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步，前面的人停下，回头。

“跟上。”

语气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

商夏抬头去看他，只有一个情绪难辨的侧脸，他“嗯”了声，拉近和周洲的距离，跟上去。

周洲和商夏走后，苏涵来到苏婉面前，眼眸淡淡垂下。

苏婉满脸泪水地看着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何越压着情绪，厌恶出声：“但这都是你造成的。”

“我不是故意的……”

何越有些烦地移开眼，表情越发冰冷。

苏涵目光落在苏婉脸上，静静看着她，等人眼泪没再往下掉了，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开口：“你回去吧。”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苏婉表情无措地看着他，眼泪又开始无意识地往下掉。

“我原谅你了。”

苏婉怔愣。

苏涵说：“我原谅你了。”

苏婉呆呆望着她，喉咙里发不出一个字。

某一刻，她与苏涵之间剩下的某些东西被尽数斩断。

看着苏涵的眼，的脸，无比清楚地，无比强烈地，苏婉感觉到了陌生与疏离。

苏涵已经不在意她了。

不在意了。

抓不住了……

苏婉抓不住他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苏婉不知道要怎么做，她站在那，看着苏涵无声地流下眼泪。

在场的人安静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许应抬头朝那几名一直观望的保镖看去，在他们注意到后给了个“过来”的眼神，等人过来，便说了句：“把人带走。”

保镖没说什么，朝苏婉道：“夫人，先生让我们接你回去。”

这句话是真的。

从苏婉见到苏涵后，他们便一直在给梁屿安通报情况。

刚才苏婉拿刀威胁的事也吓了他们一跳，但是隔着一段距离，他们没来得及做什么。

周淮忽然出声：“我和你们一起。”

保镖认出他，愣了下后点头说好。苏涵转身离开，何越跟在他身后。

苏婉看着苏涵离开的背影，像是失全了全部力气，保镖带走她时，也没有任何反抗。

直到苏婉上车，她表情还是愣怔的，但眼泪一直在流。

旁边递来两张抽纸，苏婉呆呆转过头，对上周淮的脸，眼泪流得更凶了，“小淮……我不想……不想这样的……”

周淮没说话，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拿起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扔掉纸巾，又抽出新的纸巾擦了擦手，扔掉。

不知为何，车内忽然安静得可怕，只有苏婉的啜泣声，前面坐着的保镖突然无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压迫和紧张。

车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周淮垂眼，目光再次落在苏婉脸上，忽然出声：“难道你还想把苏涵拴在身边吗？”

他语气淡淡：“你还要再逼死他吗？”

诊室。

医生看了看商夏手上的伤后，先做了简单的清洗和处理，然后说伤口切割比较深，需要缝针。

商夏手上的伤缝了七针。

医生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跟他说注意事项，最后抬头看了看旁边一直盯着的周洲，说：“如果忘了可以问问你朋友，他听得蛮认真的。”

商夏一顿，朝周洲看去，就见周洲看了眼医生，然后才偏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到半秒的停留。

没说什么。

半响，周洲像是想起什么，说了句：“不是朋友。”

医生并不在意，“不是也没事。”

周洲低头给许应他们发了条信息，没再说话。

商夏一直很安静，此刻也是。

和医生告别后，两人去缴了费，周洲出的，商夏想出，周洲扭头看了他一眼，商夏便又安静了。

缴完费后，两人走出医院大楼，路过之前苏婉所在的地方，空空的，人已全部走了。

商夏看了眼停车场的方向，停下，转头对周洲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先走了。”

顿了下，他又说：“谢谢。”

周洲转过脸，语气冷淡：“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安静几秒，商夏说：“刚才的事……你不用在意。”

周洲没说什么，抬脚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商夏从他背影上收回目光，一个人往医院正门的反向走。

几分钟后，一辆黑车在商夏旁边停下，车喇叭滴了两下，随后车窗摇下，周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上车。”

商夏没动，“我 ……”

周洲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盯着他，“快点。”

