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约翰来到这个小屋,老太太总是说比以前热闹多了,现在又住进了两位男士,老太太更加高兴,置办了各类用品,连装饰都比以前多了。
东西多了清洁工作自然也要做好,约翰拿着抹布和掸子在屋内转悠,觉得哪里脏了就擦擦。而后又搬了把小凳放在门口,挨个清洁着之前打猎用到的各个工具,好像只有干活才能让自己的头脑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后一切都完成,约翰无聊地坐到铺上柔软毛垫的沙发上,顺手拿起遥控器播了个台,电视中播放着音乐会,正是钢琴独奏的片段,一位身着浅灰色西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钢琴前,手中游刃有余的动作与越来越激烈的琴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美妙的音乐入耳,心情随之舒缓,约翰几乎沉醉在演奏中时,身后的楼梯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约翰一个激灵坐正,注意力不自觉集中,仔细听着脚步声。那脚步声先是去了厨房停留了一会,然后到餐桌旁,最后来到他的背后,随着旁边沙发的下陷,约翰的余光看见夏洛克坐了下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一隔了两个人的空隙,屋子里只有电视的声音,窗外的天气意外的风平浪静。
电视中,钢琴家已经在演奏下一首乐曲,与上一首情绪激昂的调子不同,约翰听出现在是德彪西的《月光》。
“吃过晚饭了吗?”
夏洛克首先开口,他口吻平静,像在伦敦时的日子里问约翰什么时候回家一样。
“吃过了,冰箱里还有剩下的蛋糕,如果你需要的话。”
“好的。”
房间回归寂静,又只剩下电视的音乐声和呼吸声。
约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曾在无数个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如今真正面对着始作俑者,却沉默了下来。
萨拉。
约翰回忆起那张有着动人笑容的脸,清澈的棕色眼睛,柔顺的长发,靠近她时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仿佛从未离开过。
认识萨拉,是半年前的事情。
春夏之交的伦敦并不温暖,雨水和雾气像无处不在的黏菌一样充满了街道,在这种潮湿的城市里就连罪犯都没有心情作案一一221B的侦探已经往墙上开了八枪了。
从诊所出来,应付了一天病人的约翰打算去超市买点牛奶,果不其然在自助付款的时候又和机器杠上,懊恼地走出门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了半天突然发现坐错车,来到了巴赫医院的门口。
真是倒霉透了的一天,约翰在心里骂了一句,坐在长椅上等待下辆公交车。
“约翰?”
一声女性的呼唤传来,约翰转头,一头垂到胸前的棕色长发撞入眼中。
“你是约翰·华生吧?真不可思议能在这里看到你!”
陌生面孔的女士激动不已,她穿着浅紫色的长袖连衣裙,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斜挎着一只帆布包,上面印刷着巴赫医院的院徽。
“你好。。。请问你是?”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不认识我。”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女士正色坐到椅子的另一边,脸颊沾上几分因兴奋而浮现的红晕。
“我是萨拉·史密斯,此次来探望老师,是巴赫医院第23届毕业生。”
“23届?那就是我下一届一一”
“是的!还记得学院的荣誉墙吗?你可是第一排的第一个!最高分数从巴赫医院毕业,老师们经常把你作为我们学习的榜样呢!”
约翰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上学时候的日子,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看着萨拉有些羞涩的笑容和略带崇拜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人在长椅上交谈了很久,直到公交车过去最后一班,夜色笼罩整个伦敦地区,约翰意犹未尽地向萨拉告别,两人还约好下次一起去医院旁边的咖啡店品尝大学时人气最高的卡布奇诺。
几次见面下来,约翰渐渐被性格温柔的萨拉吸引,不管是长相、性格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方面,约翰简直觉得两个人是命中注定。
只是夏洛克似乎有一些不满,他对于萨拉在作案现场陪伴约翰颇有微词,在约翰喋喋不休向他讲述萨拉有多么聪明一一为破案提供了许多奇妙的思路一一夏洛克终于是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位女士的存在,两人行在很多时候变成了三人行,约翰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一切都很正常,甚至称得上幸福,直到夏洛克和莫里亚蒂的对弈中,萨拉突然失联,约翰无论如何都打不通她的电话。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心脏在胸膛左侧砰砰直跳,在没有任何消息后的第二天,约翰接到麦考夫的电话后,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麦考夫所说的地址。
焦急地在现场寻找,约翰顺着雷斯垂德的指示远远的就看见夏洛克,他的大衣和头发上沾了些泥土,丝毫不动地背对着约翰坐在地面上,就连约翰的呼唤和靠近也没有察觉到。他走到夏洛克身边,想伸手拍拍这位好友,地上的存在猛然闯进余光里。
萨拉一一那具不堪入目的尸体躺在白布上,双目被挖出,只看面容甚至无法分辨出身份,四肢上灼烧的痕迹触目惊心,脖颈、胸前的刀伤翻出发白的血肉,腹部的大片淤青颜色已经发黑。
约翰在战场上见过很多尸体,冷静处理过无数断肢残臂,他的双手曾经沾满温热粘稠的血液,也触碰过柔软却近乎干涸的脏器,本以为面对不管怎样的人类□□自己都绝不会再有过激反应,但在那一瞬间,约翰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啪得断了。
他扑通跪倒在地,语言失序,颤抖地捧起萨拉的手臂,鲜血淋漓的手指上戴着两人确定关系那天买的对戒,银白的金属光泽十分冰冷,就像此刻她的心脏。
从回忆中猛然剥离,约翰大口喘着气,神情未定,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让被汗浸湿的衬衣剥离皮肤。壁炉的柴添得太多,烧得整个屋子干燥又闷热,约翰喉咙干涩,站起身来去倒一杯冰水。
冰凉的液体令理智稍有回笼,约翰长舒一口气,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明,
“那天,你和萨拉在一块。”
“是。”
“你当时为什么不救她?”
约翰颤抖着问道,腿上的旧伤又在隐隐发作。
“我无能为力。”
“你是谁?你是万能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智力竞赛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全伦敦、全英国找不到一个比你更聪明的家伙,你竟然会输给莫里亚蒂?”
约翰情绪激动,眼睛赤红,他转过身去走到夏洛克面前,双手紧紧抓住夏洛克的胳膊来回摇晃,迫切想要问出一个答案。
“萨拉就死在你的面前,你跟我保证过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你跟我保证过的!”
约翰有些失控,理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夏洛克罕见地沉默着,不似平日那般能言善辩,他毫无辩解地任由对方拉扯,模样甚至有些可怜。
大门处突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动静,似乎是有人结束聚会回家了。开门的麦考夫脸上有些一闪而过的错愕,但随即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或许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气氛缓和了几分,约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试图平复一下心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猛地摇了摇脑袋,斟酌着下一句话,夏洛克却突然开口,他语气冰冷,仿佛在叙述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萨拉的结局,是她自己选的。”
“混蛋一一”
无法控制的情绪翻涌上来,约翰挥拳向夏洛克砸去,一旁的麦考夫伸手拦住了约翰,看向夏洛克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
“注意说话的分寸,夏洛克!”
黑色卷发的男人双唇紧紧抿成一线,看起来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冲动。
约翰浑身颤抖,愤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萨拉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平白遇到这种事情?什么叫她自己选的?”
“Wait,你还没有告诉过他事实?”
麦考夫惊讶地开口,听到这话的约翰一愣,挣扎的动作骤然停下,整个房间只剩下他止不住的粗喘声。
麦考夫转头看向约翰,还没等夏洛克来得及阻止,约翰听到了真相。
“萨拉,是莫里亚蒂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