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太久的压抑生活让人丧失了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约翰没想到来到这个小小乡村之家之后，自己竟然还可以每天早上坐下来品尝久违的早餐。

穿着围裙的老妇人从厨房端出新鲜的热牛奶，面前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泥和煎蔬菜看起来都如此美味。

“你今天睡得有够久的，小约翰。”老妇人擦了擦手，清晨的阳光倾斜而下，屋子里的东西都朦胧起来。

约翰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手边的勺子开始喝汤一一这里的一切都太过日常，反而让人不太习惯。

没有血肉模糊的躯体，没有心惊胆战的追逐，没有怎么都干不完的工作，也没有那个人。

手一顿，浓汤里的蘑菇丁掉进碗里，崩出几滴液体沾到嘴角。

“啊……”手忙脚乱地擦掉，约翰抬头看到老妇人，对方眼里的担忧和关心呼之欲出。

“没关系的，”约翰继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食物，虽然品不出味道，但还是囫囵吞枣地把东西一扫而空，随即放下餐巾走上楼去，“我去清理壁炉里的灰尘，最近真是该死的冷，我猜是管道堵塞了。”

回到房间，约翰瘫倒在床上，想着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已经离开那个人的身边快一个月了，一千多英里的距离足以让人迷失方向，而且又在麦考夫的保护行踪下，这里应该不会轻易被找到的。

约翰闭上眼睛，蜷缩在被窝里，听到燃烧的木头嘎吱嘎吱得响。

冬季的空气里弥漫着家家的烟火气息，这个坐落于英国北部的村庄并不富裕，三面围林交通闭塞，寒气来得早，秋收早已结束。为数不多的储备粮并不能够支撑大家庭度过漫长的黑暗日子，所以村民们此时最爱的活动就是打猎了。

身为一名身体强健、有着赫赫军功的医生，约翰自然不会推脱，自从跟着住家老人学着找些小动物来丰富饮食，他的枪法算是愈加精进了。

“嘿！左边！”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约翰立刻端起枪口瞄准正确的方向，尽管刚刚熟悉起来的猎枪使用并不顺手，但凭借敏锐的直觉，约翰一击命中了兔子的后腿。

“真有你的，”老人戴上厚厚的鹿皮手套，往前走去提起还在挣扎的野兔，温热的血液滴在雪地上冒着热气，“今晚可有大餐吃了，我家那位最喜欢做烤兔子。”

顺手把兔子挂在枪头上，今天运气不错，天还没黑下来就可以提早收工，下山的路上就远远地看见自家房子上的烟囱已然开始工作了。

“说不定有别的大餐吃？”

老人闷哼一声，约翰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猎枪和包裹减轻负担，却被拒绝了。

“别看我胡子一大把，身体可好着呢！老当益壮。”

老人哈哈大笑，打了这么多年猎依旧手稳得不行，之前开枪的后坐力现在还震得约翰右手发麻，不禁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敬佩。

层层山脉之下的小屋、平和正常的生活、等待自己吃饭的家人，要是能一辈子过着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淡淡的安心感漫上心头，约翰拉下毛绒绒的帽檐，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进到干燥温热的客厅。

直到见到熟悉背影的那一刻，约翰都觉得或许自己已经得到了幸福。

坐在摇椅上的黑色卷发男人。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约翰立在原地，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重逢的瞬间，大脑里竟然猛地涌现出幸福、喜悦、迫不及待的感受，那些第一感受里甚至夹杂着些许颤抖。

天哪，约翰紧紧抓住背包的带子，好让自己不至于立刻情绪失控。

铺天盖地的绝望从头攀到脚。逃不掉的，在这个人面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一一你是忘了他曾经做过什么了吗？你是怎么还能为见到他而激动的？

卷发男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从炉火上移开，慢条斯理地打量起约翰，双手相抵，做着熟悉的思考动作。

约翰感到天旋地转，胃里翻腾的东西让他差点吐出来。恶心！恶心！以前那个正直善良、热爱一切的约翰去哪了？就因为那个人打破了不能跨越的界限，自己就如此放纵沉迷于此？

肩上的触感令约翰心惊，僵硬地转过头去，那张脸竟是麦考夫。

“放轻松，约翰。”黑色西装的男人放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他不会做什么的。”

老人并没有在意到家里诡异的氛围，把枪支挂在门边后，拿起兔子摇晃着炫耀给老妇人看。

天寒地冻，这些小动物特意早早便吃得肉质肥厚，原本短粗的浅棕色毛发也会大量生长到几乎与脚平齐，此刻在屋内火焰与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顺光亮。

就像萨拉那曾引以为傲的头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