅庐,闯荡江湖从入门到入梦。

小谢:你好……

周盈:(吓晕)

小谢:……我只是想说这里不允许随地睡觉。

第2章 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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