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根夫人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贵妇椅的边缘坐下。她的嘴角叼着一支烟，雾气袅袅升起。

“所以她现在正和公司的人在一起，”雷根夫人静静地说，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她去找了情报贩子，知道了这艘船的真实情况。那么知道我的用意便是迟早的事。”

管家一言不发。雷根夫人向上吐出灰白色的一口烟，望着它飘向天花板，散开化作丝丝缕缕，刚开始还能和空气分辨开，随即融化在空气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像自己，她想。雷根夫人非常缓慢地垂下眼睛，冰冷而无情地望着红木桌上的那封拆开的信。

“韦德，你说我的选择是对的吗？”

“没有绝对的对错，夫人，但我知道您是为了「雷根」家族，我将会永远站在您的身后。”

雷根夫人睁开眼，此刻她的眼睛再无茫然。现在轮到她一言不发了。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夫人？”

“不，已经……算了，备一壶茶吧。”雷根夫人揿熄烟头，将烟灰缸移开。她看向窗外的天空。“她应该等会就到了。……”

天空蓝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星站在外面的台阶上，俯视绿草茵茵的连串梯台、修建整齐的树木和花圃，一直望向花园尽头高耸的金属栏杆。她等了一会，终于看到砂金如约走出了那座金屋。

他的手依旧插在口袋里，就像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似的。星看着他朝这边走来，然后转过身，等身旁出现阴影后才问：“如何，听演讲听得开心吗？”

“简直和上战场没有区别。”砂金耸肩，“听着几位老头子互怼，我的耳朵都快堵上了。不过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天知道我在会议厅收到消息时有多吃惊。小姐是想要找我玩了吗？”

星给了一手肘，砂金笑眯眯地轻巧躲去。“快说事。”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不爱玩了。嗯…如埃德所言，「奥尔森」公爵安置私军的事已经摆上台面，其他人在心里急得像锅上的蚂蚁，但脸上都白得像刚刷完的墙。”砂金拿出车钥匙把玩，金灿灿的钥匙闪人眼睛。

“可笑地是，我们的国王陛下只能无动于衷。他连声音都快听不清了，更别说好好讲话。我真怕他话说到一半就倒过去，到时候在座的每个人就能有幸能吃到赫利肯星的铁锅饭了。”

“你是不是赌了？”星问，砂金讶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确实在心里赌他今天不会与世长辞。”星默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那我的手下败将呢？”

砂金按下车钥匙，敞篷跑车发出乐响，他拉开车门道：“布鲁内特？哈哈，他还是那样，这种大会他从来不参加。也许这就是国王只有一个儿子的坏处？”

星若有所思地钻进车里，砂金在外面发了条语音后才坐进驾驶室。他扎好安全带问：“你呢，雷根夫人有和你说什么吗？”星睨了砂金一眼，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她坦言了自己发出邀请有其他意思。她本想拉姬子入局，但没想到只有我一人前来。”星回想在有着淡淡烟草气息的房间里，那道淡漠而疲惫的声音如此向她诉说：

“你猜得不错，我邀请星穹列车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能够拖延一点时间。”雷根夫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你想要离开吗？”

“你愿意放我离开？”

“我答应了姬子会好好照顾你，这个约定始终有效。”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抖动，似乎有一支被遗忘的烟在那。

“我那天撞见的人也是你谋划的吗？”星问。雷根夫人摇了摇头。

“你碰见他们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邀请星穹列车前来，是为了在宴会上给他们一个警示。奥尔森有意与人鱼合作推翻现有的政权，想必你也见过了如今的王子殿下，他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只在乎金钱和地位。他与星际和平公司签订了所谓的合同，承诺在新王登基后，会将王国的行政事务交由公司全权负责。”

雷根夫人脖子上的青筋开始搏动，星看着桌面上的茶杯，茶面人影摇晃，她看不清晰自己的表情。“我听说你在与公司的「砂金」先生同行，虽然这种话由我说出来指向性太强，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小心那个男人。”

“最初负责签署与赫利肯王族签署合同的人并非「砂金」，他是中途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与布鲁内特走得很近，却不完全听从他的命令。他与其他公司高管们不同，这也是奥尔森一直警惕他的原因。”

“我知道。”星说出了进入房间以来的第一个陈述句，她说：“他想要利用我，并且正在利用我。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就目前而言，他的目的和我一样。阻止你们在这颗星球上引发战争。”

“看来你对他信任有加，但要知道，公司所为的就是我们的能源。一旦「海神号」的驱动器停止运转，我们就有可能……。”

“那你们又答应了人鱼族什么，才获得同行的资格？”

雷根夫人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一毫米一毫米地向下移动，最后落在食指那颗绿宝石。

“你并不想帮助奥尔森，但如今的情形已容不得你有其他选择。所以你邀请了星穹列车，不仅是为了拖延时间，更是为了找到另一条能够越过海浪的航线吧。”星站起身说。

雷根夫人喉咙上的青筋疯狂地跳动起来。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她咽了口唾沫。

窗外的景色不停向后飞驰，风撩动着头发扫过面颊和颈部让人有些快火翻炒的烦意。砂金戴着墨镜听流行乐摆动方向盘上的手指，看得出脱离会议苦海的他心情格外明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今天的天空这么明媚。

星撑着脑袋回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星穹列车收到了雷根夫人的传讯，正准备派其他人过来接应她。星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为之后的事情感到烦闷。接活时逞大王，如今她一个人，真做起事来是一个头比两个大。星真想给说大话自己来一拳。

但如果让她再选一次，估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谁叫她是热血球棒侠呢，这么想来，她的宝贝球棒至今还没能出来透透气呢。

车子稳当当停在了一家高档服装店前，店门外早已有成批的人在守候。星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戴上礼帽的砂金，仿佛在质问一个明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