后面刚好又来了一辆车，朝他们滴了两声。

商夏于是拉开车门，上了车。

几分钟后，商夏发现周洲开车的方向并不是他家。

“去哪？”他问。

周洲没说话。

商夏没再问，安静看向车外的风景。

过了几分钟，周洲的声音响起：“吃饭。”

商夏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十几分钟后，车停下，周洲带着商夏进了一家饭馆，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服务员递来菜单，周洲说：“给他。”

菜单到了商夏手里。

商夏扫了眼，点了两个，然后把菜单又给了周洲，周洲又加了两个。

直到上菜，两人都没说过话。

菜上来以后，周洲从手机上抬头，叫住要走的服务员，“姐，勺子有吗？”

“有的，我帮你去拿。”

服务员拿来勺子，周洲接过，朝人道了谢，然后给了商夏。

商夏愣了愣，接过，说：“谢谢。”

商夏伤的是右手，比起筷子，勺子确实要方便许多。

好在后面商夏勺子用的还行，夹菜什么的没麻烦到周洲。

两人吃完饭，周洲又把商夏送回了家，然后分开。

回到家，商夏发了会呆，然后才想起什么看了眼手机，微信已有不少未读消息，许姣发了好几条过来，还有许应他们。

商夏看完，一一回了。对面回的都很快，商夏又和他们聊了会才停。

过了会，手机又振了下，商夏低头，微愣。

不是姣姣，是zhou。

商夏打开与周洲的对话框，对面发来的文字不是一条，而是一大段，密密麻麻。

是医生叮嘱过的注意事项，周洲每一条都列出来了。

商夏盯着这段文字看了许久，然后才动了动，敲了两个字过去：“谢谢。”

对方没再回。

苏涵出院后，商夏没有离开S市，下个周四就是苏涵的22岁生日。但商夏在家没闲着，认真研究起自己身上的一道程序，睡的时间比在俞城还要少。

苏涵生日这天，何越给他们发了包厢地点。

晚上七点，商夏到了，包厢里人不多，但都是熟人，不止纪梵，李嘉淮也来了，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商夏把礼物递给苏涵，“生日快乐。”

苏涵没穿白裙子，而是简单的白T黑裤，长发很随意地散着，眉眼有种颓废的漂亮，露出的一截手腕消瘦得有些吓人。

苏涵右手接过商夏递来的礼物，一直垂着的眉眼抬起，说了句：“谢谢。”

聊了会天后，服务员进来上菜，商夏前天去医院拆掉了手上的线，但用的还是勺子。

饭桌上气氛一直很好，纪梵他们什么都聊，聊到旅游的话题，何越提了句：“我们打算过几天就离开S市，去别的地方玩玩。”

“真的？”

这次是苏涵答的，“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商夏想，那他很快也会离开S市了。

想着，他下意识看了眼周洲所在的方向。

不出意外，这次离开后，这些天他们之间因为苏涵而被迫建立的联系会被一刀斩断。

往后，周洲不会再见他。

商夏舀饭的动作顿住了，勺子在碗里停了许久，过了会，他动了动，低头平静地吃了一口饭。

饭吃完后，饭菜和碗什么的都撤了下去，接着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了，房间里的灯也很合气氛地被关掉。

许姣他们唱起了生日歌。

插蜡烛，苏涵许愿，吹熄，房间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何越把刀递给苏涵，苏涵开始给他们切蛋糕，切了两块后，何越就靠了过来，接过他手中的刀，“我来吧，你吃。”

苏涵没坚持，坐回了椅子上，何越给他认真地切了一块，才帮其他人切。

后面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等商夏反应过来，场面已经乱了，许姣他们拿着奶油就往人脸上抹。

商夏遭了好几次，但商夏被抹了不会反击回去，只会安静地看人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吃蛋糕，没什么很明显的情绪。

苏涵被何越护得紧，只被抹了一点点。

但众人也没丢了分寸，没有乱扔乱丢蛋糕，只是单纯地用蛋糕上的奶油去抹人脸。

商夏把自己那份蛋糕吃完后，离开包厢去了洗手间，除了他，洗手间里就只有一人。

脸上的奶油已经用纸擦过了，但还是有一种黏稠的感觉在上面，很不舒服。

商夏拧开水龙头，用水洗了几遍脸和脖子，那种黏稠感才消失，抬脸，眼睫上沾了水珠，商夏视线有一点模糊。

他眨了眨眼，视线又开始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你好，纸巾要吗？”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语气低沉温柔。

商夏侧过脸，水珠子顺着眉眼不断往下流。

说话的男人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样子，长相是那种多情的俊美。

男人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停住，又低声问了句：“不需要吗？”

商夏收回目光，“谢谢，不用。”

男人收回纸巾，也没急着离开，继续问：“你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

“和朋友一起？”

“嗯。”

“有对象吗？”

商夏没说话，转头，冷淡看着他。

男人笑了声，“反应这么大？”然后他说：“有也没关系。”

说着，他走过来，在商夏面前站定，然后俯身慢慢凑近，手抬起往商夏身后的洗手台的方向撑去，想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把商夏圈在怀里，即使他和商夏身高差不多。

但动作到一半，就被商夏按住肩反手扣在了洗手台上，他动作太快，太狠，男人脸贴上冰冷的洗手台面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想泡我？”

商夏的声音从上方淡淡传来，带着点厌烦，语气很平，这句话不是一个问句。

他眉眼没有任何情绪。

这个姿势实在是难堪，男人开始挣扎，但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就跟铁箍似的，根本就挣不开。

“放开！”男人扭头咬牙说道。

商夏单手按着他，垂眼从镜子里看了男人一眼，忽然说了句：“你上的了我吗？”

商夏语气冷淡死了。

他眉眼仍然是漂亮的，但此刻往日的无害和安静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锋利，垂着眼从上往下看，显得格外的疏离和压迫。

男人怔了一瞬，突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他凝视着商夏的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兴趣与欲望。

几秒后，他哑着声音说了句：“你跟我吧，多少钱你提，怎么样？”

商夏没说话，按着男人肩的手拿开了。

男人脸上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和轻蔑。

但下一秒，商夏就按着他脑袋把他整张脸按在了湿淋淋的台上，男人“唔唔”挣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他失力，□□，商夏才放开他。男人摊在台上，整张脸都是红的，狼狈不堪。

商夏没看他，绕到另一边，洗手。

洗完手，他离开，男人叫住他，“等等。”

男人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扭头看着他，表情恼火，“你要还想在S市混下去，就答应我之前的条件。”

之前的耐心全无，他面无表情地说：“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商夏回头，看他，左耳下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和商夏眼睛对上的一瞬，男人绷着的表情微变。

完全不像人类的眼神，里面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

在这尖锐的气氛中，一道声音忽然从商夏身后响起：“什么条件？”

商夏一顿，心重重地，疯狂地开始跳动，他转过头，眉眼里的冷敛了许多，神情很淡。

周洲走了出来，看向男人，“你想让他答应你什么？”顿了下，他似乎是想起了这人的名字，唇角习惯性地抬了抬，“秦……明。”

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打从周洲出声的瞬间起，秦明便收敛了几分，他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周哥，你们认识？”

“苏涵朋友。”

周洲又看他一眼，笑了下，语气淡淡：“就算不认识，你也不能乱来吧。”

沉默几秒，秦明说：“抱歉，周哥。”

周洲歪下头，笑着看他：“我好像不需要你的道歉。”

秦明瞬间懂了，看向商夏，“很抱歉。”

商夏没说什么，目光看着周洲，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周洲看着秦明看商夏离开时的表情，然后走到秦明身边，慢条斯理地用水洗了洗手。

水声让秦明收回思绪，他转头看了看周洲，说：“周哥，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毫无由头的，周洲淡淡说了句：“别动他。”

“我真不动他。”秦明脸上带上几分认真，笑着保证道。

“别查他。”

仍然是随意又冷淡的语气。

但周洲说完便抬起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侧脸没了情绪，垂在眼前的碎发划下一片阴影。

秦明收了笑，静静看他两秒，然后耸肩，说：“不查就不查呗。”